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林夫子一家遠遷,落霞鎮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沒有林萱的陪伴,莫天行形單影隻,仍舊沒有放棄,反而更加堅定信心,更加虔誠的放着花燈,期待着仙人的出現。
落霞山,並不高,只有百丈左右,山勢也不陡峭,若論山,落霞峰是毫不出衆的,只是每當傍晚,太陽落山之際,總是眷顧着這座矮小的山峰,爲它添上一筆高山不具備的落霞美,從而讓人們對它念念不忘。落霞峰頂,莫天行一如既往,懷着自己的夢想,雙手肘着腦袋,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林海,雀舞鶯飛,偶爾有山鷹騰飛,驚起林間鳥雀紛飛。
莫福憨憨的站在他的身後,自從林萱走後,他不分寒暑,將莫天行背上背下,寸步不離的跟在莫天行的身後。儘管他不懂落霞峰頂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也弄不清少爺到底等待着什麼,但他始終沒有絲毫厭倦。
太陽又快落山了,莫福再一次將莫天行放到自己的肩膀上,邊走邊晃,向着山腳走去。莫天行轉過頭看着天府山,希望看到時常出現在夢裡的仙人,哪怕他知道希望渺茫。寧靜的落霞山,演繹着過去曾經演繹的一切。原本以爲一切還會和往日一樣,平平淡淡的收場,只是今日在上天冥冥中的引導下,終於有了非同往日的一幕。當他正準備把頭轉向前方時,突然一道如同裂帛的銳嘯聲劃破林間原有的寧靜。莫天行的心頭一顫,迅速回頭,只見一道閃爍着青紅光芒的黑影劃過天際,在夜空裡顯得那麼耀眼。
“奇怪,那道黑影怎樣那麼像人形?”莫天行暗自嘀咕。“人形?”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在他心頭騰起,他狠狠的吞了口口水,心頭狂震,大叫:“福叔,福叔,快放我下來,我看到仙人了,我看到高來高去的仙人了。”
莫福聽了,連忙轉身,只見天邊有道流光沒入落霞山林間深處,只留下淡淡的光痕。他看了看天行,道:“少爺,你是不是看錯了,也許是流星呢?”
莫天行萬分焦急,來不及做出任何解釋,順着他的腰桿跳到地上,一聲不吭,擡起頭向着山林深處跑去。儘管山林深處黑影密佈,讓人心裡發毛,此時的他似乎無所畏懼。
莫福腦子轉的慢,待他反應過來時,莫天行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密林深處,心裡大急,邁開大步追了上去,邊跑邊喊:“少爺,少爺,你慢點。”
太陽終於完全落下山了,山林間一片死寂,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讓人聽了心裡發寒。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和樹枝劃破衣衫的開裂聲,響徹林間,許久之後,腳步聲停止了。
莫天行站在稍顯稠密的林間,滿地的枯枝落葉,看着眼前那位依偎着半坐着的身影。林間晦暗,莫天行分不清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物穿着什麼顏色的衣服,只是藉着點點星光,發覺他的臉色蒼白的嚇人,眼神充滿死氣,猶如行將入土的老者。他的小心臟砰砰直跳,彷彿要從胸腔裡蹦出來,激動興奮,滿懷期望,慢慢走近神秘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老伯,您是仙人嗎?就是能夠高來高去的仙人嗎?”
聽到莫天行這句奇怪而又顯得稚氣的問話,神秘男子本已黯然的眼神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有神起來,臉頰的肌肉勉力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道:“是啊,我是仙人,一個快要死的仙人。”
“哈哈哈,我真的等到仙人了。”莫天行聽到神秘男子親口承認,登時忘記了恐懼,忍不住大聲笑道。待到平復了內心的激動和興奮,他方纔回過神,認真的看着身前的神秘男子,兩人靜靜的對視,一時間沒了任何言語,他的腦海不斷的重複着神秘男子說過的話。莫福恰在此刻趕到,一把抓住莫天行,一邊道:“少爺,這麼危險,趕快回去,這裡哪有仙人啊。”
莫福手上稍稍帶勁,竟然沒有拉動莫天行的身子,心裡生疑,目光穿過莫天行不太寬闊的肩膀,登時心底一沉,怪叫一聲“哎呦,媽呀,我遇見鬼了”,說完便把莫天行拉到自己的身後,警惕的盯着身前不遠處的神秘男子。正在思考中,那位神秘男子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沿着大樹慢慢滑倒在地上。莫天行心裡大急,急忙拉着莫福,道:”福叔,快,快,背上他,我們趕快回家,不然他就死了。”
莫福聽了,猶豫不決。莫天行見了,又道:”福叔,如果你不把他揹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莫福迫於無奈,只得走上前,連忙把神秘男子背上,道:“少爺,我在前面走,你趕快跟上,這次回家,肯定要被老爺罵了。”莫福口中小聲嘟囔着,腳下卻是不慢,迅速向着落霞鎮趕去,莫天行十分賣力的跟着他飛奔,向着山腳跑去。
莫家商號大門前,莫亮生和莫母站在屋檐下,焦急的看着周圍的街道,莫母道:“阿福把孩子帶到哪裡去了,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四周的僕從和丫鬟一個個不敢擡頭,莫亮生臉色蘊含着憤怒,眉宇間潛藏着一縷焦灼。
突然街口躥出了兩道身影,正是莫天行,莫福等人。莫福見家主在門口,心裡七上八下,心裡唸叨“這下死定了”,只能硬着頭皮加快步伐走向商號。兩人剛走近莫家商號,莫母趕緊伸手將莫天行摟入懷裡,莫亮生看着莫福背上的那道身影,神色微微一怔,很快恢復正常,沉聲問道:“阿福,這是怎麼回事?你身後背的是什麼人?”
莫福聽到家主詢問,心裡暗暗叫苦,身後的神秘男子是半路撿來的,天行堅持認爲他是仙人,那畢竟只是童言,無法當真。莫福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如何回答家主的話,一時間竟然愣在那裡。莫亮生見此眉頭微皺,神色有些不悅。
莫天行暗叫不好,把頭埋在莫母的懷裡,含糊的說道:“爹爹,他是我們在落霞山山腳下的野草叢裡撿到的,他受了重傷,快要死了,爹爹時常教導孩兒多行善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逼着福叔把他揹回來了。”
莫亮生見莫天行那支支吾吾的模樣,心知肯定有所隱瞞,不過人命關天,刻不容緩,便把心裡的疑問暫時放下。莫母也在一旁打圓場,道:“亮生,孩子都回來了,而且他也是出自一片善心,先找大夫救人,剩下的事以後再說吧。“
聽了莫母的話,莫亮生臉色稍好,瞪了莫天行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便吩咐僕從接過莫福身上的神秘男子,連忙擡進商號,隨後又派莫福把鎮上的李大夫請到商號來,莫亮生也隨之進了大院。莫天行看着父親的背影,吐了吐舌頭,道:”幸虧有娘在,不然我的屁股肯定要開花了。“
莫母聽了,用手指彈了彈莫天行的小腦袋,笑道:”你呀,下次再這樣讓爹孃擔心,我肯定讓你爹揍你。好啦,你也餓了一天了,餓壞了吧,趕緊進屋吃飯吧,你最愛吃的白菜燉臘腸給你留着呢。“
莫天行登時喜上眉梢,心知自己躲過一劫,趕緊向廚房跑去,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喝着香噴噴的熱湯,一邊道:”娘做的湯就是好喝,百喝不厭,娘,你也一起喝呀。“看着他狼吞虎嚥,風捲殘雲,莫母臉上浮現慈祥的笑容。吃過飯,莫天行連衣服都顧不上換,趕快跑到內堂。
只見莫亮生陪着李大夫,恰好走出內堂,只聽李大夫說道:”此人身體健壯,骨格精奇,只是腹部受傷太重,失血過多,昏迷過去,老夫給他開一個方子,煎好後趕緊服下。如果能夠熬過今晚,就能保住性命,如果不能,那就回天乏術了,老朽也無能爲力了。“
莫天行藏身牆角黑暗處,聽了這番話,心裡一緊,又不敢進內堂,若是被父親碰上,又少不了一頓責罵,在堂外徘徊甚久,方纔悄悄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心裡默默祈禱那位神秘男子千萬別死了,直到很晚,才漸漸入睡。”
第二天清晨,莫天行早早吃過早餐,等在內堂門後,只見李大夫從門口出來,一直搖頭。見到此景,他的心裡沉甸甸的,忍不住跑上前,問道:“李爺爺,堂裡的那個人怎樣了,我見你一直搖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李大夫擡頭一看,道:“是天行啊,你怎麼不多睡會兒?裡面的人已經沒事了,再服幾劑湯藥,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了。我行醫幾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麼重的傷還能挺過來的,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聽到這句話,莫天行神情一鬆,長長的舒了口氣,心裡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喜形於色,道:“李爺爺,那位受傷的叔叔固然是生命力頑強,可是若沒有您的妙手回春,估計現在已經離開了人世。”李大夫聞言十分受用,一個勁的誇讚小天行聰明會說話。莫天行送走了李大夫,然後蹦蹦跳跳的去學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