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我,你還認識嗎?
“妖女,你對阿三做了什麼?”
穆徵怔在原地,怒視着唐婉喝道。
唐婉嫵媚一笑,道:“你長着眼睛不會看嗎?”一聽她這話,穆徵當即氣得直喘氣:“妖女,你說話最好客氣點!”唐婉捂嘴笑了笑:“妖女?你叫我妖女啊,對,我就是妖女,”說着,她語氣一變,冷聲道:“若不是你們父女,我能被逼做別人的替身多年嗎?”唐婉把她頂替穆淑敏潛在楚禦寒身邊的事,全賴在了穆徵父女身上,她覺得若不是有穆徵父女這麼個存在,她完全有自己的法子幫助主人對付楚帝。
而無需犧牲色相,落得自我嫌棄的地步。
更別說一步步走下來,終了一隻手殘疾,容顏盡毀。
這一刻,她的想法甚是極端。
因此,她要穆徵父女死,死在她手上!
穆徵盯視着她長嘆了聲,道:“你作爲我女兒的替身到楚皇身邊,是鳴皇的安排,爲此,我的女兒受了多少苦痛,你該是知道的。我們都是爲鳴皇辦事,你何來怨我們父女?”目光挪轉,他看向站在深淵邊上的穆淑敏,聲音中深孕溫柔與痛楚:“敏兒很苦,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好,害苦了她。你若是還有點良善之心,就放過她。”
“放過她?”唐婉輕嗤一笑:“可是她好像並不想活呢,你瞧,她現在站在那跟個死人有何區別?她想死,想陪她的心上人,想陪楚帝一起死,我成全她,是在幫她,怎就被你說成了是在害她?”
“你……你胡說……”穆徵手指唐婉吼道,可他一句話沒說完,聲音陡然啞了下來。
他慢慢看向自己伸出的手,只見那隻手從指間正在逐漸轉爲青色,“你……你對我做了什麼?”他不能動了,伸出的手放不下來,且整個人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穆徵臉上出現了驚慌之色。
唐婉笑得得意:“你不是問我對那叫阿三的做了什麼嗎?我用行動回答了你,你看看他,與你現在的症狀可有不同?”阿三以一種極其痛苦的姿勢在地上蜷縮着,他周身全變成了青色,看起來僵硬無比,透亮無比。
他在落地的瞬間便已沒了呼吸。
“妖女,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穆徵有猜到阿三和自己都是中了蠱毒,可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不想承認眼前不遠處的紅衣女子會那陰毒至極的蠱術。唐婉擡手,隔空對着阿三的屍身輕輕一彈,只聽一聲碎響過後,阿三的屍身便沒了蹤影,留下的,僅是一灘青色的汁液。
“怎樣?夠刺激吧,再有片刻,你也會像他一樣,在這世上消失不見,放心,你不會感受到絲毫痛苦的!”唐婉笑着走近穆徵身邊,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老東西,沒想到你會有今天吧?”
穆徵面色煞白,雙目呆滯,已說不出一句話。
“我給你下的是“青魚蠱”,這蠱一進入人的肌膚,就像魚兒在水中一般,沿着血液自由的暢遊,而它遊過之處,隨之便會變成青色,從裡到外全變成青色,透亮如水晶。你現在多半個身子都變成了青色,很快你就會一命嗚呼,而你的好女兒,我會送她去陪你,不會讓你在陰曹地府孤單的。”
深淵邊上,穆淑敏脣角緊咬,看着無底的淵谷,眼裡竟沒有了淚水,有的僅是決然:寒,我要去陪你,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要陪在你身邊!
“生死相隨!”
她無聲低喃一句,轉身,看向自脖頸下已全變成青色如水晶般的父親,清淚緩緩滴落,落在她毫無知覺的肌膚上,落在了穆徵的心頭。
穆徵似是看出了她眸中的決然,他想要搖頭,想要自己的女兒別走上絕路,可他說不出,頭也動不了,只能任眼角的老淚滑落而下。他滿臉的痛色,落在穆淑敏眼裡,卻像是沒看到一般,她倏然拔下發髻上的金簪,直直插在了自己心口。
血花飛濺,她面向淵谷,毅然躍了下去。
看到穆徵臉上的痛苦,唐婉轉向深淵,沒看見穆淑敏的身影,呵呵笑道:“老東西,我說對了吧,你那乖女兒是自己找死,這還沒等我出手,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下了深淵,去尋找她的情郎,你該去陪她了!”說着,她衣袖輕一拂,就聽得又是一聲脆響,不見了穆徵的身影。
鮑南城與阿如汗相視一眼,皆不由心下抽口冷氣。
——好惡毒的女人!
而穆淑敏在躍下深淵前,之所以要拔下金簪刺入心口處,不是她多此一舉,而是她怕,怕自己墜入深淵沒能死去。
她不要那種結果,她要追上愛人離去的腳步,要陪他永遠永遠!
生生世世陪在他身邊,哪怕他不愛她!
“璟,救她!”看到穆淑敏滿身是血自身旁墜下,凌曦拽了拽璟的衣袖,輕聲說了句。璟搖搖頭,攬着她的腰身向上漂浮着,吻了吻她頭頂的髮絲,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穆淑敏心口處插着的金簪,以及臉上呈現出的安然表情,璟皆看在了眼裡。
凌曦嗯了聲,沒再言語。
峭壁之頂。
“現在該你們了。”唐婉的目光落在鮑南城和阿如汗身上,“別指望璟王能救你們,他這會怕是已墜入谷底,陪他的心上人去了!”
“你還真是個毒婦!”鮑南城冷瞥唐婉一眼,哼聲道:“看你的樣子肯定是被男人傷得不輕,纔會心理*到這般程度。”
唐婉先是一怔,接着就衝鮑南城吼道:“閉嘴!你才被男人傷得不輕,我沒有,我沒有被男人傷害,也沒哪個男人敢傷害我。”緩了口氣,她接道:“知道麼?只有我傷男人,男人永遠也別想傷我!”
“是嗎?”一道清潤的聲音在這時傳來,跟着一抹冰藍色的身影,自空中緩緩飄落。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找尋唐婉多年的情郎——藍逸。
他頭戴紗帽,落在了鮑南城和阿如汗近旁。
“一會你們會有些難受,但待那陣難受勁一過,你們身上的內傷就會恢復大半。”藍逸沒有看向唐婉,而是淺聲與鮑南城和阿如汗說道。見二人不吭聲,也不點頭,他溫潤的眸中劃過抹笑,那笑雖很淡,但卻是真誠的,不藏有絲毫陰暗面,“我只是想救你們,信我嗎?”
“嗯。”
鮑南城點頭,阿如汗遲疑片刻,纔跟着點了點頭。
藍逸嘴角慢慢漾出一抹微笑。
只見他擡起手,指尖朝鮑南城、阿如汗二人分別輕輕一振,頓時,那二人的身子一僵,隨之一股鑽心般的刺痛,襲入身上每個神經末梢。
“你……你是誰……,爲何……爲何要和我作對?”唐婉語聲輕顫,問藍逸。
她懷疑這頭戴紗帽,身穿冰藍衣衫,語聲溫潤的男子是……是他,是她曾經的愛人,可她又不能斷定,或者是她不敢確定,不願確定對方就是她傷害至深的男子。
藍逸未接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仿若在說:你害人,我偏要救人。
他對自己剛纔出手救人的舉動,感到很滿意。
那二人若沒有他出手,雖不會兩三天死去,但兩三年後就說不準了,他只看他們的面色,就曉得他們身受了極重的內傷,致周身經脈近乎斷裂。
沒有他的“紫夢”加以修補,他們身上的經脈怕是至死那刻,也是現在的樣子。
他們只能做個廢人,催動不出一絲一毫的功力。
有了他的紫夢,他們身上的經脈不多會就會復原如初,且內傷也會隨之恢復大半。
說白了,是他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給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
紫夢,是藍逸親手配製出的蠱毒,它可以殺人,但也可以救人,就看施蠱者怎麼用了。
他很恨唐婉,欲用這紫夢殺死唐婉,結束他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恥辱,及證明他十多年來對她不變的愛。
很早很早以前,她和他跪在百花叢中,對着月神許下同生共死的諾言,直到現在方纔由他兌現。
沒有她的日子,他就像是身處地獄之中,等她,她不回,那麼他就親自到外面的世界找,找到她,用紫夢來證明他的愛,他的恨!
這是情苦,是心底深邃的痛!
隱在暗處,他看到了那倆人朝着深淵方向投去的目光,那裡面有着濃郁的情愫,但那情愫卻被他們壓抑在心底。他們與他很像,卻又不完全想象,他們的情愫中沒有恨,有的只是壓抑、滿目黯然,無可奈何,還有絲極難察覺出的淡淡繾綣。
他的情呢?他的情已無甜蜜,已無繾綣,有的只是苦與痛,只是刻骨銘心的苦與痛。
所以,他要對她施出紫夢,成全她帶給他的苦與痛。他的族人,無論男女,只要愛上對方,皆是癡心不改。可她呢?卻背叛了他們的情,那麼就別怪他,別怪他用紫夢,讓它進到他們二人的心底,將他的苦與痛種在她心底,一起慢慢品嚐這麼多年來他是怎麼度過的。
既然愛留不住她,讓他和她不能心靈相通,那就靠這徹骨的紫夢吧!
“婉兒,你準備好了麼?準備好與我一起承受紫夢,承受它帶來的苦與痛了麼?”藍逸眸中光暈流轉,無聲呢喃道。
他多年來受的苦與痛,很快就會一一烙印在她的心頭。
想想,就感到痛快不已!
唐婉,這個負心的女人,很快就會體會到什麼叫苦,什麼叫痛。
鮑南城和阿如汗痛得在地上直打滾,他們很痛,痛得想要就此死去,藍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用密音入耳之術,與二人道:“知道麼?給你們種下的紫夢本是我用來對付她的,沒成想,卻先用在了你們身上,放心,於你們來說,紫夢只會救你們,只會幫助你們修復快要斷裂的經脈,助你們內力恢復,我不需要你們承我的情,只需你們記住,別做個負心之人,這是我對你們的期許。”
他袖袍一抖,鮑南城和阿如汗齊悶哼一聲,向遠處飄出數丈遠。
“記住,等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插手!”用密音傳完最後一句話,藍逸不再看二人。
鮑南城和阿如汗心中同時一震,想要張嘴說些什麼,卻被體內突然傳來的一陣鑽心蝕骨之痛,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回了喉中。
慢慢的,那蝕骨之痛突然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暖暖的舒適。
“經脈修復了!”鮑南城有些欣喜地呢喃了句,阿如汗聽到他的話語,輕嗯了聲,道:“內力也在恢復呢!”
鮑南城點頭,從地上爬起,盤膝而坐。
阿如汗亦如是。
在他們的認知裡,只知苗疆蠱術,卑劣陰毒,如鬼如魔,專門用來害人,沒想到今日救他們的,卻是被他們視爲惡毒之物的蠱毒,他們心下嘆息,只覺自己宛若井底之蛙,見識淺薄得緊。
待功力恢復大半,二人閉闔的眸子緩緩睜開。
鮑南城道:“我們真得不插手嗎?”那身着冰藍衣衫,頭戴紗帽的男子,他好似要走一條不歸路。
——死之決絕!
“看看再說。”阿如汗看向唐婉和藍逸,沉聲道。
鮑南城點頭,隨着阿如汗的視線,目光亦投向了藍逸和唐婉,忽然,他又道:“也不知璟王有沒有救下她。”
“我相信她不會有事。”阿如汗目光堅定,“像她那樣的女子,不該出事的。”
“知道麼,和她做了幾年的朋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是女兒身,想想,我真是蠢得緊。”回想起自己對凌曦生出的情愫,鮑南城只覺自己愚鈍,明知自己xing取向正常,卻沒想到身邊的她是女子,還傻傻的總和她過不去,覺得看她不順眼。
原來,原來那些都不過是他被“情”字蒙了眼。
和她的過不去,看她的不順眼,全是他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好幼稚啊!
脣角掀起抹苦笑,鮑南城的目光變得有些惆悵來。
“我該早想到她是女子的。”阿如汗說着,思緒隨之慢慢飄遠,“她身形纖細,青衫隨風而舞,讓人看之,心下不由生出憐惜,但她出口之語卻鏗鏘有力,行事卻絲毫不輸於男兒,甚至於遠遠勝於男兒。我,身爲草原之王,就輸給了她!她是那麼的耀眼,致我初見她,就將她的身影烙印在了心底,我想,再沒有哪個女子能如她一樣,瞬間走進我心裡。”
“這世間恐怕也就璟王能配上她了!”鮑南城緩聲說着,倏地眼前一亮,道:“她沒事,璟王救她上來了!”阿如汗在他音起時,亦看到了璟攬着凌曦飄上了山頂,喃喃道:“沒事就好,她沒事就好!”
璟攬着凌曦在山頂上落定,接着橫抱起她飄至一旁,他沒有看藍逸和唐婉,亦沒看鮑南城、阿如汗二人,眸光柔和,注視着懷中的人兒,道:“先服下這枚九花玉露丸,我接下來爲你運功療傷。”凌曦點了點頭。
璟往她嘴裡塞入一粒、有豌豆大小的瑩白藥丸,然後,他坐在凌曦身後,開始催動真氣,爲她開始運功療傷。
她沒死,她竟沒死,璟王救了她,怎麼是這樣?怎麼是這樣?唐婉的目光挪向凌曦和璟,眼裡盡是不可置信,她恨凌曦,恨凌曦被多個男子喜歡。而她,只想得到主人的喜歡,得到主人的愛戀,卻比登天還難,爲什麼?老天爲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
將所有的好事,都落在那可惡的女人身上!
風冷如刀。
藍逸單手負於身後,於唐婉眸中的變化,全然收入眼底。
她恨那身着青衫,女扮男裝的女子,爲何?她爲何恨那女子?
是因爲那個滿頭銀髮,身着白衣,容顏宛若天人一般的男子嗎?風冷,藍逸的眸子更冷,他不恨別人,不恨那令唐婉迷醉的男子,他只恨唐婉,恨她經受不住誘*惑,決絕地背叛他們間的愛情!
腳尖輕輕一點,藍逸到了唐婉身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婉的身子立時一震,目露愕然之色,但很快,她的眸中閃過抹欣喜、害怕、悔恨,還有激動、狂熱等各種神色,她想要逃離,但她的腳卻似是被生生定了住,再也不能移動絲毫。
世間所有的情感,仿若在這一刻,全流轉於她天生嫵媚多情的眸中。
但藍逸眼裡,卻只有冷,只有冰霜般的冷。
“只有你傷男人,沒有男人傷你,是嗎?”藍逸突然說話,他語速不急不緩,聲音不輕不重,仿若在與友人閒聊一般:“我,你還認識嗎?我們之間的感情,你還記得嗎?傷我之後,你可有後悔過?”
唐婉嫵媚而多情的眸子緩緩閉闔:“逸……,對……對不起……”低微的聲音,自唐婉脣中斷斷續續溢出。
“呵呵,你竟然還記得我,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藍逸啓脣,倏然間,他聲音一沉,道:“你不配喚我的名字,更不配對我說對不起!而我,也不稀罕你的這聲對不起!”對不起?她對他說對不起?若真覺得對不起他,就不會背叛他們的愛情,決然離去;若真覺得對不起他,就不會一走多年;若真覺得對不起他,就不該傷他至深!
唐婉眸中所有的情感剎那間全都定住,冰冷一下子就將它們衝得老遠,遠離了她。
但她體內卻升騰起莫名的火焰,她憤怒道:“我、不、配?我、不、配、喚、你、的、名?告、訴、我,誰、配?”她牙根緊咬,目中神光凝聚在藍逸的紗帽上,一轉不轉。
“你覺得你配嗎?在你背叛我們之間的愛情那刻,你就已不配喚我逸。對不起?你的對不起,能彌補我這麼多年來所承受的痛苦嗎?”藍逸語聲提高,一字字道:“你的對不起,能換回我的樣貌嗎?你的對不起,能將墜入黑暗中的我,解救出來嗎?你說啊!”
音落,他一把取下紗帽,隨後扔了出去。
“這就是你送給我的,看看,這面具醜陋麼?我愛你,深深地愛着你,爲你,我全身心研製蠱術,你呢?卻背離了我們的愛情,致我被蠱毒反噬,落得容顏盡毀,你逃離,你爲了一個海市蜃樓般的虛無夢想,拋棄我,將我打入深淵,一併將我的心剜了去。沒有心的我,活着如行屍走肉一般,不會笑不會說話,只活在那暗無天日的黑暗裡。我的心,你能還給我嗎?我曾經的愛,你能還給我嗎?”
唐婉眸中淚水滑落,用力扯下自己的面紗,道:“我得到報應了,你看,你看啊!現在,你高興了嗎?我和你一樣也變成了醜八怪,你高興了嗎?我是背叛了你,可我對你的感情,那不叫愛,我喜歡你,我愛你,可那些都是對哥哥般的喜歡,對哥哥般的愛,直到那日,我看到了那抹紫色身影,看到了那雙幽藍的眸子,我知道我的心終於有了歸屬。我要找到他,無論花去多少時日,我都要找到他。”
“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找到了他,他很好,很完美,哪怕他對我呼來喝去,我也覺得他很好,爲他,我哪怕死,也無所畏懼!知道麼?和你在一起,我從未有過心動的感覺,你chong溺的眸光,你柔和的笑,你溫柔而多情的話語,以及你清俊的容貌,皆未令我生出心動之感。”
“他不同,我雖看不見他的樣貌,雖從他嘴裡沒聽到一句關心的話語,但我就是迷戀他,就是因他的一舉一動生出心悸之感,這些感覺,你沒帶給我分毫,怎能說我們之間有愛情?怎能說我背叛了你我間的愛情?”
“藍逸,你醒醒吧,一切都不過是你自以爲是而已,我……我唐婉從未愛過你,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