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她一抓,手指就如抓在比沾了油還滑溜的東西上,沾上衣服質料,卻無法抓牢,他淡淡瞥她一眼,手臂輕輕動了動,這一動,蔚凌然立刻悲憤地發現,他不知使的什麼身法,眨眼獨自出了人堆,又將她一人留在圈裡……。
啊啊啊!
某蔚鬱郁指天,怒罵:你個賊老天,肯定躲起來偷懶打瞌睡去了,竟讓他這種無恥之徒活在世上。
斜踢橫挑豎點……蔚凌然打到手痠腳軟眼抽筋……,在她氣力不繼,手腳慢下來,差點被傷的時刻,某男鬼魅的身形閃入圈內,替她解了危,然後又風似的飄走,如此反覆,後來,某男乾脆動動嘴皮子,用凝氣傳音的方式指點她武功,讓她在筋疲力盡中迅速提升實力。
蔚凌然擋得手忙腳亂同時氣得大哇哇大叫:“喂,沒良心的,你就不能自己來解決他們嗎?”
“哦,抱歉,我怕冷!”某男在第n次解救她於危險之下時,淡淡應了她一句,然後頭也不回繼續鬼一般飄回山洞去。
蔚凌然滿心鬱結,依舊不甘嚷嚷:“你怕冷?怕冷?那我呢?我呢?我一直在這淋雨,難道是我自己喜歡在這做熱身運動?”
面具男子留給她一個聳肩背影與無聲沉默,明擺沒興趣搭理她。
蔚凌然有氣無處撒,於是出手狠得可怖,可憐那些鬍子兵被她當成某男的替身化爲沙袋。
鐵甲士兵見久攻不下,瘦弱如竹的小子反而越挫越勇,漸漸的生出不耐,空中有莫名寒氣破動,他們竟聯手催動極厲害的殺着,誓要將蔚凌然擒於當下。
空氣破動瞬間,隱隱有兵器利戟交碰的低鳴聲。
蔚凌然只覺身上一輕,眼前輕風閃動,某個沒良心的面具男一手將她從利器叢裡撈起,他們身形飛躍起的同時,衆士兵手裡武器紛紛絞跌落地。
蔚凌然看得兩眼發直,牛人啊牛人……看着看着,雙目霧氣盈盈,好想念她的萬能保鏢,那個特酷特牛人的徒少爺,有徒少爺在,她哪裡有今夜力戰之苦。
也許是面具男子的手段太具有震懾力了,那些隱在風雨暗夜裡的士兵,再度迅速退了下去,估計要再定個什麼陰謀陽謀來對付這個難纏的人物。
蔚凌然被男子拎回山洞,墩在火堆旁,他自己則就近洞口隨意坐下。
“凌城主,你回來了,快烤烤火,小心別感染風寒纔好。”桑勻畏縮而小心看了看洞口那尊氣息冰化的男子,低低喚了蔚凌然一聲,然後往蔚凌然的位置靠近。
蔚凌然只朝她點了點頭,用手使勁往臉上一擦,將那些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的液體,狠狠往洞口某男光潔乾爽看着兼溫暖的脖窩甩去……。
“城主,拿手帕擦擦臉吧。”一塊繡着鴛鴦,散着香味的手帕隨着柔和女聲,遞至蔚凌然眼前。
看見手帕,蔚凌然驚得往後一跌,臉上表情僵住,眸底眼神古怪,訕訕笑道:“手、手帕?嘿嘿……,不、不用了,我渾身髒兮兮的,弄髒你的帕子可不好。”她就是因爲桑勻之前一塊手帕惹來現在的事,此刻,某男在前,她恨不得扒條縫鑽進去,好掩飾臉上的尷尬,那還敢接繡着鴛鴦的手帕擦臉呢。
“城主……,你——不會嫌棄桑勻給你們帶來麻煩吧?”桑勻眼睛往外面漆黑雨幕瞄了瞄,小臉惶惶不安。
蔚凌然微微一笑,“不會,你想多了。”說着,伸手將手帕往回推,手剛要觸及帕子,轉念一想,覺着以她現在的身份,與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肌膚相觸終是不妥,便又縮回手。
桑勻面上流露出淡淡失望的神情,然而在蔚凌然縮回手的霎那,寒光自她眼底閃爍而過,手帕此時正斜斜對向男子身後大穴。
蔚凌然心中一動,淡淡看了眼帕子,突然一滑,意外往男子背部撞去,這一撞,恰恰擋住了男子空門大開的穴位,而面具男子正微微欠身側頭。
桑勻手裡的帕子突然被風吹開一點,有冰冷泛光的東西閃了兩人眼睛,兩人不動聲色,飛快對視一眼,只一眼,兩人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信息,手帕裡藏着極薄的匕首。
“啊,這條手帕有點溼了,我、我……城主,不好意思,我身上沒帶其他帕子……”桑勻將手帕揣回懷裡,微低着頭,惴惴不安說道。
“桑勻姑娘,我隨便擦擦就好,真的不用手帕。”蔚凌然若無其事朝她擺擺手,決定暫不拆穿她。
她倒想看看,桑勻接下來還想做什麼。
面具男子將蔚凌然扶好,垂着眉眼,慢慢在她掌心寫道:娘子,你對爲夫真好,好到隨時隨地對我展現無限熱情,我真是太高興了!不如我將這個礙眼的女人丟出去,如何?我不介意她看着我們親熱,我是怕你會害羞……。
蔚凌然橫他一眼,這人什麼時候都不忘吃她豆腐,更不忘借題發揮,極盡調戲良家女子之能事。
使勁想將手掌從他手裡抽出來,掌心麻麻癢癢的感覺實在難受,無奈她的力氣根本掙不過他。
誰見過一隻螞蟻能撼動一隻大象呢!
她決定,以後一定好好地認真地學好學強武功。
“城主,我、我……是不是很沒用?”桑勻在二人打情罵俏之時,掩面嗚咽,神情慼慼。
空氣突然混雜着織物燒焦氣味,蔚凌然用力嗅了嗅,目光往桑勻身上一轉,轉得眼珠定住,低低叫了起來:“呀,桑勻姑娘,你快起來,你的衣襬着火了……。”
焦味竄入喉嚨,面具男子頓覺胸口一甜,眸光森冷,朝桑勻挾怒掃射過去。
桑勻對他的反應仿若未覺,低頭看着火星燃燃衣襬,驚得叫起來:“啊呀,真的着火了……,我怎麼如此大意呢!”她手忙腳亂蹦跳着,試圖撲熄火苗,轉送瞄見外面淋漓暴雨,目光一亮,倏地衝了出去……。
面具男子在她轉身一霎,伸手去攔,卻只抓到一片衣角。
蔚凌然眼神一凜,桑勻衝出去的身法快得驚人,明顯武功不差……,她看了看神情微沉的男子,再看外面,居然沒了桑勻的影子。
“噗”強壓在喉嚨一口猩甜飛吐而出,面具男子挺直身形微微晃了晃。
蔚凌然大驚,“你怎麼了?”
“毒發。”
“毒發?你體內原先已中毒?什麼導致你毒發?”一連串問題似連珠炮般倒出來,面具男子淡淡看她,目帶譏誚。
蔚凌然面上一紅,幾乎跳了起來,搓手轉圈,喃喃自語:“難道……難道是桑勻燒着的衣襬引起的?”
“不錯,還沒淪與豬爲伍。”面具男子懶洋洋站起,緩緩抹去嘴角點點豔紅。
蔚凌然微仰下巴,笑吟吟看他,“是我笨,不過,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會着她的道,不會是裝的吧,這血?”
面具男子眸光沉了沉,目光自她手腕那抹冰藍打轉,半晌他開口,“那個女人的衣物在毒汁中浸泡過,我素來討厭嗆鼻的香味。”
蔚凌然面色稍霽,他這在向她解釋,他沒有在聞到焦味時,第一時間聯想到毒藥這方面,是因爲桑勻身上的胭脂味掩蓋了毒藥的氣味,她垂下眉眼,低低嘆了口氣,誰能料到桑勻心思如此狡詐,他們一直防着她,卻仍被她衣襬一燒,燒出毒來。
只是,既然桑勻衣服有毒,那她爲什麼沒中毒?而只有他幾乎在吸入氣味時,就立刻毒發呢?
“你的手釧很珍貴吧?自我從陵墓第一次見你,就未見它離開過你手腕。”
蔚凌然臉色瞬間爆紅,心內酸澀浪涌而來,這人三番幾次重提陵墓,什麼意思?他是在提醒她曾經爲了逃出陵墓,爭得活命,做出些令他鄙夷至不恥的事嗎?
還是她在他眼裡,一直就是個放蕩不堪的女人?
少女眼眶霧光凝盈,直逼面具男子沉澱眸底,他略略垂下眼,淡淡道:“你的手釧很特別,也許它在保護着你。”
蔚凌然霍地擡頭,將一霎涌冒酸楚淚意逼回眼內,他剛纔是說——她的手釧可能、或許具有解毒功能?
他的話看似猜測,語氣聽來卻是把握十足的肯定。
蔚凌然再度將困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是怎麼知道的?又憑什麼如此肯定?
眼前這人,不論神態氣質,給她的感覺太像那個容貌絕世的人了,她再一次有揭掉面具一看他真容的衝動,手釧本就是那人送的,如果……,蔚凌然深深盯着眼前點塵不驚的男子,假如他就是南宮奕,自然清楚手釧的功用。
睫毛如扇,撲撲顫動,皓雪塞玉的手腕驀地往他面前一遞,“漂亮吧,這東西?你幫我看看,它是不是百毒不侵的寶貝?”
面具男子挺直腰軀微微往後讓了讓,眼前晃過她皓白勝寒腕骨,還有那微微上翹,作勢要掀他面具的手指,似笑非笑的說:“能得凌城主視若珍寶的東西肯定珍貴異常,它能不能解百毒,你作爲它的主人不比我這個外人清楚嗎?”
蔚凌然氣餒撤回手臂,沒有說話,她腦子進水了纔會承認自己是內人!
在狡詐如狐,心思深沉難測這人面前,想試探出她要知道的東西簡直等同到與虎謀皮,還是少浪費自己的腦力算了。
洞外透進微弱亮光,雨水慢慢變成滴溚細雨,漸漸轉小轉停。
也不過在面具男子發現自己被桑勻引發內毒之後,略略調息片刻,山洞外面又集結了黑壓壓大片鐵甲士兵,正打算以人海戰術困住他們,然後進攻,將他們活捉。
面具男子睜開眼眸,淡淡掃了洞外一眼,蔚凌然發覺這人的眼神與姿態皆對外面那些全身黑溜溜的士兵充滿睥睨與不屑。
聳聳肩,很佩服地在心裡嘆了句,好吧,人家武功那麼牛,確實有資本這麼囂張。
“天亮了。”
男子突然昂首輕輕說道,語氣淡若雲煙,他拉着蔚凌然,姿態悠閒,信步自洞內往外邁步,似乎外面那些黑壓壓的不是人,而是揮手便散的雲。
蔚凌然垂目,乖巧由他牽着,很負責躲在他保護範圍內,傻子纔會在這人面前不自量力逞強,再說,她之前打了很久,淋了很久,也該累到休息休息,換他上場了。
“上,捉住他們。”低沉的聲音自黑壓壓士兵中間飆出,那些多得像螞蟻的黑甲立刻將他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起來。
男子拉着蔚凌然的手,姿態悠閒得像在自己花園散步。
蔚凌然只聽得他微微輕笑一聲,長袖獵獵,指尖拈花,叮叮細響連綿不絕,眼前試圖擋住他們去路的黑甲昆蟲立刻分倒兩邊,像自動爲他們開路的先鋒,戰甲自前胸無聲裂開,胸前淡淡血印,鮮明如寒冬盛放的臘梅。
蔚凌然垂下的眼眸閃過驚訝與極度震憾,這人……要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極華豔盛大的場面。
看,他們現在就像兩頭驕傲兇殘的狼,自一羣瑟瑟懼怕的綿羊裡輾過,他們腳步所過之處,必然盛放一地色澤鮮豔的血花。
蔚凌然與男子錯開一步距離,在後面將頭勾得更低,手心微微滲了細汗,給緊張至驚怖嚇出來的。
他們這一路,可是踏着步步血印出來的,前面指尖交纏的男子宛如上天謫下的戰神,姿態閒散,步伐輕鬆……他們所經之處,鐵色戰甲必然嘩啦嘩啦亂擱一地。
天色更明亮了些,亮至蔚凌然可以清晰看見戰甲裡,一雙雙透着莫名驚恐的眼睛。
雖然驚恐的情緒在無聲蔓延,壓抑的氣氛奪去所有人戰鬥的意志,但不得不說,這些人軍紀嚴明,甲可破,血可流,命令不能違抗,黑壓壓的,倒了一片,瞬間又補上一大羣。
蔚凌然懷疑,鬍子兵是不是將駐在莽莽大山裡的軍隊都拉出來捉他們倆了,否則單單一個大營,頂多不過三千人,那來殺不完倒不盡的這麼多人啊!
“喂,這樣殺下去不是辦法啊,你能不能召你那匹神馬,帶我們衝出去?”
“放心,很快結束。”男子視線平直,身姿挺拔,語氣淡淡,袖下手指仍在忙。
蔚凌然茫然擡頭,迷茫的目光看向一望不盡的黑甲,低聲咕噥:“結束?怎麼結束?”你再能再神,你也還是個人,殺多了手會軟,力會竭,怎麼結束?
男子沒有理會她,拉着她的手一直未鬆,出了山谷,忽然往左邊飄去,那裡是一條平坦開闊,視野明朗的道路。
“圍住他們,千萬別讓他們跑了。”黑甲裡的首領狠狠喊了這句,大概是認爲他們氣力不繼,想要逃跑,想着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一隊又一隊鐵甲士兵往道路上追趕。
“轟”煙霧翻滾,塵埃濺散,震聲如雷。
趕在後頭的衆人身形震了震,眼神一顫一顫,僵在原地,瞪窺陷在煙霧裡兩隊人跡。
亂風狂摧,掃去灰霾,平坦開闊的道路依舊平坦開闊,連一絲多餘的痕跡也沒有,但——那兩隊風掠而去的鐵甲士兵卻不見了,在一聲雷炸響聲裡蹤跡沓沓。
道路邊上,兩條人影冷冷清清站在斜風裡,風姿懶散地仰頭或搓手,淡漠仰頭的自是面具男子,低頭以單手搓袖的是驚愕至暫時失語的蔚凌然。
極度震驚之後,所有人陷入一片僵硬空白狀態,半晌,有人往邊上兩人望了望,一望即縮回視線,那眼神比光天化日之下見到鬼魅還要可怕。
於是,不少人自隊伍中散亂騷動,他們腦裡再沒有鐵血紀律,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不顧一切地逃,只要能離開邊上那兩個比鬼還恐怖的人,做什麼他們都願意。
右邊是條曲折蜿蜒的小道,雜草遍地,荊棘叢生,但此刻看在他們眼裡,那裡纔是能夠保障他們生命的康莊大道,於是,很多人爭先恐後往右邊小道跑去。
面具男子矗立在清晨薄薄霧靄裡,看着散亂的士兵,目光清冽,嘴角扯開一絲淡如血梅的笑容,慢慢舉起右手,寬長衣袖在風裡緩緩揮動,他揮動的樣子就像依着特定的旋律,姿勢看起來幽美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