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與自己咫尺相隔,卻處於兩重天的三兄弟,唐進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長時間之前,弟兄四人還在一起把酒言歡。這才過了多久,卻已經是物是人非。嘆氣歸嘆氣,他還是開口解釋說:“三弟在紀委工作,一直就是不自在,總是得不到顧中來的賞識。好幾次提拔獲獎的機會,都給別人拿走了。我知道姓顧的這傢伙,只要有了錢,什麼話都好說。就想花點錢幫三弟疏通一下,偏偏三弟也是個倔脾氣,說什麼也不肯答應。”
對這個情況,大家都理解,用不着唐建軍再來饒舌。到了這個時間,再來探討沙懷中與顧中來的恩怨,也沒有意義。但大家也知道,唐建軍既然這樣說,肯定會有其中的因果關係。三人也不開口,只是耐心地等待下文。
“這次是趙有才出的絕主意,說是讓三弟出面幫顧中來約見小龍,纔不會引起懷疑。不然的話,下午剛剛發生了那個‘吸毒女’的事,紀委的人晚上想要將小龍約出來,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即使能約出來,也不可能保得住密。”聽他這麼一解釋,龍若海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的情況,最起碼的來說,自己要去見紀委的人,也會通知沈全斌和‘小諸葛’一聲,不至於讓自己平白無故的玩起了‘失蹤’。
唐建軍看到龍若海不說話,就知道他是認可了自己的解說,乾咳了一聲說道:“顧中來讓三弟出面約見小龍,四弟肯定不會往深處去想。三弟以爲這是改善與領導關係的機會,也不會多想。頂頭上司想見一下自己的弟兄,也沒有什麼大事,當然就幫助打了電話。當天晚上,他和姓丁的一起接到四弟以後,就被姓顧的派出去辦案,手機也被要求關閉。”
聽到這裡,龍若海‘哦’了一聲,唐建軍沒有停口,而是繼續說道:“這樣一來,整個事情的前後過程,三弟一點都不知道。三弟一直到回家以後,才聽說了這麼一件事,才知道自己的一個電話,險些送了小龍的命。他知道是自己出的錯,就一直不好意思出面解釋。大哥找上門去,他也不開口解釋。大哥打了他兩個耳光以後,這個犟脾氣的傢伙寧可捱打,寧可被人誤會,也沒有解釋。”
聽到事情的內幕如此,直率的石磊這才恍然大悟,立即紅着臉檢討說:“三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你這傻小子,爲什麼不解釋哩?打你的時候,連讓都不會讓一下。”“大哥,你別這麼說,我是該打。不是爲了升這個勞什子官,也不會想着與領導改善關係,更不會差點送掉小龍的性命,是我對不起小龍兄弟呀。”
用鋼管制成的鐵柵欄外,石磊的手與沙懷中的手緊緊地握到了一處,兄弟之間的隔閡,都在這一瞬間陡然消失不見。一旁坐着的龍若海,更是心潮澎湃。他在自責。自責沒有做好工作,竟然讓大哥打了三哥,自己還矇在鼓裡。自責自己也有小心眼兒,對三哥產生了誤解。事後沒有主動去加以溝通,才讓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化。自責自己不應該未加覈實和分析,就這麼冷淡了兄弟情誼。
龍若海在自責的時候,也在腹誹着唐建軍。你這個唐二哥,做得真是成功。不但自己做毒品生意,還讓我們三兄弟都捲了進來,大哥進了拘留所,我被‘雙規’。就連三哥也沒有能夠逃得過去,也被你利用,白白的被大哥打了兩個嘴巴,還被我們誤認爲是丟了良心的人。唉,難道這就是弟兄之情嗎?
在監控室觀看的‘小諸葛’,咂着嘴巴評論說:“唐建軍這麼一段話,算是了結了一段公案,打開了三兄弟之間的心結,也算得上是良心發現吧。”“‘小諸葛’,這你就不懂了吧。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亡,其言也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哩。人呀,爲什麼總是要到了這個時候,纔會展示自己善良的一面哩。”平時很少發表感慨的王大爲,也難得地議論了一回。
這個時候,室內的唐建軍說道:“我對不起大哥,讓你被拘留,還讓你差點背上了黑鍋。化工廠的事,是我設的套,是我想讓警方能晚一步發現我。特別對不起的人,要算是你小龍和弟媳。先是讓你們丟掉了孩子,後來又讓小龍差點丟掉性命。當時,只是爲了你逼得太狠,想把你從寧北趕走,不要再捲入這潭渾水。雖然肯定會要傷害到你,但沒想到趙有才這傢伙玩了這些損招。”說到這兒,唐建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帶有歉意的笑容。只是這種笑容,在監控室裡的人看了以後,感覺到比哭還要難看。
“趙有才這個傢伙一生沒有朋友,和張躍進之間也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人家把他當一條狗,他也把姓張的當個遮掩,雙方都不會以真情相待。正是由於這樣,他也特別看不得我有你們三個兄弟,他總是想着法子讓我也變成孤家寡人。我說這話,倒也不是想推卸自己的責任。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了這個時候,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到了這個時候的唐建軍,特別珍惜兄弟之間的情誼,唯恐自己所說的話不被這三個兄弟接受。
“人常說,金錢不是萬能,沒有錢就是不能。窮的時候,我就是一股勁的想錢,覺得說錢不是萬能的人,都是他媽的王八蛋。讓他餓着肚皮試試,就知道錢是不是萬能。有了錢以後,我才知道,錢真的不是萬能,真的不是什麼東西都能買得到。過去我們四兄弟在一起的時候,多開心,多快樂,那真的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段好日子。有錢以後,再也找不到這種感覺。要算計人,還要怕人計算,整天爾虞我詐,睡覺也不得安寧。”
說到這兒的時候,唐建軍有點紅了眼睛,。他不想讓這個兄弟看到自己的淚水,側過身體說道:“自己的事,不敢和兄弟說,不敢和老婆說,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你們知道嗎?我多麼眼紅你們三兄弟,夫妻同心,無愧於天。你們知道嗎?我整天求佛燒香,就是想求個心安,只是因爲我做了這種傷德的事。人不可無良心,背天理,有錢買不到快樂與幸福,這是我的感慨。假如真有來生,我一定會選擇和你們一樣,清貧度日,快樂一生,絕對不會走這條傷天害理的路。”
唐建軍大段大段地發表着感慨。龍若海聽得出,這是他的肺腑之言。語言中流露的是真實情感,也是一種放下心理包袱以後的釋放。要知道,唐建軍的罪行,不管他說多少好話,也不可能爲他自己贖得了罪。這一點,在場所有的人都明白。唐建軍說的話也不錯,確實都是人生哲理。可爲什麼總要到這種時候,纔會找到這種頓悟,龍若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好啦,弟兄四人一場,總算能最後見上一面。罷、罷、罷,老天待我還算不薄。老婆和孩子都不知道我的事,以後你們能幫就幫一下,不能幫,我也怪不得你們。謀人錢財,禍及子孫,誰讓我疚由自取的呢?再說,我對你們三兄弟負義在前,就是你們不幫我,也是正當理順。說到天邊,也怨不得你們。”說到此時,唐建軍似乎也算是得到了一種心理慰藉,面孔上又重新浮現了一種淡然處之的神色。
“哼,虧你還記得自己的老婆,還記得小強那孩子?你自己作孽呀,自己犯了罪,到了最後屁股一拍,帶着小情人跑了路,到外國去享福啦,哪兒還有半點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今天早晨,如果不是小龍去得快,你就到黃泉路上找她們孃兒倆吧。”石磊沒有好氣的臭了他一句。想到這些事,他就是一肚子的火。被好兄弟陰了一把,差點淪爲囚徒,能有什麼好心情。更何況,自己還又狠不下這個心來,還要幫作扶養家小。
“什麼,她們要尋死。唉,這個傻婆娘,怎麼就這樣笨哩。她又沒有參加犯罪,關她什麼事?難道家中的錢財,還不夠她們母子過一生嗎?”“錢、錢、錢,你的眼中就只剩下錢了。你那些錢,都是毒品賺的錢,能用嗎?自己的老公是這樣的人,外人會不說嗎?你的孩子又怎麼做人?老公跟人跑了,讓她還有什麼指望?她不死,又能怎麼樣?哼,眼中只有狐狸精,哪能想到結髮夫妻和兒子!”
“大哥,你說什麼我都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但你不能這樣說我和洪三妹。我們是真感情,相依爲命,風雨同舟。就是到了這種逃命的時候,三妹還一直是對我不離不棄。世上能有多少女人,能夠這樣做?”
“好了,好了,我也不勸你啦。她們孃兒倆現在就住在我家。以後,有我們三兄弟在,少不了她們吃的。”看到唐建軍到了這種情況下,依然還是執迷不悟,就連沙懷中也感覺到有點不耐煩。這是什麼人耶,到了生死關頭,還在想着那個野女人。他不忿地拉着石磊就往外跑。
“謝謝大哥,謝謝三弟。如果有來生,做牛做馬,我也要報上你們的恩惠。”得知石磊不計前嫌的收留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內疚的唐建軍頓時淚流滿面。只是他在洪三妹的事情上,還是不肯認錯。在他認爲,妻子只是一個老實人,只是一個幫助自己生養了一個兒子的人。只有洪三妹纔是自己的知己,纔是對自己不離不棄的紅顏知己。
此時,他看到石磊和沙懷中絕然而去,再也顧不上自己的矜持,號啕大哭。哭了一會,他才收住淚水,哽咽着說道:“四弟,我也知道,時間不能再拖長了。再長,估計你們的領導也快要嫌煩了。哈哈,我的時間也快要到點了。最後一個要求,就是我想見一見三妹。你放心,只有幾句告別的話說一下,我絕對不會讓你爲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