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果然,封城後的第十天,便出現了第一個死亡的病人,阿宣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爲力,病人家人質問她不是已經找到了藥方,爲何救不活自己的父親、母親、孩子。

阿宣神色鎮靜,冷冷的指着襁褓中的小孩說道:“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孩子還有妻子、孩子重蹈覆轍,請即刻將屍體交給官差處理,否者病入膏肓,就是我的藥方也不能治癒。藥方的效用只能在病情還可以控制的時候管用,請堅持每天去飲用湯藥。”說罷,阿宣擺手讓人將屍體運走,走出病人的家,然後紅布變成了白布。

剛開始,城內開始出現紅布,紅布愈來愈多,便開始被逐漸升級的白布取代。慢慢的,隨着時間的推移,紅布開始消失,最後連白布也不見了。每一次送走一句屍體,阿宣都神色清冷,理性處理,絲毫不理會家屬的情緒,只有跟隨在後的長陵王跟壽王安撫他們。因爲經常接觸病人,就在疫情開始轉緩之際,長陵出現了症狀。本來只是一些初淺的症狀,阿宣讓隨從關注長陵王的起居,按時飲用湯藥。

早晨天剛微亮,劉簡急衝衝的跑來醫署,告訴她長陵王從昨日便高燒不退,請她前去查看一下。她放下手中所有的事物,在長陵王下榻的府園中一直親自照料。

是疫疾,而且已經出現了加重的跡象,原先飲用的湯藥不能再發揮作用了,阿宣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候,耗費了大量的藥材,幾乎是全城藥材的三分一全部煮湯濾汁,將長陵王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都埋在含水性極高的藥渣中,找來一口大鍋,裝水煮開,中間隔水墊塊木板,再將埋有長陵王的藥桶放入,用蒸汽將藥性強行輸送到體內,這一壯舉,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更不敢將事情透露出去。

第二天早上,長陵王看到累趴下的阿宣在自己的牀邊,第一反應便是將她推到遠處,阿宣跌跌撞撞的在頭上撞了一個口子,看着他手中冷冷的劍,說:“抱歉,嚇到你了,我這就離開……”

陵安清醒過後便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緣由,一下子就恢復了那個儒雅親善的長陵王對阿宣表示自己的失態。

從劉簡的口中,阿宣知道,長靖之亂中,少年的陵安當時在宮中受了極大的一次打擊,從那以後便不再允許別人在他睡着的時候還在他的牀邊。

至於是什麼打擊,劉簡沒有說。

玟崇說劉簡是長靖之亂後,皇后親自安排在他身邊照顧他的太監,長靖之亂中,徳敬帝的兒子們都在宮外避禍,只有當時身爲質子的陵安在宮中目睹了一樁樁慘無人寰的場面,帝后二人一直都對他懷有深深的歉意,加之他一直患有不知名的隱疾,便在宮中專門給他闢了一處宮苑。其他的兒子,除了年幼的老小,全部都在宮外置園子,這份殊榮很特別。

十月問她,是不是因爲他是長陵王,所以才花費那個大的功夫救他,而不救其他人。

阿宣搖搖頭,說:“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該救的,有些人不費享用這麼大的資源。至於誰是那個特別的,取決於他在決斷者的眼中有多大的分量。”

十月似通非通“不就是因爲他是皇帝的兒子嗎?”

阿宣對着十月點頭,卻在心裡回答:“不是,因爲他的名字叫陵安。”

蘊州城的大門關閉整整三個月後,又緩緩的打開了……

“你可以將九濟醫典還給我了嗎?”揹着自己的小布包,帶着早已扛上包袱的十月,阿宣向玟崇伸出自己的雙手。

“你……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要離開。”天剛微亮,城門也是剛剛啓動,看樣子,這師徒二人早早就已經來到府衙前等待大門打開。

“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來這裡也不是我的本願,現在我已經按照約定來了,而且也幫你們控制了疫病,請您不要毀約……”阿宣目光堅持,非要離開不可。

玟崇無奈只得將九濟醫典還給了阿宣,但是心裡卻盤算着其他的方法。留住這個女子!

這不單單是因爲愛惜她的才能,更是擔心這師徒二人根本就活不到第二個春天。在寄醫隔養病的時候,修山門的人不止一次上門討教過,他在的那段時間,也是親眼目睹了修山門的所做所爲。身無所長,僅憑着醫術,她帶着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小孩根本就是寸步難行,她畢竟救過他一命……

看着這二人一高一低遠行的背影,他暗中叫來自己的親信趙星。讓他帶人蒙面僞裝盜匪潛伏在城外,只要一見到這師徒二人,就想辦法將九濟醫典偷回來,逼她陪他回京。

阿宣自己喬裝成一名男子,十月則裝扮成女孩,兩人一唱一和的剛剛踏出蘊州城的護城河,幾名黑衣人竟在白日的大庭廣衆之下撕扯她的小布包,十月被按到在地,神奇的是,身下正好是一小片的草墊子。阿宣自己雖然被幾個大男人推擠,也只是碰了一下她的衣服,控制住她的活動關節,讓她動彈不得而已。九濟醫典不費吹灰之力這裡又回到了玟崇的手上,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等阿宣自己送上門來了。玟崇笑眯眯的看着這本自己看都看不懂的醫術,也許它對於很多人來說是無價之寶,是一種榮譽,或是使命,對於自己它的作用僅僅在於用它就能牽制某個人。

“傳命下去,本王心情不佳,身體微恙,閉門謝客,誰都不見……”玟崇要戲弄一下這個不把任命放在眼裡的女子。

長陵王住的府衙中……

半個月前不小心染上的疫疾,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把注意力稍微放在了叫做阿宣的那名醫師身上。身體一恢復,便找人查了一下這名女子的底細,發現她的出現太神秘,因爲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就連自己安插在壽王府中的內線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名女子。只知道,她叫阿宣,沒名沒姓的,無意中在蘊州城外救了壽王,然後跟着壽王到豐牲鎮看病,再然後就是來了蘊州城。就連壽王從豐牲鎮帶回來的最親近的三名衛士,也只是在治病中才見過她。她醫術高明,帶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對蘊州城十分熟悉,但是蘊州城卻沒有一個人認識她。最奇怪的是,天剛微亮,壽王府中的人便在城外假裝盜匪從她手上搶了一個東西。而這件東西是她剛剛從壽王手裡拿到了,正在離開蘊州城。

她的出現真的只是湊巧嗎?她爲什麼會花那麼大的精力爲自己治病?她跟壽王什麼關係?她有什麼企圖?還有我認識她嗎?

帶着這些疑問,他決定要拜訪一下壽王。

“聽說壽王不舒服,我這個做弟弟來看看”長陵王謙恭而有禮。

“六弟,你多心了,三哥好着呢?倒是你,身體剛剛恢復,就不要操勞了,母后到時候又要責怪我了。”壽王看着自己這個在百官面前享盡讚譽的弟弟。

“我來的時候,看到阿宣姑娘在門口求見,怎麼不見她呢?你我的命還是有賴於她相救啊。我已經將蘊州疫情的情況報告給了父皇,父皇下旨說要帶這次有功的醫師進宮嘉賞。”

“這……”壽王臉色有些難看“既然是我帶來的人,就不有勞六弟了,阿宣姑娘的自有安排……”

聖旨已經下達,着令三王子與六王子儘快返京,蘊州城開始正常運轉……

醫署中

阿宣恨恨的看着壽王手中的九濟醫典。

“我情願不要這九濟醫典,我也不會跟你進宮見徳敬皇帝……”她堅決的表情讓玟崇很意外。

“我答應你,不帶你進宮見皇上,但是你得在京城呆上兩年的時間,兩年後,我便將九濟醫典還給你。不管怎樣,修山門的人都不敢在京城動你的,你在那裡反而會安全一點,你是不怕死,你考慮過十月嗎?他纔多大?還有你的醫術,你明明可以救更多的人,既然已經離開了寄醫隔,去哪裡對你說不是都一樣嗎?”玟崇從帶着他們離開寄醫隔的時候,就已經打算帶他們回京了。

“我不會感激你的。”阿宣別過頭去,十分肯定的說着。有些地方,有些人,有些秘密,她永遠都不願再想起。

回到巢陽的時候,冬意已經款款駛來了,阿宣並沒有跟着大隊人馬進入進入京城,而是在玟崇衛士的護送之下,乘坐普通馬車進入這座豪華熱鬧的帝都之地。他們在一條隱蔽普通的街道上下了車,一路上十月都很開心,自他出生,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熱鬧這麼繁華的街市,人來人往,形形**,林林總總,十月好奇這個好奇那個。

柳江是玟崇派來專職護衛阿宣師徒二人的衛兵,他耐心的帶着十月,介紹這是哪裡?那是哪裡?在這裡可以買到什麼樣的東西?你想玩的,想看的,在哪裡都可以找到等等……

他耐心彬彬有禮,一身衣服乾淨無瑕,白淨的雙手一點都不像拿着刀劍的武人,吐字清晰。十月還學着他好聽的說話方式。跟當日在豐牲鎮見到的那個邋遢青年根本就搭不上邊。後來,阿宣才知道,柳江竟然出自巢陽有名的百年大姓家族,慕容家還未遷都到巢陽時,他們的家族就已經是巢陽的名流了,如今在各大領域都能見到劉氏子弟的後人。怪不得,玟崇會那麼心疼她醫治他們的那種方式。不過,阿宣最中意的是,他耐心對待十月的樣子,這纔像一個十幾歲男孩該有的樣子,從小在鄉野之地長大的十月,哪裡見過這個繁華的市景。雖然十月把她當成姐姐,但是更多的是她在十月的世界裡,擔任師傅的責任會更多一點,這是十月與她之間少了那種家庭中常有的氣氛。他更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說姐姐我想要這個,想要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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