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采薇曲第一話:

卿尚小,共采薇;

風欲暖,初成蕊;

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

卿初嫁,獨采薇;

露尚稀,葉已翠;

問徵人,何處望鄉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憶采薇;

草未凋,由抽穗;

問斯人,等到野火燃盡胡不歸。

一曲采薇曲緩緩的從一座豪華的院落中悠悠的傳出來,伴隨着一陣女童的嬉笑聲。一個年約十四歲的少年匆匆的穿過高高的院牆,腳步停在那座院落的門口。

“木惜齋”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景夕公主的住處,這位公主再過七天就是九歲的生辰了,她最心愛的陵安哥哥剛剛教會了她這首曲子,她很歡喜。父皇說,過了九歲的生辰,陵安哥哥就不能繼續在木惜齋跟她一起玩耍了,她每天都盼望着這九歲的生辰永遠都不會來臨。

陵安五歲之時,隨着戰功赫赫的父親一起回到都城,在金鑾殿上,皇帝攜着身懷六甲的皇后說:“徳敬王,皇后若是生下公主,便將她指給陵安如何啊?”

徳敬王憑着安邦的將才封王,是本朝唯一的一位外姓親王,他一點都不敢居功並偉,頂着不合體制的外姓親王稱號戰戰兢兢的在邊疆活着。

“我慕容家誓死效忠陛下,不敢存有非分之想。”他十分明白,這不一定是皇帝的意思,更多的應該是皇后的意思。皇后年少時曾經與陵安的生身母親一起共過患難,後來她入選宮闈,一朝選在君王側,備受恩寵。而陵安的母親隨軍到了邊境,遇到了當時還是一個護使長的慕容備齊,生下了陵安。這是他們第一次帶着陵安回到都城,這位單純善良的皇后一眼看到陵安就覺着這個孩子乖巧的可愛,想起當年的姐妹情深,遂動了招他爲駙馬的念頭。

“陵安能夠得到皇后的青睞,臣倍感榮幸,如果將來小公主也同樣屬意與陵安,我慕容備齊定會待她如己出。”

慕容備齊因爲夫人的緣故對這位皇后的性情也是十分了解,所以與皇后的對話更顯得親切一點,並沒有直接接受或者是拒接皇帝的隨口一問,而是巧妙的爲將來出生的孩子考慮,認爲等孩子長大了先好好培養感情再談。

“若是個王子呢?”皇帝笑呵呵的看着徳敬,沒有讓他回話,而是躬下身子,問陵安:“你覺得皇后肚子裡的娃娃是公主還是王子啊?”

徳敬驚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陵安倒是認真的想了一想,稚氣的答道:“如果是王子的話,等我長大了,我會像父帥效忠陛下一樣,也效忠於小王子。如果是公主的話,我會保護她,不讓別人欺負她。”

“怎麼保護她啊?”皇后笑問。

小陵安毫不猶疑的說:“我要用金綢把她好好裹起來,放在楠木盒子裡,每天都跟她說話,陪她玩。”在五歲孩子的世界裡,他所見到的,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用金綢一層又一層仔細的裹起來放在金楠木的匣子裡,每天擦拭,不讓灰塵玷污了吧。

大家都被這個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皇后又問,你喜歡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啊?

小陵安有點羞怯的說是小公主。

從那以後,小陵安便沒有跟着他的父母回到邊境,而是留在了皇宮中陪伴景夕公主的成長,直到他十四歲,景夕公主九歲的生辰。他的父帥受命駐守京師,即將要調兵返回都城。從此以後,他要跟着父親一起生活了。

很多人都說他其實是皇帝牽制他父帥的一個人質,皇宮是禁錮他的籠子,公主也不過安撫徳敬王的一個棋子。但是他很清楚,帝王之家也有人倫之情,景夕公主不會成爲政治的犧牲品,這些年他都看的很清楚。

景宣二十一年三月,公主九歲生辰那天,外面一片喧囂,到處瀰漫血腥之味,他緊緊的拉着公主的小手從一條密道中爬出來。看着瑟瑟發抖的小公主,緊緊的擁了擁她,在她的小額頭上印了一個吻,遞給她一把精緻錯金的刀:“夕兒,你在這裡等我,我出去找救兵。”

在要關上箱子的時候,盯着公主的小臉,一遍又一遍的囑咐“一定要在這裡等,我會回來找你的,一定要等我……”

景宣三月,長靖侯兵變,買通內侍大臣,從直宣門帶兵殺入皇宮,縱火燒死衆皇子公主,在金鑾殿上勒死景宣帝,逼皇后自盡,自立爲帝。史稱“長靖之亂”。

景夕公主也在這場兵變中身役。

據說,景夕公主死的特別慘,屍體殘缺不全,臉被劈去了一半,肝臟腸子流到了外面,髒兮兮的公主錦服幾乎都看不原先的樣式,都沒有人敢說這是那位被捧在手心的景夕公主,直到徳敬王的六子陵安看到凌亂的小屍體手上還死死拽着一把金錯小刀,一下就撲了上去……

後來各路親王率兵平亂,在當時的都城進行了一場殺戮。先是在宮城外圍困長靖侯,誅殺亂臣。長靖侯死後,後來爲爭奪帝位,各路親王互相廝殺,都城百姓十有九亡。史稱“都城兵變”

一場亂象直到兩年後才被徳敬王從邊境調兵返回平叛下來,當時王室之間互相廝殺,景宣帝時期的王子早就被誅殺殆盡。徳敬王以國丈自居,在王室遠親中找到一個年幼的孩子,立爲旻帝。

一年後,旻帝禪位給功勳蓋世的徳敬王,改元稱制,國號爲“燕”,稱“徳安帝”,年號德安,遷都“巢陽”,慕容備齊九子全部被封爲王。

小王子與二王子乃是庶出,雖爲長子,但是地位不高,在邊境帶兵。

三子玟崇爲嫡長子,生母本是徳敬王的原配,早逝。他自小跟着父兄從軍,在兵營中擁有極高的威望,入住京師後,封爲壽王。更是成爲繼任人的最佳人選。

四子玟敏與玟崇一胞同母,受封晉昌郡王,性情乖張,一直都不得徳安帝歡心。

五子乃是庶出,受封祈善郡王,母妃後來被封皇妃,地位僅次於皇后。行事小心,在京師掌管帝都安危。

六子陵安幼年長於京師,曾被指婚景夕公主,從小受宮闈禮儀教育,待人接物無不彰顯着皇族的貴氣,本人不但深得前朝雅士名臣的擁護,生母更是已爲皇后,深的德安帝的歡心,立爲“長陵王”,掌管內侍文官武護,行走宮闈。

七子八子一個好詩書,一個好鼓樂,遊走與文雅之士間,不問政事。

九子年幼,與六子同母所出,是君王最小的兒子。

德安六年,邊境安穩,百姓休息生養,國內安定,只是蘊州府境內偶有疫疾。

蘊州城外一條小徑上,一個男子滿臉焦躁,拖着一條受傷的腿,手上拄着一段根木,滴着血正在蹣跚走着。

“請問,蘊州城怎麼走?”他艱難的倚在一棵枯樹上,問着一個盤腿而坐的老和尚。

和尚面貌慈祥,手裡持着一個土陶的鉢鉢,裡面閃爍着清澈的泉水,遞給他喝一口:“年輕人,你受傷了,這裡離蘊州城二十里地,如果沒有遇到貴人,你肯定走不到,從這裡往東三裡,有一座廢置的廟庵,裡面有一尊佛陀的塑像,在那裡等上兩日,自會有貴人相遇……”老和尚笑眯眯,指着旭日即將升起的方向。

男子又開始蹣跚的移步,一回頭,老和尚不見了,黑夜中迴響着幾句話:

金珠玉盤落凡塵,

因緣相聚自相守。

一朝登封滿月蝕,

不惜人間好風景。

少年莫要多情起。

……

有一名素衣紗巾罩面的女子經常在蘊州府的“輕息廟”義診施藥,大家都叫她“素衣姑娘”。很多人都傳聞這位素衣姑娘就是下世的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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