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的賞賜極有可能暗藏玄機,但沒辦法跟鍾雲岱明說,宋徵只能用不辨真假作爲藉口。
“不礙的。”鍾雲岱立刻道:“分辨真假的本事,老夫自問還是有的。”
不能怪他急切,失了鎮國強者的氣度。平湖樓憑什麼能夠獨霸太極湖?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他鐘雲岱乃是整個湖州城唯一的本土鎮國。
他已至遲暮,若無突破三十年後就要坐化。到那時平湖樓還能維持住今日的威名和地位嗎?
撇開宗門不談,從修士個人來說,真正到了鎮國纔會明白,什麼纔是大道的起點。
站在鎮國的境界上,低頭便可以看到一條金光之路通往蒼穹之上。不管這世間已經多少年沒有人飛昇了,但能看到這條路,就是無比巨大的誘惑。
他轉修雷法,十數年後就有天機感應:此生若能突破,機緣便在雷法之上。
所以《元虛雷書》對他而言十分重要,有可能決定他是坐化、還是躋身資深鎮國。
鍾雲岱當即許諾:“小友若是願意將《元虛雷書》借我一觀,老夫可以做主,只要老夫還活着,平湖樓永遠是你的朋友!”
宋徵的本意其實是試驗一下天火賞賜的功法是不是真的藏有玄機,藉此驗證心中對於天火的一些猜測。所以他肯定會給鍾雲岱——倒不是坑鍾雲岱,畢竟是一位鎮國強者,由他來推敲,找出問題的可能性大了幾十倍。
“前輩客氣。”宋徵道謝:“那我先將《元虛雷書》默寫出來。”
鍾雲岱把好處送上門來,他也不會拒絕。
“好。”鍾雲岱連忙一揮手,書案上一切撤去,靈元操縱之下,嶄新的宣紙鋪開,濃墨研好,大筆凌空飄落在宋徵面前。
他接了筆蘸了墨,回憶着《元虛雷書》,一枚一枚的書寫出來。
若說參悟,當然還是原版的《元虛雷書》最好,但宋徵寫下來的也可以,只需要細細揣摩,一樣能夠摸索到這些雷文的精髓。
宋徵當初雖然只修煉了十六枚,但其與的都記下來了,只是不能施展出來。
他一口氣將所有的雷文都寫了出來,寫完一張紙鍾雲岱立刻親自換上一張新的,在一旁伺候着並且開心的像個孩子……
他放下筆來,吐出了一口濁氣,身外隱隱有雷霆之力如同水波一般泛起。他頓時警惕,又檢查了一下確定自己的確只是書寫,沒有參悟修行,這才放鬆下來。
“前輩,就是這些了。”
他說了一句,卻看到鍾雲岱雙手虛張,一張張宣紙被靈光包裹着鋪開在半空中,他已經看得入神,似乎是一位愛好者在品鑑書法一般連連點頭,口中還唸唸有詞。被宋徵一喊,他回過神來歉意道:“小友見諒,怠慢了。好呀、真好呀,想不到我鍾雲岱此生,竟然有機會見識到全本的《元虛雷書》!
且不說能否憑此突破,再續壽元,僅僅是這件事情的本身,也死而無憾了!”
宋徵心中微動:“前輩的意思,這些雷文都是真的?準確無誤?”
“毫無疑問是真的,這一點老夫可以保證。但是否準確無誤,還需要細細揣摩。”鍾雲岱說道。
“前輩繼續揣摩,小子先告辭了,若前輩發現錯漏之處……或者是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還請派人來告知小子一聲。”
鍾雲岱的心神還在雷文當中,沒有細想許多,聽說宋徵要走,他能繼續參悟,立刻便道:“那老夫就不留你了。”他隨手送出一枚特殊的玉符:“這枚玉符可以隨時和老夫聯絡,你若是遇到什麼事情不要客氣,儘管開口。”
“好。”宋徵收了下來。
鍾雲岱覺得受了宋徵這麼大一份恩情,於情於理自己得親自禮送出樓纔是,可是他眼睛瞄着那些雷文,腳下有些挪不動,高喊了一聲:“伯柯,替爲父送一送小友。”
鍾伯柯是他的大兒子,如今整個平湖樓的外樓掌事;幾乎整個湖州城都知道,若是鍾雲岱坐化而去,鍾伯柯就是新的平湖樓宗主。
讓他相送,倒也說得過去。
鍾伯柯每天事務繁忙,但是老父親一句話,就讓他乖乖從一堆繁雜的宗門俗務當中脫身出來,瞬間出現在了樓門口。
“是,父親。”
他多看了宋徵一眼,明白父親是想要親自相送卻又走不開。區區一個龍儀衛千戶當然不夠資格讓鎮國強者相送,那又是爲什麼?
鍾伯柯猜不透,也就不去多想,回頭父親自然會跟自己分說。於是他十分客氣的將宋徵一行人送出了平湖樓,並且親自登船,一路將他們送出了太極湖。
這回輪到桂九蓮吃驚了,和鍾伯柯拱手作別之後,桂九蓮實在忍不住,有些不當的問了一句:“大人究竟和鍾前輩說了什麼,竟然讓鍾前輩如此重視?”
宋徵一笑:“只是因爲鍾前輩寬厚罷了。”
桂九蓮不再多問。杜百戶昂首挺胸,差點連肚子都腆起來。他也不多問,只曉得自家大人極爲奢遮,在鎮國強者面前也是有大面子的。
驕傲!
等他們和桂九蓮分開,杜百戶湊到宋徵身後,悄悄說道:“大人,我聽說京師的那位白夫人來頭極大,似乎出身皇室。
當年白大人剛剛嶄露頭角,有一晚不知怎的就喝醉了,等他醒來,已經在白夫人牀上,不得不和白夫人成婚。
只是那白夫人嫁給白大人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據說她……嗜好女色,而且性情乖張,刻薄寡德。肖大人當時已經調了緹營,要衝進對方府中,把白大人搶出來——那可是王府啊!
最後還是白大人親自出面,勸住了肖大人。但是這麼多年,若不是肖大人強硬,白大人恐怕連王府的大門都出不來。”
宋徵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情你怎會知道?”
杜百戶憤憤道:“兄弟們都在說,欺負到我們龍儀衛頭上了。”
宋徵明白了,只怕是有人暗中爲之。難怪肖震警惕,這是在挑唆龍儀衛和王府的關係啊。
能夠讓肖震忌憚的王爺必定不是一般的王爺,他日若是去了京師,一問也就知道了。他也更明白了白老七的苦心了。難怪他費盡心思佈置了這麼一個迷局,連肖震也要瞞過去。
他回頭遙望平湖路,心中卻掠過了一片溫暖。
桂九蓮、鍾雲岱,會爲了成全一對有情人,冒着巨大的風險矇騙龍儀衛;白老七爲了自己的愛人和兄弟,寧願一輩子隱姓埋名,甚至讓他們以爲自己已經死去;纖纖姑娘爲了所愛,不惜暴露身份,徹底和過去的光鮮身份斬斷聯繫。
這世間還是有溫情的。
他莞爾一笑,轉身往城中行去,口中說道:“柔情似水,佳人如夢啊……”
“大人您說什麼?”
宋徵搖搖頭,大步而去。
……
鍾伯柯坐船回去,就在樓外等着父親喊自己進去,可是一直等啊等,等了幾個時辰也不見父親召喚。
他滿肚子疑惑的先去處理門中雜務了,等到了晚上,找小童來一問,小童答道:“師祖一直沒有出來。”
“沒出來?”他一陣驚訝,小童又道:“師祖也沒有喊我們奉茶,這已經四個時辰了。”
鍾伯柯更驚,父親好茶,靜修參悟的時候,往往也要老茶伺候,這一次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連喝茶都給忘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頂樓才傳來一個聲音:“快送茶來,口渴了。”
鍾伯柯連忙從小童手中接過茶盤,親自送了上去。鍾雲岱看到是他,點頭道:“你來得正好,爲父這話你記住:平湖樓與宋徵之間已有善緣,好生把握,萬不可浪費了。他……來歷神秘,乃是大氣之人,與他交往,定會對平湖樓大有好處。”
“……”鍾伯柯沒想到父親對宋徵評價如此之高,錯愕了一下,躬身道:“兒子記住了,父親放心,我省得的。”
鍾雲岱喝着茶,緩緩點頭,輕輕一敲桌子:“你看看。”
鍾伯柯看了幾張紙就激動起來:“這、這是全本的《元虛雷書》?宋徵給的?”
鍾雲岱道:“不錯,現在你明白了吧,傳說中古老雷神的手記——這是多大的機緣!”
……
白老七的案子徹底了結了。
宋徵去見了鍾雲岱的事情,他沒有向肖震報告。給肖震和朝廷的文書中,白老七就是死於邪教的刺殺。
這段時間湖州城中格外安靜。修知節來拜訪一次,想要感謝他。陳百戶雖然被收押了,但杜百戶幫他將湖米的份額解決了,宋徵許諾的一斤不少。
宋徵讓人擋駕了,沒什麼好見的。
昨天晚上的時候,杜百戶前來報告,嚴飛六、陳百戶和劉百戶三個重犯在牢中自盡而亡,下場極爲恐怖,據判斷是修煉了邪教的某種邪法,想要藉着自盡魂魄越獄,可是牢中暗藏奇陣,當場讓他們的邪術失敗,魂魄徹底消散。
宋徵當時看了杜百戶一眼,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他心中是滿意的,杜百戶處理得不錯。陳百戶三人在邪教中地位不低,很可能知道白老七並非邪教所殺,他們需要永遠的閉嘴。其餘的小嘍囉應該不會知道這些。
而杜百戶製造的這一次事故,連他們的魂魄都滅了,真的永絕後患。
“你帶幾個人,去一趟白家。”宋徵給他了一件差事:“探探他們的口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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