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自信

137 自信

李副將下馬,隨行在一側。

夜相以一己之力,摧毀了北夷數千鐵騎,這一消息在凌曦快要到城門前時,就已不脛而走。

城中,幾乎所有尚能行走的百姓,扶老攜幼,站在染滿鮮血的道路兩邊,等候着他們心中信賴的“夜公子”歸來。

“夜公子來了,他來了!”不只是哪個虛弱地喊了聲,立時,那些百姓緩緩跪倒地上,任淚水涌出眼角。

老人,孩子,及沒有被北夷兵搶走的婦女……,他們的目光全癡癡地凝注在凌曦身上。

希望這宛若天人一般的少年,能爲他們驅走厄運,讓他們免於再受戰亂之苦,更讓他們未來能有食物充飢。

凌曦看着這些百姓,擡手,語聲輕顫道:“大家都起來吧,我會竭盡所能,摒除那兇悍的北夷兵再來侵擾你們!”說到這,她話語微頓片刻,才繼續道:“至於糧食,我會想法子,大家今日先找些能充飢的食物,填飽肚子,不出兩日,我想,我想就會有糧食運進城中!”

距離甘州城兩百多裡外,是濱州。

想來濱州城肯定有糧倉,以她的身份,從那邊調撥些糧食,應該不是問題。

心中有了主意,凌曦轉向李副將,與其吩咐了兩句,然後取下腰間、刻有“夜”字的玉佩,遞給李副將。

就見李副將拱手一禮,接過玉佩,帶着身後的兵士很快離去。

百姓們從地上爬起,黯然而傷痛的目中,漸漸有了生機。

“大家都散了吧,我就在城中,哪兒也不去,散了吧!”目送李副將走遠,凌曦朝百姓們擺手道。百姓們聽她的話,逐漸散開而去,街邊,巷口,凌亂擺放着一具具屍體,凌曦仰頭,逼退眸中生出的酸澀,才走向李副將說得總兵府。

荒涼悽清的街道上,青衫飛舞,她就像是朵盛開的青蓮,在寒冷的風中,傲然而悲憫地搖曳。

夜幕落下,與北夷數千鐵騎交戰,加之她兩日來連夜趕路,人自是有所疲累。但她沒有休息,而是在一入總兵府後,就爲蔣欣把脈、配置解藥,剔除她身體中的毒素。

後半夜,蔣欣自夢中醒轉,感覺周身有了力氣,逐試着運轉真氣,發覺暢通無阻,立時眉眼間蘊出一抹笑。

她的毒解了,是哪個幫她解毒的?

“你醒了!”凌曦坐在桌旁,聽到房間內有微微響動,閉闔在一起的明眸慢慢睜開,望向chuang邊,就見蔣欣撐着被褥,自chuang上坐起,“夜相,你……”蔣欣眸中劃過一抹驚訝,那風華高遠,武功卓然的夜相,竟在她房中坐着。

似是看出她所想,凌曦輕淺一笑,道:“我到你府中時,你因爲體內毒素作祟,昏迷不醒,而我略懂些醫術,便爲你診脈,配製出解藥,着你的丫頭給你服下,怕解藥出現什麼差錯,我纔沒有離開蔣小姐的閨房,若有所冒犯,還請見諒!”說着,凌曦起身,朝蔣欣拱手賠禮。

蔣欣連連擺手:“不不不,夜相不必對我賠禮的,夜相救了我的性命,該我謝謝夜相纔是,哪有什麼冒犯不冒犯的!”掀開被子,蔣欣下chuang,朝凌曦見禮道。

當發覺自個身上僅着一身白色裡衣,蔣欣臉上一紅,忙從屏風上拽過一件披風披在肩上,對此,凌曦面上表情平淡,未有絲毫變化。

她現在是男兒,若是表情上太過於明顯,無疑會令眼前的姑娘,更加不好意思。

坦然處之便好。

片刻後,凌曦眸光輕淡,淺聲道:“你身上可感覺到有哪裡不適?”

蔣欣激盪不已的心情,逐漸平復,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恢復到常態,搖了搖頭,抱拳道:“謝夜相相救之恩,蔣欣身上已無大礙!”凌曦點點頭:“這就好,”說着,她向門外走去,蔣欣忙道;“夜色已深,夜相這是要去往何處?”話一出口,她頓覺自個言語的有些唐突,先不說人去往何處,關她一個小女子甚事,就單單人一男子,她一個女兒家這麼相問,也太過於直接了些。

於她的話,凌曦倒沒有多想,她腳步頓住,回頭看向蔣欣,道:“城中到處都是屍體,得想法子將他們妥善掩埋,否則,時日一久,指不定會有瘟疫生出。”當下雖是冬季,但該防範的,她還需考慮到。

免得氣溫升高,急促之下,弄得措手不及。

“夜相說得對,我隨你一同到街上,着將士們處理那些屍體。”說着,蔣欣行至屏風後,迅速穿起衣裙,不大功夫,她身着一襲紫色衣裙,自屏風後走出:“夜相,咱們可以走了!”凌曦頷首,率先步出屋門。

蔣欣辦事的能力,凌曦看在眼中,甚是滿意。

此女子,不似一般閨中小姐,扭扭捏捏,若是讓其如她一樣,穿上身男裝,與男子無二。

未受傷的兵士們,以及城中百姓,得知蔣欣轉述凌曦的話語,全行動起來,將大街小巷上,擺放在一起的屍體,用板車運至城郊一處荒坡,挖坑一一掩埋。

紫衣,青衫,兩抹纖瘦的身影,踩着明亮的月色,在荒涼的街道上穿行。

夜風吹來,發出陣陣嗚咽之聲,仿若人們躲在一隅,暗自流淚哽咽。

親人,這城中每個家庭,都有親人喪命在戰火中,他們心痛得落淚哭泣,再正常不過。

那些身上有傷的,或者年歲大的,行走不便的,以及幼小孩童,一個個裹緊身上的衣衫,目送着那一具具屍體,被兵士和健康的百姓搬到板車上拉走,人人淚流滿面,不時地用袖子在臉上抹着。

朝被兵士搬至板車上的屍體看了眼,凌曦心裡不由一緊。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

絕望,恐懼,企盼……

在被北夷兵手中的馬刀砍到那刻,他們絕望,他們恐懼,他們甚至想着能有奇蹟出現,所以纔有那企盼的神光在目中出現。

然,沒有,他們並沒有等到奇蹟顯現,便已死在北夷兵的馬刀之下。

眸中視線挪轉,凌曦心下暗惱,她爲何要晚到那麼一天呢?

但凡她早些抵達這裡,這些躺在板車上、失去生命體徵的人們,或許就不會慘死在北夷兵的馬刀下,或許他們目中的絕望、恐懼,在生起的一剎那間,便會消散全無。

冰寒的夜風中,那些爲死去親人送別的百姓,單薄的身子佇立在街邊瑟瑟發抖。

“夜相,咱們還要向前走麼?”

蔣欣站在凌曦身側,久不見其挪步前行,於是出言相問。

“走,去前面再看看。”收攏思緒,凌曦淡淡說了句,踏着清冷的月色,迎着冰寒的夜風,繼續前行。

“璟,如果你來到北地,看到這些遭受戰爭苦難的百姓,還會對朝堂政事,不聞不問,無動於衷麼?你還會麼?他們可都是你的子民。”仰起頭,凌曦朝京師方向望了眼,無聲呢喃:“璟,別再任性,但願我回到京師,能看到一個爲國爲民,盡心竭力的你!”

一輛輛載着死去百姓們屍身的板車,從凌曦與蔣欣身旁行過,凌曦的目光落至那一輛輛板車上時,登時涌現出悲憫之色。那悲憫發自真心,尤爲真誠。

令不經意間望向她的蔣欣,只覺她此刻與天地同悲。

壯闊的馬雅山綿延數百里地,宛若一隻沉睡的巨獸,盤伏在北夷人的大草原上。自遠古以來,它盤伏在原地,看着牧民們的歡樂與悲喜,以及草原民族的興與衰。

數條寬窄不一的河流,相互交織,在月華傾照下,形成一道道織錦玉帶,圍繞着壯闊威嚴的馬雅山緩緩流淌。

說起來,除過寒冷的冬季不予去想,這片遼闊的草原,受着充足的河流滋潤,放眼望去,綠油油一片,實屬畜牧牛羊的最佳之所在。

在那春暖花開之季,陽光照耀,數不清的牛羊靜默地在草原上游蕩覓食,遠遠望去,宛若一片綠色的巨毯上盛開着各色奇異的花朵。

有黑白相間,有如皓雪般的白,有棗紅色等等。

牧民們揚鞭歌唱,馬蹄聲噠噠響起,那日子過得應是十足暢快。

然,兩年前,這片遼闊的草原上,卻興起了戰爭。

戰爭的始發者,是北夷族的三王子阿如汗,他爲了一統草原諸部,不顧其父反對,終率領自己的,所謂黃金部族,對草原上其他各部發起了戰爭。

兩年,戰爭整整持續了兩年,草原各部,終被他一統。而老汗王卻因爲阿如汗對其他各部發起的戰爭,在兩年前鬱鬱而終。

老汗王膝下,共有三位皇子,但成氣候的也就阿如汗一個。

阿如汗勇猛,睿智,韌勁十足,在草原一統,老汗王去世後,當仁不讓地成了這片遼闊草原上的王者。

作爲王者,就有他的野心。

草原各部已完全歸屬於他北夷族,但他並未因此滿足,而是將目光方向了中原各國。

是的,他想要稱霸整個天下。

世上之事,就是這麼地湊巧,正當他琢磨着以何種方式,可一步步蠶食中原各國,說準確些,是要以怎樣的手段先從與他們北夷接壤的朝國入手,就有人自動送上門,與他達成協議,只要他近期不定期的對朝國北地百姓進行侵擾,探出朝國兵馬上的實力,那麼,待他們的協議達成後,北夷將可與其一起均分天下。

受制於人,阿如汗可沒有那麼蠢。

但,對方想要利用他,他又怎不會反利用對方。

他的這一觀點,與雲國楚帝針對霧國鳴帝的觀點,竟不謀而合。

自古以來,戰爭是殘酷的,草原上整整打了兩年的仗,無辜的牧民們死傷無數,且倖存下來的,所過的日子甚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冬日裡,他們缺衣少食,生活更無法過得下去。

介於此,以及與他國達成的協議,阿如汗下令他的北夷鐵騎,這纔開始對朝國北地百姓,進行燒殺搶掠。

白日裡,在凌曦趕至甘州,解救下蔣欣,並擊退黑衣人,與北夷數千鐵騎交手時,草原上一座巨大的氈帳矗立在地勢最爲平坦,且春暖花開之季,水草最爲肥美,景緻最爲怡人之地,在它四周,圍繞着不少大小不一的氈帳,外型上,這些氈帳與那巨大的氈帳明顯有所不同。

那巨大的、純白色的氈帳,爲據所有氈帳的中心,且是處於地勢最高端。

氣勢上尤爲宏偉。

就連它後面那壯闊的馬雅山,在它的映襯下,也禁不住顯得黯然失色。

氈帳頂部,鑲嵌着純金打造而成的花紋,紋路逼真,打眼一看,就能看到那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形狀。

北夷人驍勇善戰,自譽爲黃金民族,更稱他們的勇士是天之雄鷹。

能給帳頂鑲嵌如此高貴而雄壯的圖案,且能享用這種圖案之人,除過大汗阿如汗,還能有哪個?

宏偉的大帳在陽光照耀下,呈現出的氣派,尤爲蒼茫壯闊。

並同時彰顯出帳中之人,有着掌控天下的王者氣魄。

帳外,駐紮着數萬精兵鐵騎,隨時恭候他們大汗的指令下達。

帳內,這些精兵、鐵騎的統率者,這草原上最偉大的王者阿如汗,正端坐在大帳中央的臺案後,處理着手中的政務。

而在阿如汗臺案一旁的地上,堆放着七八口大木箱,每口箱子的蓋子都敞開着,裡面有珠寶美玉,瑪瑙古董,金銀綾羅等等珍奇物件。這些,都是那與阿如汗合作的幕後之人,給予阿如汗的禮物。

“大汗,那朝國右相到甘州城了!”隨着這聲突兀的聲音響起,阿如汗慢慢地擡起頭,就見自個的大帳中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皺了皺眉,道:“羅公公到我北夷已有數日,怎還沒歸國?”被阿如汗稱之爲羅公公的黑衣人,實名羅賢,乃北堂鳴身邊的一位掌事太監,此人不僅精通毒術,就是武功、也不比北堂鳴身邊那些一等一的暗衛差。

羅賢揭下遮住臉面的醜陋面具,不陰不陽地笑道:“大汗難道沒聽到雜家剛纔說得話嗎?”

“放肆,本大汗豈是你可輕謾的?”阿如汗一掌拍在臺案上,注視着羅賢的目光,甚是陰鷙凜然。

羅賢並未被他的威嚴與盛怒嚇到,腳步移動,走至一側的臺案後坐下,緩緩道:“雜家的手被那姓夜的小子傷了,還請大汗傳喚名醫師爲雜家醫治傷口!”阿如汗朝他受傷的腕部冷瞥一眼,朝帳外道:“傳醫師到帳中來。”

“是。”帳外一名兵士應聲,不大功夫,一手提藥箱的老者,躬身步入帳內,不等他向阿如汗行禮,阿如汗大手一擺,便着其爲羅賢診傷。

過了半晌,那醫師爲羅賢處理完腕部的傷口,目光無不惋惜道:“這位貴人,您腕部的傷口,多敷幾次刀傷藥,恢復好是沒得問題,但,您……”羅賢於毒術精通,於醫術自然也懂些皮毛,聽那醫師說得話,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好。

傷口可以恢復,但傷口深處被那流雲刀劃斷的筋脈,卻是難以復原的。

他的右手廢了,不,不可以,他怎能出一趟宮門,就廢了右手,這樣的他,皇上豈能還留着重用?

思量到這,羅賢起身,欲前往距離甘州城不遠的濱州城,到那尋求名醫,爲他儘快接上斷開的筋脈。

“羅公公腕部受傷,不打算留下來養兩天傷麼?”阿如汗揮手着醫師退下,挑眉問羅賢。

狐狸,這位草原上的王者,簡直就是隻狐狸,他尚未開口說要離去,對方卻已將話講到了明面上,羅賢心裡一陣嘀咕,戴上他那醜陋的面具,面向阿如汗道:“雜家還有其他事要辦,就不在這叨擾大汗了!”說着,他便朝帳外走去,突然,他腳步一頓,回過頭,又道:“大汗既已收下我皇贈予的禮物,也已與我國簽署了協議,那就請大汗別壞了咱們之間的事爲好!”

“羅公公,本大汗是那種不講信義的人嗎?”阿如汗臉色陰沉,問羅賢。

羅賢道:“大汗的信義,雜家自然信得過,但是,雜家就怕大汗招架不住朝國右相,到時事情可就不好說了!”說到後面,羅賢的語氣,明顯有着輕謾之意。

“羅公公慢走,本大汗恕不遠送!”阿如汗沉聲下了逐客令,羅賢臉上一熱,哼唧一聲,快步出了大帳。

夜相,天下百姓盛傳的夜公子,真就那麼厲害麼?

阿如汗一手撐着下顎,一手輕敲臺案,皺眉想到。

忽然,帳外有兵士急促的通報聲傳來:“報!”

“進來。”坐正身形,阿如汗望向帳門口,候那兵士進來向他稟報事宜。

那兵士一進入帳中,就跪地向阿如汗叩頭:“稟,稟大汗……”久久聽不到那兵士說一句完整的話語,阿如汗臉色顯出不悅之色,一雙鷹眸凝注在那兵士身上,道:“巴根,你這般慌里慌張,究竟發生了何事?”

被阿如汗喚作巴根的兵士,語聲哽咽,道:“稟大汗,額日斯將軍他,他……”

“額日斯將軍怎麼了?”額日斯就是那出言羞辱凌曦的壯漢,他是阿如汗身邊的一名猛將,亦是阿如汗的左膀右臂,一聽說他有可能出事,阿如汗瞬間神經緊繃,冰寒着臉問那叫巴根的兵士。

巴根跪在臺案前,肩膀一個勁地抖動着。

太可怕了,剛纔發生在甘州城外,以及馬雅山的斷崖邊那一幕,實在是太可怕了,一路打馬回到營帳,他的心神始終不能平復下來。

“說!”

阿如汗威嚴的聲音,在帳內響起。

巴根慢慢擡起頭,岑岑冷汗自額上滴落,望向阿如汗,道:“額日斯將軍與衆多兵士都葬身在斷崖底了!”說着,他頓了頓,又道:“在此之前,還有爲數不少的兵士,被,被那趕至甘州城的朝國右相,揮劍斬殺的死無全屍!”

良久,阿如汗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慢慢闔上雙眼,剎那間又睜開,目中盡是凜然之威。他盯視着跪在臺案前的巴根身上,令其不時顫抖的身子,更加慄慄抖動不止,惶恐之下,他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

阿如汗的目光威嚴而森冷,越過他的身軀,望向斷崖方向,一言不發。

“朝國右相,夜公子,夜相,少年郎,他,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摧毀了北夷數千鐵騎……”心裡不時念叨這句話,猛地,阿如汗一擊臺案,怒立而起:“朝國的夜相,他真得到了甘州,真得以一己之力滅了我北夷數千鐵騎!”出口之語,聽似問句,實則,他心裡早已知曉答案。

巴根點頭應道:“回大汗,是這樣的!”

“給、我、細、細、說!”阿如汗定定地注視着巴根,一字一字道。巴根應聲,開始將事情的始末,與阿如汗詳加敘說一遍。待他音落,帳中氣氛立時變得令人壓抑至極。

守在帳外的兵士,在阿如汗掌擊臺案那刻,便已跪倒在地,他們可以縱馬千里,決戰沙場,但卻不敢觸犯大汗一怒!”聽完巴根詳加敘說的事實經過後,阿如汗厲聲道:“你們還剩下多少人?”

巴根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一顫,戰慄着擡起頭,囁嚅道:“百人不到。”

阿如汗冷冷道:“百人不到?”說着,他嘴裡發出一陣輕笑:“數千精兵鐵騎,竟連一個少年都對付不了,你們可配稱之爲我北夷勇士?”他的笑,他的言語,皆充滿自嘲。巴根甚是惶恐,接連在地上磕頭,聲音悲憤而不失傷痛道:“那朝國右相年歲雖輕,可他手中的利劍舞動起來,完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魔鬼?”

阿如汗自語道。

巴根磕頭:“是,他就是魔鬼!”接着,他又道:“還望大汗給屬下機會,着屬下另行率領我北夷勇士,去取下那夜相的頭顱,爲額日斯將軍,以及慘死的兄弟報仇……”阿如汗截斷他的話,道:“你讓我再給你機會,又有誰給額日斯和那死去的勇士們機會?數千鐵騎,僅剩下你們數百人活命回來,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們在那場與朝國夜相的交戰中,有無盡全力!”

“大汗,屬下等全是竭盡全力應戰的!”巴根這一刻恐懼至極,大汗是要追究他什麼責任麼,進而斬殺他在這大帳中?

他是北夷勇士,與他一起自斷崖逃回營帳的兵士,亦是北夷一頂一的勇士,他們皆有盡全力與那少年應戰的。

之所以他們沒死在那少年的利劍下,或者葬身在斷崖底,那隻能說明他們運氣好,逃過一劫罷了。

問題是,他的解釋,大汗會聽麼?

巴根匍匐在地,額上冷汗滴落,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

“退下,招呼與你一起返回營帳的百名兵士,全脫去盔甲、棉衣,面向斷崖跪着去!”說這句話之前,阿如汗有想過下令將巴根,以及那些自斷崖邊逃回的兵士一起斬殺,但他最終還是忍住心下的怒火,僅是罰他們身着單衣,在這寒冷的天裡,面向斷崖,向那些慘死的北夷勇士懺悔,以贖他們在戰場上沒有竭盡全力的罪過!

巴根磕頭應道:“是。”隨之起身向帳外走去。

現下,他已面如死灰。

草原上的冬日,甚是冰寒得緊,夜間比之晚間,冷得更是夠嗆。

身着單衣跪在露天地,體質稍加不好的,跪上一天一夜,多半已沒命。

再者,大汗並未說出跪多久,倘若他下令跪個兩天兩夜,甚至更長時間,那麼,即便是身強體健的他,怕也招架不住!

擡眸,注視着他走向帳外的背影,阿如汗淡淡道:“告訴那百名兵士,別辱沒了我黃金氏族的名號!”

巴根頓住腳,轉身,面向阿如汗跪地磕頭道:“是。”

“即刻起,能撐過兩天兩夜的,便依然是我黃金氏族的勇士,要不然,他就是懦夫,不配再活在這遼闊的敘利亞草原上,不配再稱之爲天之雄鷹!”說着,阿如汗擺手:“退下,立刻執行我的命令!”

兩天兩夜?大汗竟要他們真得身着單衣,跪在路天地兩天兩夜,巴根顫抖着,從地上緩緩爬起,擡頭間,他看了阿如汗一眼。

阿如汗的目光冰冷而威嚴,宛若帳頂上鑲嵌的、翱翔在蒼穹之上的黃金雄鷹,讓他不敢有半點違抗之意。

帳內,在巴根的身影消失後,一時間又恢復到死一般的靜寂。

“傳額日古那。”過了半晌,阿如汗坐回臺案後,邊處理政務邊對侍立在帳外的兵士道。

“是,大汗。”帳外的兵士高應一聲,片刻後,就見一樣貌、體格與那叫額日斯的將軍尤爲相像的男子,進到大帳之中:“額日古那叩見大汗!”他目中滿含傷痛,跪倒在阿如汗的臺案前。

阿如汗的目光徐徐擡起,注視着這叫額日古那的漢子:“起來吧。”他的聲音沉穩至極,仿若大帳之中,剛纔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兄長額日斯因那朝國右相之故,葬身斷崖底,我已從巴根口中知曉,即日起,你就接你兄長的職銜,成爲我身邊又一名猛將。明日一早,隨我率大軍前往甘州,踏平甘州附近的每座城池,爲你死去的兄長,以及我慘死的北夷勇士報仇!”

額日古那擡起頭,看着阿如汗,眼眶泛紅道:“屬下謝大汗擡舉!”

“起來吧。”阿如汗擡手,着額日古那起身,繼續道:“朝國右相帶給我北夷勇士的恥辱,我們定要用他的血來洗刷掉!”

“是!”額日古那起身,身板挺直,行禮應聲。

阿如汗垂眸,再次處理起政事,道:“退下着我北夷勇士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前往甘州城。”額日古那再次應了聲,然後退出大帳。

翌日,東方初現魚白。

大帳中,十數名身着盔甲的將領,整齊地站在阿如汗的臺案前,等候他訓話。

阿如汗的目光,幽深若古井一般,他逐一掃過他的將領,道:“都準備好了麼?”

“回大汗,準備好了!”

衆將領齊聲道。

“大汗,有屬下等率大軍前去踏平朝國北地各城池足夠,大汗身份尊貴,無需親自前往。”一名叫傲木噶的中年將領,突然從人羣中走出,跪倒在阿如汗面前道。

阿如汗淡淡道:“我意已定,傲木噶將軍無須多言。”天下人傳頌的夜公子,才華蓋世,武功卓絕的夜公子,以一己之力傷他數千鐵騎的朝國夜相,他很想會會,看那少年郎,到底有着怎樣的三頭六臂,會令他的屬下稱之爲魔鬼,阿如汗目中神光深邃,心下想到。

“是。”見阿如汗態度堅決,傲木噶只好起身應聲,退回自己的位置。

“大汗,屬下覺得傲木噶將軍說得對……”

額日古那站在衆將領最前列,他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欲再此相勸阿如汗,卻被其擡手止住話頭,道:“我說與傲木噶將軍的話,難道你剛纔沒聽到?”阿如汗挑眉,目光定定地注視着額日古那道。

“屬下知錯!”額日古那心下一突,施禮認錯道。

大汗做下的決定,怎容他們這些將領一而再地出言阻止?

他着實不該多言!

阿如汗的目光由額日古那身上收回,然後朝諸將領身上掃了一圈,道:“聽巴根說,那位朝國夜相的能耐絕非常人可比,而你們應該在昨日也聽到了我北夷勇士遭受他重擊一事,我此刻想說的是,沒我的命令,到時誰也不許輕舉妄動!”他的目光有一絲複雜,沒準確掌握那少年郎的本事,他不會讓自個的將領和兵士枉送性命!

“是,大汗!”

諸將領齊行禮,高聲應道。

“出發。”隨着阿如汗音落,諸將領再次高應一聲,緊隨他身後步出大帳。

連日來,北夷兵士馬踏朝國北地各村莊,以及前夜突襲甘州城,皆無往不利。昨日凌曦的出現,無疑令阿如汗找到了對手,他是蒼穹之雄鷹,決不允許有任何人,亦或是物,凌駕於他之上。

戰馬上,他擡眸望着甘州城的方向,目中神光尤爲火熱。

——夜相,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數萬大軍開拔,朝甘州城緩緩行進,似是完全沒有把朝國北地其他各城駐守的軍隊當回事,更沒把那聲名遠揚的少年郎當回事。

行至距離甘州城僅剩數裡地外,阿如汗高擡起手,命北夷大軍就地駐紮。

巍峨的氈帳緩慢落地,用結實的鐵釘牢牢地固定在泥土中。

皓雪般潔白的帳身,及那鑲嵌在帳頂、代表着阿如汗尊貴身份、用黃金雕刻而成的天之雄鷹,盡彰顯出一股子豪邁蕭殺之氣。阿如汗雙手負於身後,遙望向那淒涼、充滿死氣的甘州城,微啓脣:“夜相,你此刻是否已六神無主?”他呢喃出聲,語氣中有着說不出的情緒。

城頭上,手持長矛的朝國兵士,身披晶亮閃光的盔甲,定定地佇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眸色堅定,注視着正前方。

阿如汗眉頭微皺,在他心裡,朝國駐守在北地各城池的兵士,全是些膽小如鼠之輩,怎料,今日一見,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因那少年郎之故嗎?

踏平甘州城,乃至踏平北地其他各處的城池,於阿如汗來說,並不需要費多少力氣。然,他眼下不想那麼做,他想親眼見識下那傳說中的少年郎。

時間一分一秒劃過,始終不見世人口中傳頌的少年郎出現,阿如汗剛舒展下的眉峰,再次微微皺起。

少年郎怕了麼?怕他的北夷大軍會將北地諸城池夷爲平地,所以纔不敢現身於人前?

就在阿如汗猜測之際,凌曦身着一襲青衫,出現在城頭上,蔣欣和李副將分別站立在她左右。

“夜相,我們該怎麼辦?”蔣欣俯視着甘州城外那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的北夷大軍,眸帶擔心,問凌曦。

凌曦淡然的眸子,朝北夷大軍掃了一眼,然後落在大帳前那一抹偉岸的身影上,淡淡道:“眼下,就算咱們將北地其他城池的兵士集結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北夷大軍的對手。”李副將站在一旁神色嚴肅,沒有說話,蔣欣接住凌曦的話,又道:“那咱們可該如何是好啊?”

“硬碰硬自然是不行的,那麼,咱們只能智取了!”寒涼的風拂面而過,吹起了凌曦的發,及她身上那一襲青衫,輕舞飛揚。

蔣欣眸中的擔心,並未因凌曦出口之語,消散不見:“智取?面對北夷數萬大軍,咱們能有什麼好的法子?”

默然片刻,凌曦道:“北夷大汗的脾性,以及他流傳在草原上的行事作風,你昨夜告訴我不少,我想,咱們從他身上着手,或許可以避免一場大的戰爭浩劫發生。”

“阿如汗?”蔣欣愕然:“他的野心可不小,否則,他不會在短短兩年內,便將草原各部一統!”

凌曦的語氣依舊淡然:“他是野心不小,但他又是一個心思睿智之人,若我們的法子得當,並讓他知曉戰爭於他們北夷無甚好處,那麼,我相信他會退兵回草原,且會歸附我國!”能說出這話,凌曦心裡已經有了個不錯的計謀。但要這計謀很是順利地得以實現,還要看那北夷大汗受不受她激將,進而與她單獨做一番較量。

“歸附我國?”這下不光蔣欣愕然,就是站立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副將也是愕然不已。

他道:“夜相,您這話怎麼說?”

凌曦看向他,淡淡一笑:“待會你們就會知道。”

蔣欣抓住凌曦的胳膊,急急道:“夜相,你千萬不能再以身犯險!今日北夷出動的可是數萬大軍,而且他們的大汗親自率軍來我城外,說什麼我也不能讓您以一己之力,面對那數萬的精兵鐵騎!”音落,她方纔發覺自個此刻的動作,有些逾矩了,忙收回手,垂眸望向自個的腳尖。

“若我今日不出手,你們覺得甘州城,乃至周邊其他城池,能安然無恙嗎?”

凌曦嘴角漾出一抹極淺的笑,問蔣欣、李副將兩人。

登時,那二人張嘴說不出話來。

“北夷大汗今日用這麼大的陣仗,到我城外來,一則,他定是在昨日聽了那數千北夷鐵騎幾乎全命喪我手,憤怒所致;另一則,他要做給我看,讓我知道他北夷人不是好惹的。我若是不現身到他面前,不光是甘州城,就是北地周邊的其他城池,皆會被北夷大軍夷爲平地,到那時,我們又該怎麼辦?難不成眼睜睜地看着我們的百姓,一個個絕望地死在北夷兵士的馬刀之下?”凌曦語聲輕淺,與蔣欣和李副將說着阿如汗率軍到甘州城外的目的。

蔣欣聽完她的話,擡起頭道:“可是,可是……”凌曦脣角含着淡笑,截斷她的話,道:“沒什麼可是,我會想盡一切法子,阻止北夷大汗發動起大規模的戰爭,保我國百姓平安!”她自信的語氣,瞬間感染了蔣欣和李副將。

二人異口同聲道:“蔣欣(末將)相信夜相!”

063 愕然心驚069 不合規矩309 做戲288 救我083 曦貴妃與她很像是麼一萬258 有救330 霏知294 相求202 屈辱032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069 不合規矩115 熟悉282 保證093 敗露236 變化353 知足258 有救107 傷害343 浪漫266 父子147 他想殺我們229 兄弟171 承認314 卑鄙139 愕然218 爹爹006 給本王讓開132 沒事064 她喚他他沒有聽到麼242 確認133 規勸113 月心105 懲罰七千084 不許喚她廢后五千025 他的狠142 微笑164 擔心005 說出你來的目的249 狠毒245 喜悅035 突變244 敲打329 甘願009 你爲什麼不求我放過你126 名揚334 生了087 璟王這是剛到哪兒去了一萬119 毒婦043 是他們131 瑾瑜194 難忘109 羞憤233 考量229 兄弟153 揪出221 夠狠111 有了045 憶往事心生憂傷024 出手123 執着142 微笑118 鄙視246 矛盾119 毒婦134 猜測314 卑鄙141 危解288 救我165 憶起133 規勸188 訴情176 生變283 冷斥277 能耐234 懲處178 激戰232 欺君335 疑心229 兄弟131 瑾瑜320 感動323 放話093 敗露050 你喜歡他107 傷害344 釋然147 他想殺我們194 難忘283 冷斥072 傻瓜吃味了公告167 蹊蹺一萬二200 沒輸066 出手阻止218 爹爹220 猜測198 局面324 補償112 對錯302 戲耍213 自責
063 愕然心驚069 不合規矩309 做戲288 救我083 曦貴妃與她很像是麼一萬258 有救330 霏知294 相求202 屈辱032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069 不合規矩115 熟悉282 保證093 敗露236 變化353 知足258 有救107 傷害343 浪漫266 父子147 他想殺我們229 兄弟171 承認314 卑鄙139 愕然218 爹爹006 給本王讓開132 沒事064 她喚他他沒有聽到麼242 確認133 規勸113 月心105 懲罰七千084 不許喚她廢后五千025 他的狠142 微笑164 擔心005 說出你來的目的249 狠毒245 喜悅035 突變244 敲打329 甘願009 你爲什麼不求我放過你126 名揚334 生了087 璟王這是剛到哪兒去了一萬119 毒婦043 是他們131 瑾瑜194 難忘109 羞憤233 考量229 兄弟153 揪出221 夠狠111 有了045 憶往事心生憂傷024 出手123 執着142 微笑118 鄙視246 矛盾119 毒婦134 猜測314 卑鄙141 危解288 救我165 憶起133 規勸188 訴情176 生變283 冷斥277 能耐234 懲處178 激戰232 欺君335 疑心229 兄弟131 瑾瑜320 感動323 放話093 敗露050 你喜歡他107 傷害344 釋然147 他想殺我們194 難忘283 冷斥072 傻瓜吃味了公告167 蹊蹺一萬二200 沒輸066 出手阻止218 爹爹220 猜測198 局面324 補償112 對錯302 戲耍213 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