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啄一飲,皆爲因果。
益州治所成都,州牧府中,劉璋滿臉的苦澀,品嚐着因果的輪迴。
不僅是他一手釀製的因,還有他先父劉焉留下的果。
劉璋,字季玉,是劉焉的幼子。
因其大兄劉範、次兄劉誕皆死於長安之難,三兄劉瑁素有狂疾不能任事;又因性格仁厚闇弱,所以才被劉焉的舊部擁立爲州牧。
但是呢,就是他的闇弱,才讓益州表面上一片祥和、百姓安居樂業,實際上卻是暗流洶涌,隔三差五就冒出個叛亂來。
先是劉焉當年的雄心,留下的爛攤子。
初,劉焉見天下大亂,心生異志,聽望氣者言益州當出天子,乃求爲州牧。
入主益州後,派遣張魯、張修一起進攻漢中郡,殺漢中太守蘇固,行五斗米教(亦稱爲米賊),截殺漢使,隔斷朝廷與益州聯繫。
又託他事誅殺州里豪強王鹹、李權等十餘家,以立威刑。
蜀郡人犍爲太守任岐、校尉賈龍,舉兵反抗,攻打劉焉,後兵敗身死。蜀中人心,從此對劉焉相悖。
尤其是後來董卓逆行倒施,天下共討之,烽火遍地,導致南陽、三輔一帶有數萬戶流民進入益州,劉焉悉數收編,稱爲“東州兵“。
爲了安置這些人,也佔去了蜀中大戶的利益。
因此,劉氏在蜀中,早就失去了當地世家大戶的支持。
劉璋剛繼位,就發生了蜀中籍的將領沈彌、婁發、甘寧等人的叛亂,便是此緣由。
可以說,這些是劉焉給劉璋留下的苦果。
劉璋自己種下的因,其一是張魯。
他因張魯驕橫不聽號令,便殺了張魯母及兄弟,從此結成仇讎,連年引兵互攻。
其二,是對東川兵安置不當。
東川兵,在劉焉時代就屢次侵暴當地居民,劉璋掌權後寬仁,更是變本加厲。最後引發了蜀郡、廣漢、犍爲三郡在州從事趙韙的振臂一呼,引兵攻劉璋。
後來倒是平定了,但是呢,劉璋卻是出了個昏招。
他竟然在叛亂平定後,纔開始痛定思痛,嚴厲約束東川兵。順帶的,連東川兵同籍的關中士人,都排斥之。
比如法正、孟達等人。
好嘛,好像看起來,劉璋做得沒什麼錯。
爲了安撫蜀中世家大戶嘛,爲了長治久安嘛。
然而,後來馬騰與張魯結盟,馬超還成了張魯的女婿,就不一樣了。
東川兵,絕大部分,都是來自關中三輔之地!
馬騰的鄉里,就是三輔之一,扶風!
一開始,馬超與張魯合併攻下白水雄關,東川兵倒是還沒有什麼異常,依然是劉璋依託的本錢。
但是呢,狡狐陳恆離開荊北後,曹老大又興兵攻打江東,讓馬超再無後顧之憂。便發大兵攻葭萌關。
葭萌關,上通漢中,下至成都,順嘉陵江而下,可達巴西重鎮閬中。乃戰略要地,更是入蜀的門戶。
雙方戰事正急的時候,一部分東川兵在孟達的率領下,臨陣打開關門!
孟達,本來就是馬超的鄉里。
在蜀中不受重用,又見馬超與張魯兵盛,便有了投敵之舉。此舉也讓蜀中門戶大開,馬超與張魯的兵鋒攻打到了潼梓郡。
對此,其他的東川兵,人人自危。
怕劉璋見疑追究,便三三兩兩的逃亡而去,絕大部分投入馬超軍中。
而蜀中的大戶世家,更是在私下串聯籌謀,觀看戰局發展,是否拋棄劉璋而迎接馬超入主益州。
一時間,劉璋頹勢,頗有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感覺。
也就是因爲如此,曹老大得到益州驚變的消息後,急令陳恆前往譙縣恭候,商談應對漢中及蜀中之策。
你大爺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陳恆對此的想法,是暗自對曹老大腹誹不已。
好嘛,這隻狡狐在荊州多年,很早就建立情報部門,對蜀中的驚變,也有麾下之人來報知。
不過呢,他卻無可奈可。
蜀中、漢中,都是與荊北之地接壤,然而曹老大早就將荊北的兵卒,大部分調遣去了荊南。陳恆再怎麼善用兵,都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而能征伐漢中、蜀中的兵力,是曹老大自己統領的各部軍。此刻卻是師老兵疲,撤回冀州鄴城修整呢!
唯一能給馬騰軍帶來點困擾的,也就是關中夏侯淵的兵力。
但是呢,雙方對持好多年了,一直都勢均力敵,如今沒有外力的支援下,又能如何呢?
對吧!
面對曹老大殷殷期盼的眼神,陳恆沉默了好久。
是的,曹老大就是在問狡狐,“子初,如今,汝當年言及巴中賨人之計,尚可行之否?”
賨人之計,是指當年,陳恆諫言說效仿漢高祖減免賦稅,讓他們再度擁護漢室,變成攻漢中、蜀中的先鋒。
陳恆的沉默,不止是心裡沒有把握。
也是在驚訝,自己的養病如此之快,就結束了。既然曹老大都問及賨人之事,那麼就是有了讓陳恆回荊北主事的意思。
“子初,孤若是以汝爲荊州牧,讓汝無掣肘,事可行否?”
額.....
曹老大看到陳恆的沉默,心裡會錯了意,躊躇了下,又是催促了一句。
州牧,與州刺史不同。
州牧乃是總領一州軍務、政務,皆可自決之。
而州刺史,卻是隻能管政務,無權插手軍權。
好嘛,曹老大還以爲,狡狐沉默是因爲裡面涉及到了權柄,而不敢開口呢。
所以呢,陳恆心裡便是一陣苦笑。
自己這些年的戰績,竟然讓曹老大產生了錯覺,還以爲自己一出馬,就沒有搞不定的事情一樣。
“主公,並非恆在貪圖權利。”
陳恆拱手謝禮,給了曹老大一個苦笑,“而是,蜀中之變,太過於湊巧,恆如今亦是無計可施。”
頓時,曹老大的眼神就黯淡了下來。
他有些惆悵,因爲自己的一意孤行攻打江東,而導致面對局勢之變,無法應對。若是蜀中易主,和漢中、涼州、關中連成一片,馬騰的勢力,也不比他差多少了。
難道孤將與馬壽成平分天下乎?
一絲不甘從他眼眸迸出,渲染了滿屋的戾氣。
讓身在屋內的陳恆,都覺得,如今的陽春三月,寒意有些分外的重。
唉,還是請命吧!
不然,說不定,以後還真的一直養疾了....
暗自嘆了聲,陳恆心裡百般念頭在流轉。
已經變成魏公的曹老大,此番作態,讓他心有所悟:若是此番他不給出個好建議,那麼荊北之地,說不定就變成曹休或者曹真去鎮守!
想想也對。
既然陳恆無力威脅馬超,荊北之地無戰事,那麼幹嘛不換成宗室大將去主事呢?
魏國纔剛建立呢,不應該求各地安穩嗎?
不應該用宗室大將掌權嗎?
想到這裡,陳恆再度拱手,對着曹老大請命,“主公,雖恆無計與馬超爭奪蜀中。然,恆若返回南陽,只需如今的荊北之兵,亦能讓馬超如芒在背,拖住其併吞蜀中的時間,爲主公他日一舉征討定之!”
“嗯?”
馬上的,曹老大的眼眸,又有了些許光澤在流轉。
他方纔,還真是正在想,要不要將官職又變回鎮軍將軍的曹休,調去荊北魏興郡,威脅漢中張魯呢!
很快,眼睛微微眯起,曹老大就來了句激將,“壯哉!然,子初只需如今荊北之兵,恐怕事難協矣。”
狡詐如狐嘛,陳恆哪能不知道其中之意。
聞言便擡起了頭,配合着一臉慷慨,擲地有聲:“主公,恆督戰多年,自然知道兵事並非兒戲。若是無把握,亦不敢妄言耳!”
“善!”
果然,曹老大一聲讚賞就隨即而來,還加了個甜頭,“孤許汝荊州牧!必要之時,荊南夏侯伯仁所統,汝皆可調動之!”
我去你大爺的!
也就着在這種時候,你纔會將權力扔給我!
心裡又是憤憤的腹誹不已,狡狐一臉感恩的作態,“謝主公厚恩!恆定然不負主公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