出了大昭帝都外城,往西沒多遠,有一座財神廟。
財神廟裡除了住着財神爺還有一羣叫花子。
如今廟裡大多數叫花子都擠在靠東的牆邊上緊張的望着坐在神龕上的那個看不出模樣的年輕女子。
集體成了啞巴,一點聲音不敢出!
低頭望着那些被自己揍得鼻青臉腫的乞丐,忘川呲牙一笑:“還有不服的麼?站出來吧……”
她這一笑顯然是牽動了面上的傷口,疼得她嘶嘶地直抽冷氣。
“姑娘,你這是以怨報德……”一個被打得最慘的破衣啦撒的漢子哆哆嗦嗦地開了口。
“要不是我們這些人救了你……”
“閉嘴!”坐在高處的女子不待他說完就翻了臉:“不嫌寒磣!”
“你們那他孃的是救我?嗯?你們那是挖墳掘墓!”她右腿支起在神龕上,一隻手臂隨意地搭在膝蓋上,身體前傾,對着那些人怒目而視!
“老子死的好好的,若不是被你們扒了我家的房子,把我從棺材裡弄出來,我用得着再活過來受罪麼!”
“姑娘,我們沒扒你家房子啊?”
“我那時候分明已經死啦,墳塋就是我家的房子!你們這些缺德的東西刨了我的墳,乾的那叫人事兒麼?”
“您這麼一說,小人就有點明白了!”那漢子腆着臉陪着笑說道:“要不……我們再把您裝棺材裡送回您‘家’去得了……”
“嘿嘿!”坐在神龕上的女子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兩聲,支在膝上的手臂一動,一件東西已經挾着風聲衝向那個說話的漢子!
‘砰!’
“哎呦!”
兩聲之後,才站起來對着女子的說話的漢子便一動不動地趴在了地上,旁邊還落着個碩大的東西,正是財神爺手裡捧着的那個金元寶!
當然,這個被女子從財神爺手裡搶過來又扔出去的金元寶,不過是個塗了金粉的泥疙瘩……
“先是不幹人事兒,現在連他孃的人話都不說了!”衣着奇怪的女子從神龕上一躍而下,感覺自己腳上的鞋底子薄得似乎只是一層布似的,踩上棵草棍都硌腳!
“開始是不讓我踏踏實實的死,如今又不許我痛痛快快的活,這人真不是個東西!”
‘不是東西的’漢子被他自己挖出來的女子砸傷了腦袋,暈了過去。
那女子在神龕前的空地上來回走了幾步,便又爬回了方纔坐的地方,依舊靠着已經快坍塌了的財神爺造像坐好。
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比上一世了。
這才走了幾步啊,就明顯地感覺出手軟腳軟氣息不穩來。
看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身體確實不怎麼好。否則怎麼會年紀輕輕地就翹了辮子呢?
都說四肢發達頭腦就會簡單,她覺得這話現在品着就有問題。
她現在的這具身體細胳膊細腿骨骼纖細沒有肌肉不說,還長了個榆木腦袋!
以至於她現在的動作和思維都不能很連貫,自我感覺已經比她在上一世慢了許多。
她是一名穿越者,沒來古代前是某秘密組織的特工,在最後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掛掉了。
這樣的死亡對於她來說,既不會覺得突然亦不會覺得意外。皆因爲那是如他們這樣的人早就註定的結局。
死於非命,只是遲早都會發生的事情而已。
在上一世,她有很多個身份,很多個名字,那都是給外人看的。
而在組織裡她卻只有一個代號:忘川!
傳說中,黃泉路與冥府之間有一條界河,便叫做忘川河。
那些死去的人們若心存執念,不想忘卻前塵往事,便可以縱身跳入此河中,忍受千百年的孤獨,最後直到上一世的罪惡被河水洗滌乾淨,他便可以帶着執念記憶去輪迴……
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如今她穿越了,而且還帶着上一世的記憶。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穿越到棺材中去,而且萬分僥倖的被這羣想在墳墓尋點隨葬品的乞丐扒了出來。
在被人七手八腳地在身上摸來摸去的時候,她忽然地睜眼坐了起來,於是圍着棺材看熱鬧的幾個女人便同時躺了下去……
剩下兩個沒被她嚇暈過去的乞丐則瘋了似地拿起鐵鏟和鎬頭向她拍了下去!
多年非人的訓練練就的條件反射般的反應讓她扭動着僵直的,關節嘎巴作響的身子堪堪躲了過去,於是一來到這個世界便開始了打鬥的她,在經歷的兩天的各種明的暗的較量之後,終於把這幾個叫花子都揍趴下了!
但如今的這副明顯病癆鬼似的軀體與她那個久經訓練的靈魂還並不能完美的統一起來。
因而她自己也掛了彩,臉上身上也被對方打了好幾拳!
不過若論總體戰績,她是以絕對的優勢勝利的!
坐在神龕上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忘川忽然擡頭問道:“我是誰……”
來到這個世界兩天了,她除了打架就是打架,一直沒時間思考現在這副身體的身份。
如今和她動手的人都已經趴在了地上,她纔有了心思去想些別的。
“您是大爺!”
“您是我們的祖宗!”
“您說是誰就是誰,我們沒意見!”
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的乞丐們被她突然的一句問話嚇得不輕,皆因爲忘川從棺材裡出來之後身上還穿着入殮時的裝裹衣服,因此她只要一垂眉低首安靜地思索,大家看着她就像個陰氣森森地死人,而她方纔那麼突然的一說話又像極了詐屍……
“……”忘川看着他們被自己嚇得慌不擇言的說話便很想笑。
只是她的思想和麪部的肌肉並不能愉快地統一起來。
於是那些伏在地上的乞丐們就看靠着半拉財神爺造像的鬼樣女子,眼神木木呆呆地望着他們,就在大夥都以爲她有話要說的時候,她卻詭異的無聲地笑了!
這樣的畫面真是太他孃的驚悚了……
幾個叫花子同時哆嗦了一下,統一地面帶驚恐表情地望着她,並且身子後撤,都是隨時準備往廟外跑的架勢。
“誰帶路?到我的墳上去看一看。”昨天夜裡追着這些叫花子到了這所破廟裡,她並未給來時的路上留下記號,如今她想去那裡找些線索,也只好讓他們帶路了。
叫花子們互相看了看,一起點了頭:“我們都願意帶路!”
“我也願意!”一直趴着裝死的漢子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連頭上的血跡都沒擦就隨着衆人一起走了出去。
他怕啊……怕那個女子心裡一個不痛快先把自己給活埋了……
沒人敢獨自一個人跟她單獨行走在一起,因此這些乞丐便同時爲她帶了路。
一大清早,路上還未見幾個行人。
尤其他們這一行人奔的又是墳地,走的都是七扭八歪的小道,所以走了一路竟是一個人都沒有遇到。
雜草叢生的墳地裡一座座新的舊的土包綿延起伏,一眼望不到邊。
而這種地方躺着的都是死人,因此便是大白天過來依舊會使人覺得不寒而慄!
眼前的這一切對於忘川來說與平常的景物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那麼多年的訓練,別說這些人已經被深埋黃土,就是他們真的都直接躺在地上,她的心臟也不會因爲這個而跳動加速。
幾步登上一個墳堆,忘川凝神在四下看着,她的視線馬上就被遠處的那處棺材裸露在外的地方所吸引,並頭也不回的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楚哥?”見那身材和行事和鬼差不多的女子快步走遠,幾個叫花子攏在那個被忘川砸破了頭的男子身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跑不跑?”
那男子眼睛盯在忘川的背影上輕輕地搖了搖頭:“跑了我們去哪?”
現在的已是深秋時節,樹葉由綠轉黃,正是天氣開始變冷的開始。
白天在外面還好說,若是到了夜裡露宿街頭可是會凍病的。
生命輕賤如他們這樣的人,活一天便賺一天,只要餓不死就行。
唯獨是不能生病的!哪怕是不大的一場風寒,若是拖久了不能自愈,都是能要了他們的命的!
這裡離帝都又近,附近便只有這一座破敗的財神廟可以棲身。所以他們只能先跟着那個女子了……
“見機行事。”被叫做‘楚哥’的漢子對着大家一使眼色,衆人便都隨在他的身後一起往那女子立着的方向靠攏。
被刨開的新墳一片狼藉。
掛着土黃色襯裡的薄皮棺材和棺材蓋已經分了家,忘川已經往裡面看過,也用手摸過一遍,確實是空空如也的。
墓穴挖的並不深,帶着潮氣的土堆在四周,上面佈滿了大小的腳印子,這是昨天傍晚她與那些叫花子打鬥後留下的痕跡。
一條巴掌寬的木板倒在地上,還有一半被泥土掩蓋着。
忘川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彎腰撿起了它。
那是一塊被當做了墓碑的木牌,上面只有一行年月日,而那木板上的字跡橫平豎直瞅着就十分怪異。
那是被匕首或者刀子刻上去的字跡……
心裡沒來由的一整酸澀,忘川摸了摸後腰,那裡藏着一柄小巧精緻的匕首,她不明白,爲什麼這個死了的女子要隨身帶着這種東西?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回手將木板遞到姓楚的男子身前,忘川淡淡的問道。
“姑娘如何知道在下識字?”楚應知確實是個有功名的秀才,如今輪到到乞討爲生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這個女子居然一眼便看出他識字,這讓他不得不大吃一驚!
用手指了指木板上的字跡,忘川並未回覆他的問話,甚至連多說一個字都懶得了。
“哦!”深知此女脾氣反覆無常的楚應知趕緊低頭把木板上的字看了一遍,然後擡頭對着她說道:“這上面寫的是您的生卒日期,在下算了一下,姑娘故去的時候應該還不到十八歲,唉!可惜了了……”
點點頭,拿回那塊木牌,忘川伸手在上面輕輕地摩挲着,心中有着莫名的不捨。
“照原樣埋好。”她輕聲說道。
棺材又被扣上蓋子放進了墓穴,被刨出的那些土也被填了回去又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墳塋。
忘川走過去,在她撿起木板的地方,將手中的板子重重地插進了泥土中,她的手久久地在上面流連着……
你看,這世上的好玩的好吃的東西那麼多,你一定有很多都未曾見過吧?沒關係,這一世我們一起活着,一定要活得有滋有味。天高海闊……
忘川在心裡對那個已經逝去了的年輕的少女無聲地訴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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