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看着我,笑問:“聽聞你是青冥引薦給皇后的?”
我恭順道:“是的,我原本家住衍鄲,後搬至珞王城,有幸遇得青冥王子,爲我引薦入宮。”
賢妃嗤笑:“青冥倒是有心,長久未入宮了,難得來一次,竟是給皇后引薦佳人。”
我聽得賢妃話中有話,當下也不便解說,便隨她怎麼猜測。
看着賢妃燦若桃花的面龐,我由衷讚美道:“賢妃逃之夭夭,年輕貌美,真是傾國傾城。”
賢妃嫣然一笑,看着我諷刺的說:“傾國傾城是說皇后的,你是皇后身邊的人,可要看清了人再說話。”
我亦笑,低頭淡然的說:“皇后雍容富貴,賢妃娘娘傾國傾城,不怪得陛下如此厚愛,不過皇后畢竟是瑧皇的結髮妻子,且生有皇子青陽……珊兒斗膽提醒娘娘一句,不如趁陛下寵愛,早早爲自己打算。”
賢妃停下腳步,目光清亮,妖柔的笑:“如何打算?”
我知她對我的說道有疑慮和嘲諷之意,我卻不理,自顧說道:“瑧皇是天子,若能長生不老最是千好萬好,若是……”我湊上前,低低道:“若是不然,先你而去,你將何以託身?聽聞無所出的妃子都要殉葬的,還有,你的家族也會因此沒落。瑧皇有子三人,一個被廢,一個八字相沖,尚有一子,雖性格有異卻是一表人才,娘娘好好琢磨一番便知輕重了。”
我退後兩步道:“娘娘慢走。女婢不送了。”
賢妃目光深邃安靜,她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忽的對我妖嬈一笑,道:“那麼,本宮也奉勸你一句。”她斂住笑,一字一頓的說:“沉默是金,勿操閒心!”
她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的擡步上輦,我看着八人高擡貴妃轎輦在婢女隨從的緩緩跟隨中徐徐離去,心下不禁慨然,不愧是僅次皇后之下的帝妃,心境甚是深穩。不過,畢竟她是這麼的年輕,畢竟瑧皇已氣數將盡。她知道我所言有理。正思慮間,忽然感覺到一陣濃重的陰氣向我射來,我心下一顫,速速向賢妃轎輦望去,只見轎輦右側,一個護衛裝扮的男子正目光遙遙的向我瞪來。隔的太遠,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和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觀察我很久了,而且,我對這世間萬物之氣是有研究的,知道此人極不簡單,明明身上有人氣,卻又無端端多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氣,想來,我已經被人盯上了。
轉回椒房殿後,只見意婈滿面歡喜的說道:“珊姐姐,剛剛三皇子來信說,他正在歸朝途中呢,想來明日午時就可到得皇城了。”
我大驚,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看着意婈問道:“什麼?三皇子青陽歸朝?”
意婈故自興奮不已,道:“是的,明日即到,娘娘正在後殿爲咱們的皇子祈福呢。”
青陽歸來?這可如何是好!我思緒百轉,那一夜在衍鄲他雖知曉我不是城主府之人,但卻沒有揭穿我,如今他若在皇后宮中發現了我,不知是否會顧及皇后安危而疑心於我?雖然,我確是有目的而來,但卻絕對沒有傷害皇后之心,若是被他揭穿了,那可了得?
是夜,我躺於榻上,輾轉反側,滿腦只想着如何瞞過青陽,現如今我纔剛剛開始着手行動,青冥兵馬未成,將士未點,而在宮中的我,還沒有替他拉攏得一官一士,沒拆得瑧皇及高候一磚一瓦,豈能如此無功而反?這萬萬不可。
秋夜霧濃露重,寒氣習習,我緊緊了絨被,不知不覺困頓異常,只覺得這夜特別陰冷,周邊氣息甚是冰寒,桌上的楓葉在燭光搖曳下殷紅的觸目驚心,微微泛着光。眼皮重的睜不開,心裡想着許又思慮過多的緣故吧,夜有很深了,逐閉眼很快睡去。
第二日很晚才醒,坐起身來只覺頭重腳輕,四肢乏力,全身隱隱刺痛,似被百針刺體,又似萬蟻噬身,疼痛的極其細緻清晰。只覺無法言說的難受和困頓。我不知這是何故,想着因是昨夜受涼染了時疾了,穿衣着裙後,坐於鏡邊梳妝,看着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不禁無奈又自嘲的笑,不過凡夫俗子罷了,這五穀雜糧都能吃下肚去,自然會生出些時疾小病來。
我剛穿戴完畢,意婈便喜不自勝的跳着跑了進來,她雙眸閃亮,眉梢眼角滿滿的全是笑意,她奔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就往外去,邊走邊聒噪個不停:“珊姐姐可真好睡,自昨日聞得皇子即將歸來,我可一夜未睡呢!娘娘方纔已親自出去迎接了,這會兒想來該到了呢,我都急的不得了,娘娘囑咐我不可擾了你的休寢,可我卻想着你還未見過咱們家皇子的俊逸身姿呢,無論如何也要帶你去瞻仰瞻仰纔是,所以我才急急忙的趕回來尋你。你怎麼一臉不歡喜的樣子?是剛起身未用餐的緣故麼?你先忍着點吧,待會見過皇子了,我再叫膳房送來給你。”
我勉強笑了笑,見意婈這般心急想要迎接青陽,我也不好意思再說請太醫把脈的話,只是全身甚是難受,頭又暈的厲害,腿腳乏力,意婈拉着我走的每一步都彷彿虛浮在雲端,飄忽的沒有真實感。只任着她拉着一路走去。雖然知道此去是見青陽,但此時此刻也情知躲不過了,兵來將擋,隨機應變吧!好巧不巧的如今又染時疾,身體如斯難受,全身精力盡付與雙腿邁步之上,再沒有多餘心神去糾結考慮如何對付青陽的思想了。
剛剛走到椒房殿門口,便只見青陽攜着皇后的手臂徐徐歡聲說笑着走來,意婈欣喜的大喊一聲‘三皇子!’便放開我手臂飛奔迎上前去,我扶着椒房殿的古檀香木朱門,擡眼望去,陽光照耀下,只聽得青陽的笑聲清朗,仿若冰雪溶於河川之流,笑臉燦爛,仿若九天驕陽綻於雪山之巔。頭暈目眩中,我忽然覺得,青陽是一塊溫潤珍貴的玉石,與世相隔,朗朗出塵,獨自守着自己那一縷絕代清魂,雖立身於凡塵,卻又遠超於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