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虛見那巨臂掃來,面露微笑,端坐不動。只聽他身側“呔”的一聲大喝,聲如悶雷,麻影閃動,燕未歸忽已鑽到螃蟹怪身後,縱身騰起,一腳掃向螃蟹怪後腦。
螃蟹怪但覺歷風襲腦,如利刃劈落,不敢怠慢,回臂後掃。一聲悶響,如中敗革,螃蟹怪橫着跌出丈餘,兩臂撐地,轟隆一聲,地上出現兩個凹坑。螃蟹怪翻身站定,面色酡紅如醉,搖搖晃晃,踉蹌幾步。忽地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燕未歸卻如一隻大鳥,掠出丈於,一個筋斗,輕飄飄落在一棵大樹頂上,腳才枝丫,如雀立樹梢,紋絲不動。
兩人這一交手,“無量足”,“千鈞螯”高下立見,螃蟹怪終是差了一籌。
“咻!”全無徵兆,一抹細影破空而至,燕未歸心中暗驚,閃身避過,轉眼望去,卻不知那暗器來自何方。原來只此須臾,石守宮已悄悄隱身於山石林木之間,泯然不見。他不僅如履平地,且精於隱蔽。
“咻!”銳聲再起,這次卻來自燕未歸身後,一點虛影直奔他後心。燕未歸躲閃不及。這當兒,火光忽起,“靈舌鏢”似被某物擊中,倏又縮了回去。
薛耳,莫乙齊齊叫一聲:“凝兒來了。”
衆人轉眼望去,只見寧凝扶着陸漸,從亂草間婷婷立起,高叫道:“東北方。”
燕未歸聞言轉身,此時石守宮正爬到東北方一棵大樹的濃陰間,聞聲疾轉,竄到西邊一面山崖上,靜伏不動。他隨身攜帶各色布料,處在濃陰叢間,使用綠褐色遮蓋身子;若在亂石間,便用灰色僞裝;落到地上,則用砂土色麻布僞裝;總之百變不窮,叫人極難發覺。
寧凝的“色空玄瞳”對顏色極爲敏銳,石守宮縱然僞裝,在她眼中,與周邊色彩仍然大異,當即一眼瞥出,趕上前來,抓起一快石頭,嗖地擲向石守宮。石守宮被他瞧破,吃了一驚,疾疾閃避。只此慌亂,燕未歸居高臨下,已看見他分身動彈,飛身縱起,一腿蹴出。
石守宮疾疾仰頭,嗖地吐出“靈舌鏢”,燕未歸閃身讓過,脫下笠帽,凌空一抖,將那“靈舌鏢”纏住,定眼瞧時,卻是極細極柔的鋼索,一端連着一枚細廠棱錐,一端則與石守宮口中相連。凌空一抖,將那“靈舌鏢”繃住,定眼瞧時.卻是一條極細極柔的鋼索一端連着一枚細長棱錐,一端則與石守宮口中相連。
燕未歸心頭微動,飄然向後掠出,將那細索拉得筆直,石守宮慘哼一聲,隨着燕未歸快步前奔。原來“靈舌鏢”的鋼索纏着他的舌根,一被燕未歸牽扯,若不隨之奔走,必被他將舌頭活活拔出。
燕未歸心知其理.故意躥高伏低,他縱身上樹,石守宮也只褥上樹,他下樹,石守宮也只得隨之跳下,他在地上轉圈,石守宮也隨之打轉,真比牧童所牽枯牛還要聽話。饒是如此,石守宮仍是舌根劇痛,兩眼翻白,轉了幾圈幾欲昏厥。天部衆人見狀,紛紛大笑。沙天沮羞怒萬分,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燕未歸奔走正疾,忽覺頭頂風響,擡眼一瞧,天日忽暗,卻是赤嬰子控鶴撲來,巨鶴兩爪,劈面抓下,端的勁風猛惡。燕未歸閃身避這,正要反擊,忽聽寧凝叫道:“別瞧他的眼睛。”
話音未落.燕未歸雙目已被赤嬰子雙目吸住,但覺頭腦一沉,忽地心生茫然,啊呀一聲.放開斗笠,立在那裡,神色呆滯。石守宮好容易奪回“靈舌標”,忙收回口中,他恨透燕末歸,當即鼓起兩腮,正要射出毒標,不料眼前白光一閃.竟被一張白色大網罩住。
沈舟虛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蠶絲罩住石守官,天勁所至,“天羅繞指劍”嗤嗤鑽入石守宮七竅。石守宮兩眼發直,七竅中鮮血汩汩流出,沈舟虛一揮手,捫斷蠶絲,石守宮身子癱軟若泥,吧嗒一聲,撲倒在地。
沙天沮眼見劫奴喪命,心痛堆遏,厲叫道:“沈痛子暗算傷人?”呼呼兩掌劈將過來。沈舟虛微激一笑,展開“天羅繞指劍“,縷續蠶絲忽吞忽吐;忽直忽曲.流轉自如,綿綿不絕。沙天洹枉自雙掌亂揮,卻無力破開他的劍勢。薛耳、莫乙則趁機搶出,將燕未歸搶回,一掌拍醒。
寧不空始終側耳凝聽,這時冷冷一笑,縱身上前,驀地探出手杖,搭在那蠶絲之上,“火勁”所至,“天羅繞指劍”化爲漫天飛灰。寧不空一閃身,掠至沈舟虛身前,手杖如電,直直刺下。
這時間,“嗚嚕嚕、嗚嚕嚕”怪聲大作,鼠大聖蹲下身子,張口怪叫,不多時,無數老鼠從四面八方,黑潮也似涌將上來,吱吱亂叫,撲向天部中人。
寧凝花容慘變,拉着陸漸,轉身便逃。蘇聞香卻一皺眉,從懷裡取出盛滿線香的盒子,從中抽了一支淡黃色的線香點燃,插在腳前。霎時間,一股刺鼻異香瀰漫開來,鼠羣頓時生出一陣騷動,尖聲鳴叫,紛紛掉頭狂奔。
鼠大聖又驚又怒,口中怪聲更急,饒是如此,鼠羣仍無回頭之意,頃刻間逃得不見蹤影,鼠大聖見此情形,不覺呆了。。
寧凝鬆一口氣,奇道:“這是什麼香?”蘇聞香道:“這叫‘五鬼驅鼠香’。”
話音未落,鶴鳴驚起.那頭巨鶴雙翅如輪,利爪宛如鐵鉤鑄成,破空抓來。蘇聞香疾從盒中取出一支青色線香,倏爾點燃,嫋嫋香菸,迎向巨鶴。那鶴一對鐵爪離蘇聞吞頭頂不足二尺,被那煙氣一薰,陡然發出一聲哀鳴,雙翅連拍,在空歪歪扭扭,盤旋半匝。撲通一聲,率落塵埃。
赤嬰子身在鶴背,頓被顛了下來,額頭摔了一個烏包,頭許腦脹,極爲狼狽。那鶴甚是剽悍,一但摔倒,忽又掙起,一瘸一拐,拍翅欲飛,奈何爲那香所制,筋酸骨軟,唯有原地打轉,無力翱翔了。
寧凝瞧得好奇,問道:“這又是什麼香。“蘇聞香道:“這叫‘驚禽折羽香’,能制各種鳥雀。”
這時赤嬰子爬將起來,雙眼盯着蘇聞香,射出異芒,蘇聞香心神一迷,竟忘了下面意欲何爲,呆呆怔怔,恍恍惚惚,手中線香,飄然落地。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莫乙忽地搖頭晃腦,口中吟詩,腳下不停,幾步踱上前來,攔在蘇聞香之前,正巧隔住赤嬰子的視線。蘇聞香哎喲一聲,跌坐在地,瞪着兩眼,仍有茫然之意。
“停杯投著不能食……大家統統都閉眼……拔劍四顧心茫然……心茫然…“莫乙眉頭緊蹙,雙目如炬,對着赤嬰子兩眼異芒,嘴裡卻是吟詩不絕,“心茫然,心茫然…“
蘇聞香此時總算緩過神來,雙眼緊閉,不敢睜開,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這人是五神通’中的‘絕智奴’,萬不可和他兩眼相對。“叫了兩聲,卻聽莫乙將“心茫然”三字唸了七八遍,心中着急,.忍不住喚道:“書呆子,撐得住麼?”
莫乙雙目不瞬,口中唸唸有詞:……心茫然,誰怕誰,哈哈,他是絕智奴,我是不忘生……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寧凝、陸漸、蘇聞香、薛耳聽他背出後面兩句.均是鬆了一口氣。
赤嬰子的劫術正是“絕智”之術,對手倘若沒有絕強定力,目光與他相接,必定短暫失憶,癡癡呆呆,忘乎所以。如此一來,赤嬰子大可乘虛而入,爲所欲爲,或以巨鶴又啄又撲,或以刀匕加諸其身,對手往往死了,也是糊里糊塗,不知何以如此。
莫乙的劫術卻恰好相反,叫做“不忘”之術,“劫海”蘊於腦部,任何事物,過目不忘。這兩般劫術各有玄妙,互爲剋制。“不忘生”莫乙是劫奴中的聞人,赤嬰子久聞其名,見他主動上前,便已猜到其來歷,一時凝神雙目,絲毫不敢怠慢。
兩人一個力求對手失憶一個力求自身不忘,心力所聚,盡在莫乙背一腳橫掃,薛耳按主赤嬰子,奪過匕首,叫道:殺了麼?
衆人面面相覷,陸漸道:大家都是劫奴,何苦互相殘殺,這人也是可憐之人,還是饒了他的好.
莫乙點頭道:饒他可以,但須捆起手腳,矇住眼睛.
薛耳便扯下腰帶,將他雙手捆上,又撕下衣衫,矇住赤嬰子雙眼.
忽聽一聲爆鳴,衆人轉眼望去,燕未歸揹負沈舟虛,趨退若電,沈舟虛雙手連連發出天羅繞指劍,細絲漫空,如斜雨連綿,無出不在,無孔不入.將寧不空,沙天洹罩在其中,欲出不能.
澤部神通需要特殊地勢,方能顯見奇功,此時無澤沼,故而三人之中,沙天洹最弱,幾度被困.天幸寧不空的周流火勁正是天羅剋星,所過皆焚,屢救沙天洹,但也因此緣故,反被縛住手腳.寧不空不勝其煩,忽地取出那張小弩,聽聲辨位,發出木霹靂,只見火光焰焰,巨響騰空,夾雜着漫天細絲,乍眼一瞧,真是蔚爲奇景.沈舟虛抵擋數合,忽地一聲長嘯,奴使燕未歸向後掠出,退回衆劫奴站立之處,坐回輪椅之中.寧不空搶上前來,方要扳機發箭,沈舟虛驀然喝道:且慢.
寧不空當下凝而不發,冷笑道:怎麼?
沈舟虛笑道:寧師弟的木霹靂委實厲害,再鬥下去,沈某一定不是對手.
寧不空靜靜而立,聞言一哂,冷冷道:你這算求饒麼?這卻奇了,並不似沈瘸子的作風.
沈舟虛也笑了了,沈某何時求過饒來?
寧不空眉峰一聳,冷笑道:即然如此,那就先分勝負,莫要廢話.
沈舟虛搖頭笑道:寧師弟,你何苦這麼心急,我讓你住手,卻是一番心.
寧不空哦了一聲,淡然道:你也會有好心?
沈舟虛道:你這一發木霹靂射過來,本也傷不得沈某,只不過,若是誤傷了此間一人,寧師弟卻要懊悔終身了.
寧不空皺了皺眉,冷笑道:你打什麼啞迷?
沈舟虛笑了笑,忽地曼聲道:凝兒你多大年紀了?
寧不空聽得這話,臉色驟然陰沉,濃眉緊蹙,行成一個川字.寧凝也是愣了愣,答道:回主人,凝兒今年十六,再過兩月便滿十七了;
沈舟虛微微一笑,說道:寧不空你看如何?
寧不空臉上閃過茫然之色,驀地厲聲喝道:沈瘸子你也算一帶智宗,西城謀主,怎也用出這種下三爛的詭計?方凝帶着孩子,早已死在落雁峽,難不成你黔驢計窮,用起計來,連死人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