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西風,何處疏鍾,一穗燈花似夢中。】
葉思凡話罷,便見冬凝忽然站起身來,冷豔的容顏卻是色變,“雲歌公子,你說那人用的可是一副黑白棋子?”
“冬凝姑娘,你這……確實是一副棋子,他能觀三尺之局,知曉人世命數。”葉思凡此時也斂去了笑意,回道。
“三尺之局……”冬凝心驚,難不成真是那人?
卻是微微轉頭,看了蒼瀾一眼。
“蒼瀾,白滄,我要同你們的師父說幾句話,你們便先回房吧。還有,白滄,你秋韻先生還讓我問問你的字習得如何了……”
白滄一聽如此,忙對着冬凝拜了拜,急說道:“那我們先回房啦,我要同蒼瀾學習一下寫字……”怕是冬凝要來考究他的字畫功課,便拉着蒼瀾跑了出去,都不曾回頭看一眼。
蒼瀾猛得被一拉,身子歪了過去,藉着又被拉着跑了起來,不禁低喊出聲:“哎……白滄,慢點……我還沒同先生拜別呢……”
“……”
見二人的身影遠去,冬凝便矮身對葉思凡盈盈一拜。
“雲歌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見如此,葉思凡忙虛扶她起來,“冬凝姑娘不必如此,有事但說無妨。”
冬凝淺黛間帶着幾分焦急,不似往日的沉靜,“若是我沒猜錯,公子方纔說的那人用棋子便可占卜,正是一位天算師前輩。你說的那人如今在哪裡?若是方便,我想求得一見……”
什麼,空耳老頭是天算師?
葉思凡心中一陣詫異,這天算師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早已是萬分尊崇神秘,一般人怎能輕易見着,想着那空耳老頭早些年他見着時便是如今一般,他自是知曉老頭不是一般人,還同楚石老人相熟,可……
隱跡在市中,尋常人們見了,也不過覺得只是個脾氣有點怪的嗜酒之人罷了。
“好,那人如今就在這穆州,明日我便帶你去見一見吧。”
答應了,只是葉思凡想着那人的脾氣,摸了摸鼻子,心中也不確定,那空耳老頭該不會待不久就趕他們出來了吧。
“雲歌公子,我還想問一事,是關於蒼瀾的。”見葉思凡答應了,冬凝心中一鬆,又想起了蒼瀾,不禁問道,“我是想問一句,蒼瀾的父母如今在哪裡……”
葉思凡聽到這一問,不禁一愣,心中疑惑她怎麼有此一問,坦言道:“不瞞冬凝姑娘,我雖是蒼瀾的師父,但我對於蒼瀾的身世卻是一無所知。”頓了頓,“我能成爲他的師父,也實屬機緣巧合,那是他才一歲多……我們這番出得巫山來,也是爲了尋找一下他的親人……”
竟是這樣……
冬凝一時沉默。
“原來是這般……”冬凝只是輕嘆了一句,這下也有些不確定,那蒼瀾同蒼羽究竟是……時隔了六年,她雖是同那幾人不停地暗中探查那事,卻是仍舊無頭緒。
可是想起了那日,是親眼看着那人……那蒼瀾究竟是何人……
這廂,白滄同蒼瀾跑了好遠,終是停了下來。
兩人停在一處玲瓏假山處,白滄毫不在意尋了個地方便坐了下來,拍了拍胸口,皺着眉頭抱怨道:“我倒是忘記了,若是去了那個什麼雀閣,我定是還要學那些什麼詩書禮儀,好麻煩啊……”
蒼瀾也隨他坐在一邊,“白滄,我覺得詩書禮儀蠻好的啊……”
“好什麼好,一
堆繁縟禮節,束縛人的東西!”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嚇了兩人一跳。
回頭看去,那裡站着一個稍大些的藍衣少年,正是衛子玉。
衛子玉見蒼瀾白滄坐在地上,也挑了個地方坐在了兩人的對面,黑亮的眼睛轉了轉,笑說道:“學那些詩書禮儀實在煩得很……呵呵,看來白滄倒是同我一般也討厭那些事物,……”
白滄同蒼瀾相視看了看,只道白滄不喜人世的俗世禮節,本是因爲他是鏡靈,學習這般倒是有些爲難了……
見二人不搭理他的話,衛子玉黑玉般的眸子閃了閃,想起了一事。
忙湊近了蒼瀾白滄,雙手搭在兩人的肩上,壓低聲問道:“蒼瀾,白滄,我知曉師父,也就是你們千月叔叔對你們極好,那你再同他幫我求求情可好,雖是免了我抄那百遍言術的懲罰,但那作十篇策論也太難了,要不你們再幫我去求求情吧,行不……”
這時,蒼瀾的紫眸中卻是忽然閃過了一絲驚愕,又擡頭看了看衛子玉。
見着蒼瀾這般神色,衛子玉不由問道:“怎麼了?”
“子玉哥哥,你明日是要回雀閣了嗎,同千月叔叔一起嗎?”
衛子玉一愣,“哎,你怎麼知道,方纔我便是從書房那邊出來,說是雀閣有些事,師父便先同我回去,過幾日你們再隨冬凝先生一起走……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明日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點……”蒼瀾不知該如何說。
“哦,我還當你要說什麼呢,不過,記住了沒啊,給我求求情吧……”衛子玉硬是纏着二人點了頭,才止了聲。
只是蒼瀾想着方纔,心中仍是有點驚悸,不禁搖了搖頭,許是自己的錯覺吧,怎麼會子玉哥哥碰到他的肩膀時,心中突然會出現那樣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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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如約,葉思凡便同冬凝去找空耳。
再次站在那扇矮舊的門前,卻是見那門並未上鎖,見狀葉思凡眼內流露出幾分笑意。
果然,待推開了那門,便見入眼一棵遒勁粗壯的青松下,早已端坐着一個灰衣之人,垂目看着身前石桌上的一盤棋局,右手拿着一顆棋子。
聽着門“吱呀”一聲,葉思凡同那冬凝走了進來,那灰衣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落了下去。
“空耳老頭,你又是料到今日我會來尋你?”隨意在一張席子上坐了下去,卻不知他從何處摸出一把紙扇來,嘩啦一聲展開扇了起來。
一旁的冬凝卻是盯着坐在那裡悠閒同自己下棋的灰衣之人,心中一陣的震驚與欣喜交集,又看了看石桌上那一顆顆狀如白玉瑪瑙的棋子,奇特的是那玲瓏棋盤並不是畫着縱橫格線,卻是一個圓形,被數十條長線換分而開。
果真是,果真是……
那灰衣人擡眼,看着依舊站着的素白長裙的女子,指了指另一張空着的席子,“坐吧。”
聽着那灰衣人開口同自己說了話,冬凝一雙冷清的眸子裡閃爍着一陣難言的情緒,在那張席子上坐了下來。
卻是,三人一時的靜默,誰也不曾先言一語。
葉思凡搖着手中的紙扇,驚訝地看了看坐在側對面的冬凝,抿着脣,似是專注得看着那桌上的棋盤。
她不是今日要來……
空
耳老頭還是悠閒地下着棋,葉思凡看着那石桌上那張棋局,這算是天下最奇特的棋盤了吧,他都不知道這老頭是怎麼看懂的。
沉默了半晌,冬凝終是開了口,
“前輩,能否幫我占卜一事?”
雖是簡單的一句話,冬凝放在衣袖中的纖手上卻是緊緊纏着那條一直形影不離的玉帶,用力得近乎要扯斷一般。
空耳聽得,還是看着桌上的棋盤,閒閒落下一子,在棋盤的西角。
“你當知曉了這結果,要如何?”
冬凝身子輕輕顫了顫,語氣輕了少許,卻是一字一句說道:“當然是,若是她還活着,定是要找到她,若是她真……死了,便替她報仇……”
“你當日不是親眼所見了麼,何必白白來這裡一趟?”
冬凝一聽,卻是忽然起身跪了下去,伏地求道:“冬凝求前輩給我一個答案吧!”
空耳擡眼看着伏在那裡的冬凝,一雙漠然的眼睛依然波瀾不驚:“那她是希望你們有如此作爲麼?”
“既然不曾相欠,何必束縛了自己,被眼前之事矇蔽了雙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透,你們還敢說自己是算師麼?”
空耳的語氣卻是突然變冷了許多,一邊沉默不語看着的葉思凡看着眼前的兩人,不禁一陣詫異。
伏地的冬凝身子顫了顫,再次開口,聲音卻已然帶着悲傷與決然:“前輩……我只是一個末等的算師,但數十年情誼,怎能頃刻說散就散,我等終究學不來冷眼觀世……更是想不明白,那般好的一個人,竟是因何福薄……”
“我同你只說這幾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且好好想想吧。想來你如今離開那裡也是許久了吧,也明白這世上之人萬般複雜,人心詭譎,名利爭奪,權位傾軋……她最是天縱奇才,卻是獨獨少了幾分對着世相的瞭解啊,這便是她的劫數……”
空耳嘆了口氣,見那女子仍是伏在那裡不肯起身,似是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算得了天命,算得了己運,卻獨獨算不了這人心,她卻是能早早領悟了這般,也是好事……你還不懂麼?”
“這麼說……她……多謝前輩,多謝前輩!”冬凝聽得這一句,猛然擡起頭看了看那個仍是滿臉漠然的灰衣人,眼中卻是換做了激動的神色。
這麼說……這麼說……她就知道不會這麼輕易……
至於其它的事……冬凝心中想着從前聽着那些人對這位前輩的描述,還是止於此不要多問了……
葉思凡看着冬凝這一悲一喜的神色變幻,忍不住笑了出來,“冬凝姑娘可是要得了答案,便起身吧。”又對着那灰衣人戲謔道:“空耳老頭,還是這般喜捉弄人……”
見葉思凡調侃,老頭老頭叫着,卻是見空耳並未一絲怒意,到讓已經起身坐在一旁的冬凝看着驚訝。
“今日你二人來,知道了答案便回去吧。”
葉思凡嘴角的笑意瞬時隱了去,臉上一陣驚訝:“不是吧,我們纔剛來啊……老頭你不會這般絕情吧……”
聽着葉思凡一陣陣哀嘆,那空耳終是擡頭,掃了他一眼。
“若是我同你說,今日你那兄弟有兇禍在身……”
葉思凡猛地站起身,“什麼!”卻是剛話落,院中只留下一片白色的殘影。
早已不見了蹤跡。
一樣滿臉驚色的冬凝急同空耳前輩拜退,跟在葉思凡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