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天色宛如鍋底,魯斌聽聞更夫的梆子聲,忖度時辰已過五更一刻,睡意頓消,便緩緩坐起身,掀開被子下牀,不料踩到軟乎乎的肉墊子,眯着眼睛細看,正是昨晚打暈過去的住客。
一個面團團,富態十足的中年人,臉上有幾分貴氣,可惜在地板上躺了一宿,凍地面青脣白。
魯斌面無表情,卻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單手將其提起,放在牀上,用被子蓋好,旋即想起夢中白眉神傳授的秘訣,將體內的死亡之力提煉成真氣,渡送一道過去,轉眼間祛除入體的風邪。
夜入臨高,北望中原,華夏風土與記憶中相差彷彿,魯斌想要扭轉歷史的雄心,此前還有些許動搖,此時卻穩固下來。
大一統帝國剛剛走過所謂的盛世,由於上層權臣清貴盤踞日久,互相以姻親勾連,關係盤根錯節,形成大小不一的山頭派系,新的門閥由此誕生。
“土地兼併成風,失田破產的農戶漸多,帝國還未真正登頂,就開始走下坡路。再則,野蠻人朝廷推行閉關鎖國之策,力度之大,執行時效之長,都算得上是空前絕後。不僅妨礙海外市場的拓展,抑制資本的原始積累,還斷絕與其它國家的交流。對內又抑制格物致知的學派,打擊各種奇技淫巧,缺乏必要的技術積累,別說工業之火,就連科學的火星都無法點燃,由此奠定落後於世界潮流的局面。”
“機緣巧合之下,我登臨瓊崖島,夜入臨高,想必不是沒有緣由。我就在此地大展拳腳,做出一番事業出來,不動驚天動地,也要轟轟烈烈。”
打定主意後,魯斌也就不再掩飾行藏,將披散的頭髮簡單紮了個髮髻,用一根木釵穿過,依舊是一身洗地發白的士子青衫,在房中端坐煉氣。
隨着天色漸亮,街面上走動的人便多了起來,公雞打鳴的喔喔叫,驚醒辛勞的婦人,早早起身近了竈房,生火熬煮稀飯。
沿街的店面,夥計拆開門板,準備開門做生意。也有專做早點的人家,招呼路過的行人吃早食,升騰的鍋氣,傳出海鮮水產的鮮香,儘管嘗過很多次,依舊有人願意駐足停留,買上幾個蟹肉包子,趁着熱乎勁,吃地滿頭是汗。
與白眉神夢中論道,魯斌的疏離氣息淡化地近乎無有,不再是冷眼旁觀的心態,而且落落大方地融入市井百姓的生活中,感受着華夏故土的風物。
誰知,他的形容樣貌實在與衆不同,儘管氣質已由出塵改爲入世,眼尖的江湖中人,依舊能夠一眼把他認出來。
仙真再現的消息,轉眼間不脛而走,儘管昨夜勞碌奔波半宿,不過心慕仙緣的豪傑還是很多。他們強打精神,聞着味道,來到悅來客棧,頓時放心下來,不敢上前打擾,只是就近看着。
魯斌的好胃口再次令人大開眼界,將整條街道兩邊店面的早點吃過一遭,百八十種不見重樣,才滿意地撫掌而笑。
衆多江湖中人,直以爲魯斌的肚子是個無底洞,對於仙真的傳聞更是深信不疑,目光中透出的熱切也多了幾分。
魯斌有心震住這些桀驁不馴的豪傑,便施展乾坤挪移的身法,憑空原地消失,倏忽之間,現身在悅來客棧門口,行動之間不帶一絲煙火氣息,更是看地周圍衆人眼睛發直。
“進來吧!”
魯斌負手在背,穿過廳堂,拾階而上,獨自上了二樓的雅座,街面上的江湖好漢,得了允許,猶如一窩蜂闖進客棧,差點沒把大門擠破。
心急熱切的豪傑,乾脆施展輕功身法,準備直接翻上二樓,不料空空蕩蕩的樓面,竟有無形的牆壁,許多人撞地鼻青臉腫,纔想起傳聞中的仙人禁制,估摸着輕功身法是不能用了,只能邁開腳步,與閒雜人等爭搶位置。
魯斌獨自坐在靠街面的窗戶下,嫌這窗戶阻礙風光,便伸手一指全部化去,晨光灑落進來,二樓頓時敞亮起來,又有微涼輕風吹來,拂走衆人心頭的燥熱。
悅來客棧二樓,有四座屏風隔離的雅間,十六張八仙桌面,原本一百六十人頂天了,結果卻坐着超過三百人,把偌大的樓面擠地水泄不通。
魯斌橫掃一眼,悉悉索索的碎語聲頓時戛然而止,滿意地輕輕點頭,露出淡然的微笑。衆人以爲討了好處去,心情就有些放肆,不料仙真一聲悶咳,二樓再次鴉雀無聲。
魯斌伸出右手,朝下虛握,隨即翻轉朝上,恍惚之間,竟然憑空變出一個香瓜大的水晶球,晶瑩剔透,水色無比純淨,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筆來!”
一根狼毫筆憑空出現,彷彿被人攥住,凌空懸停在桌面上,穩穩當當地,也不見一絲顫動。
“紙來!”
魯斌說了一句,一摞厚厚的熟宣便依言現身,裁剪地方方正正,約有兩個巴掌大。
隨後,又有端硯、徽墨出現,不過周圍的江湖中人,已經見怪不怪,對仙真呼名落物的法術,卻是極爲眼熱心饞。
魯斌舉起左手,豎起食指,朝端硯輕輕一點,周圍水汽立即冷凝爲露,緩緩流下去。隨後他將食指朝徽墨輕輕一點,便有無形的手執起,緩緩地研磨起來。
這一幕又是讓入局的江湖中人,看地目瞪口呆,被此番神乎其神的仙術弄地心癢難耐。魯斌好整以暇的背窗而坐,“左首第一位,近前來,伸出右手,掌心抵住試心石,有無靈根仙骨道胎,頃刻就見分曉。”
一位背後負劍的少俠,成爲衆人嚴重的幸運兒,愣怔出神後,被同伴推了一把,立即起身,向傳聞中入世的仙真快步走去。
魯斌看了一眼,年輕人臉色暈紅,額頭髮汗,顯然是心情激動所致,便閉上眼睛。
少俠也是靈醒的人,知道自己露怯,便深呼吸幾口氣,平復歡呼雀躍的心情,按照仙真所言,將右手掌心按在水晶球上。
“無靈根,無仙骨,無道胎。早年泄了元陽,破了童子身,難進道途,與我有緣無份。唯有劍術還可一觀,資質還算不錯。若是十年內練成劍氣,或可賜予劍種,以劍入道。”
魯斌說一句,狼毫筆就記錄一句,一言決斷此人的道緣前程。前面幾句幾乎絕了少俠的念想,不過最後一句,卻將他重新喚起希冀,便忍不住俯首而拜。
魯斌伸手輕擡,就有一股無形力道將他扶起:“且住!少俠年輕輕輕,於劍道卻有幾分成就。現今江湖一流好手,能否做到真氣外放?”
既然仙真開口發問,肯定是事關重大,不止少俠暗中回憶,就連在場衆人也在思量,都是走南闖北的豪傑,若是有人做到真氣外放,肯定會傳遍四方。只可惜,一個都沒有。
少俠輕輕搖頭,其他人也是在搖頭,或是唉聲嘆息,引起連串附和聲。
“可惜了!武林頹勢如此,可謂江河日下。昔年,尚有武道宗師打通大小週天,百竅具開,引衆神入體,臻至人仙極境,不說當世無敵,也是軍中千人斬、萬人敵。在煉氣士而言,也得成就陰神大圓滿,舉手擡足都有風雷隨身的真仙,才能與之匹敵。”
“我估計,必定是敝帚自珍的緣故,師徒相傳都留一手,才斷絕了許多傳承。也罷,我便補全秘笈,去蕪存菁,扶持武道大興,促成奠基功法風行。”
此言一說,遠處天邊就有沉雷,魯斌冷眼看去,果不其然是西方,便曬然一笑,也不去理會。
“我有心逆天改命,扭轉乾坤,豈會畏懼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