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惡毒
面對重重疑雲,只有一樣東西可以撥雲見日,那就是事實。
江十一最後決定,讓公羊賢把自己帶去尋找那個傳說中的狼赳,如果公羊賢所言屬實的話,這樣的行爲無異於自投羅網,而江十一此舉是在向宋癸和陳泌證明他對該騙子堅定的懷疑。
他自認爲這一定不是自投羅網,而是真相大白,且身爲領袖的他不能再讓這層疑雲繼續籠罩在太陽臺上方,來源不明的恐懼可以在人們的無限遐想下變得無限大,儘管它有是被虛構出來的可能性也是無限大。
宋癸沉浸在新娘子的溫柔鄉中,別說是虛構出來的恐懼,只要明晃晃的刀沒架到他醉生夢死的脖子上,他便大可以就此沉浸到世界滅亡。他徹底把與江十一劍拔弩張的爭論拋之腦後,他甚至忘了這件事本身就是他先挑起來的,而善於遺忘的人總令人羨慕,尤其令江十一羨慕。
於是這樣的重任最終就落到了江十一和陳泌身上,兩人打過最狠的架,並因此獲得了最高的默契。除此之外,人羣中居然加進來了個毛遂自薦的人。
“十一爺,我可以加入嗎?”
令高依舊擺着那幅介於不卑不亢與自命不凡之間的嘴臉,反正你在他身上永遠沒機會瞧到任何的低聲下氣,即使眼下他正在進行一個由下至上的請求。
而且這樣的冒犯依舊是讓人找不到證據。
這依然讓江十一感到不爽,但是隨着冒犯次數的遞增,他不爽的程度正在遞減,而隨之就要成爲習慣。
“你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嗎?你就要加入。”
江十一索性停下腳步,後面的大隊人馬也都跟着自己的領袖停下腳步,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江十一與公羊賢,這是一樁好戲。
公羊賢笑了笑,然後中斷了解釋。江十一則愈加認定他正在說謊,因爲一個手裡揣着事實的人,並不需要解釋這麼多,這讓他心理踏實了許多。
“你笑什麼?”
“我爹也是書生,所以我自小就會認字,後來又自己偷了一些書,也有從死人身上拿到的。但我身上帶不了多少,所以我只能把它們全篇記下來。”
公羊賢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
很快,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時間終於來到了公羊賢口中的明天,他們來到了一個茂密的林子裡,江十一心裡的石頭也開始一點點緩緩放下,他的腳步甚至開始輕快了起來,他轉頭看着公羊賢,彷彿已經在他臉上看到了恐慌。
“真的?”
“真的。”
江十一看了看令高,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狡黠的痕跡,因爲江十一對此表示懷疑,可他看到的還是那幅不卑不亢又自命不凡的嘴臉,一點兒也沒變色。
“狼赳?”
“快了。”
“你在想什麼?”
“我想做事,我想立功,我不白吃糧食。”
“說出來你也不可能相信。”
“人高馬大,但,就是個半大孩子。”
這樣的自告奮勇令江十一刮目相看,因爲這起碼坐實了他的不卑不亢。
“胡說八道。”江十一在冷笑,他打算開始用話術來打擊公羊賢的信心。
“行。”
此行共帶着一百人,算上臨時加進來的令高與領頭的江十一與陳泌,共計一百零三人。一百零三個人押送公羊賢人等不過八個人,可說綽綽有餘,只是一貫謹慎的江十一向來都會把事情往最壞的情況想,所以他寧願現在的綽綽有餘也不要到時候的措手不及。
可問題是,當時的江十一最終成功了。
“你的真名到底是什麼?”
“周望。”
“我就說你不會信的。”
公羊賢已經意識到了形勢的不對,他知道自己那虛虛實實的恐嚇已經到了期限,所有身後的這一百多人都跟江十一一樣認定了他的騙子身份,而如今他的罪孽又加了一條,就是騙他們走了這麼長的路。
“如果明天沒找到呢?”
江十一心中一驚,他說的內容居然與令高說的不謀而合,但他很快便認定那隻能說明公羊賢確實是做足了功課。
“半大孩子?”
他具有條理清晰的腦筋,可當他在描述自己去過的地方時,卻很是雜亂無章。在這經歷的繁雜方面,他足以讓江十一能夠產生共鳴,致使江十一彷彿不在像見面之初那麼討厭他,只是江十一很困惑,如此的生活經歷爲何還是沒能磨平他的棱角。
“來太陽臺之前,我就對狼赳略有耳聞。”
“沒錯。我一直在騙你。什麼公羊賢,什麼周望,什麼我是狼赳的人,確實全是騙你的。但是從昨天到今天我卻說了真話,這裡,確實是狼赳的領地。”
“你知道我們這一趟是要去幹嘛嗎?”
公羊賢的鎮定表演幾乎沒有任何痕跡,彷彿一切真的都是事實。江十一不得不在心裡對這個老狐狸表示由衷的佩服,他開始覺得自己被如此高明的騙術騙了完全不冤。
令高轉頭又看了看公羊賢,獨自沉吟了。
這樣的踏實讓他得意地對公羊賢發狠話:
“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把戲,找到狼赳還要多久?”
“你說你是狼赳的人,那你倒是跟我說說狼赳的樣貌。”
而讓江十一感到生氣,生氣到有點困惑的是,即使到了這時候,公羊賢還在煞有其事地說着去狼赳寨上的路線。江十一篤定這是他對自己死亡的一種拖延,這樣的拖延酷似當年江十一被平亂軍追着跑時的那種心態,那怕就那麼一小會兒也想要活。
“誰都是略有耳聞,你知道什麼?”
“這是謠言吧。”
“那你是哪兒讀的書?”
“你以爲我真不認識狼赳?”
“全都來爲我陪葬吧!”
“你當你是誰啊?”
“還沒到嗎?
江十一已經輕鬆到開始擺弄手中的匕首了,一旁的陳泌也難得的把眼睛瞧向公羊賢,看來這確實是個騙子,他把這麼多人騙到這麼遠的地方只爲自己能夠多活一會兒,着實是該死。
江十一戲謔地說道,他依然不相信公羊賢的話。可令高並未理解他的戲謔,他當了真,所以他的臉上很罕見地出現了恐懼的痕跡,江十一則不想對一個屬下再次解釋此行的目的。
“跟這些人有關係吧。”令高指了指不遠處的公羊賢。
“那人就是見過他並且活下來的人。”
他知道公羊賢並不是省油的燈,即使到了如今這幅田地,依然不能有鬆懈,他一定要確保對公羊賢的死刑宣判最終萬無一失才行。
但他笑了。
瘋狂的笑容正在撕扯他臉上的傷痕,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更加瘋狂,嘶啞的笑聲從他嘴裡陣陣發出,令人不寒而慄。
“我聽說,那就是個半大孩子。”
“你就別裝了行不行?”
“你就說唄,沒口水我可以賞點水給你喝。”
江十一中計了,他還是遠遠低估了眼前這個騙子的惡,他蠻以爲這只是個爲了生存不折手段的人,沒想到他的惡毒居然能到這個地步。江十一滿腔憤怒地握緊了匕首,要給這個惡毒的騙子以致命一擊。
可是並沒有,公羊賢的表演依舊是天衣無縫。
公羊賢擡起被捆住的雙手指着江十一的鼻子,又指着江十一身後的一百多人,惡狠狠的吼道:
“很有可能,見過他的很少有能活下來的,聽說是個極度殘暴的人。”
一行人在公羊賢的指引下走了很久,公羊賢依然在煞有其事地指路,江十一則冷眼旁觀他那精湛的演技。
“他說他是狼赳的人。”
“明天。”
“那你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是啊,很難想象這麼個朝廷的心腹大患竟是個如此年輕的小子。”
陳泌絕對不是一個合適的嘮嗑對象,而行進中的百無聊賴讓出口成章的令高成爲了江十一的良好的解乏對象。
“你要是認識狼赳,就會認識我。”
“你!”
“你是哪裡人?”
江十一不願意承認他的內心中正在漸漸涌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江十一隻能猜測那是由於他肚子裡的墨水,學識往往會讓一個人產生對自己過分不切實際的評價。
“還有你們!”
他的左眼還未恢復,臉上的傷已經化膿,曾經的風姿卓越已經變成傷痕累累,雙手被捆在胸前,但即便如此,他在與江十一的對話中依然不落下風。
“你一定會後悔的。”
江十一已經失去耐心了,而現在的他也無需有耐心了,新仇加舊恨,這次他真的會把眼前這個該死的騙子千刀萬剮。而且此時的他並沒有絲毫的憤怒,因爲他的內心不再有恐懼,這纔是真正的強者姿態,受害者與加害者的身份終於確定反轉了。
“我是南方出生的,自小隨父親漂泊,父親死後,我繼續在漂泊,在關陰城待過一段時間,後來去了戌陽,在那裡待了幾年,之後就輾轉了好多地方,最北去過金土南,伏寅城,衷寧也待過幾個月.”
江十一狠狠地踹了一腳把這個瘋狂的男人踹翻在地。
他的笑聲愈發恐怖,在茂密的樹林裡迴盪着。
這時。
一羣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的地方,爲首的是一個拿着弓箭的男人。
江十一望向那個男人,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啞啞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