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在殿中,宮女內監無事都偷起懶來。我坐在偏殿,手中握着古籍,深思卻飄忽不定,一會兒想到青冥,一會兒又想起昨夜樹下相遇的公子,有些時候,我也會想起青陽,那眉眼皆笑的男子。
意婈卻是坐不住,她趴在桌上,身子卻搖來搖去,沒一刻安分時候。許久後,她忽的抓住我的手臂,圓圓的雙眼眨巴這,滿臉可憐兮兮的說道:“姐姐,娘娘身邊沒有我們照顧,我不放心,不如,我們去及第園找娘娘可好?”
我放下書籍,看着她笑:“既然這麼想去,怎的一開始不跟了去?”
意婈癟着嘴小聲道:“娘娘說怕姐姐一個人在殿中無聊,要我留下陪着。”
我微微一笑,道:“哦,原是我的錯。”
意婈忙道:“不是不是,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撲哧笑了出來,起身道:“好啦,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走吧,咱們去及第園。”
意婈雙眼一亮,興奮的挑起來,歡喜的道:“謝謝姐姐,那咱們快走吧。”說着拉起我的手就往門外跑。我只得緊緊跟隨。
遠遠的,還未到及第園,便已聽見裡面絲竹生生,歌舞昇平。意婈拉着我從後門繞行而進。擡目望去,只見及第碑下,鋪滿美酒佳餚的小几圍成一個圓圈,中間是妖媚多姿的舞女,下方則是配音樂師。最上方設着長長的高几主位,臻皇坐於正中,皇后居於右側,左側則是和貴妃。主位左側下方坐着三位青年孺子,居坐於第二位的便是昨夜榕樹下相遇的男子,果然,他是當今榜眼。意婈拉着我快步往皇后處跑去,當下也無法細看,只是確定了他不是狀元后,一顆心完完全全的放下。
待到得皇后處,意婈將跟隨皇后的侍女打發走了,便拉着我一左一右立於皇后身後,皇后向着我們微微點點頭,未發一言。我看向左方,細細的打量三甲。榜眼擡眼看向我,正好與我目光相遇,我向他微微一笑,他只點點頭,隨後移開目光。我轉眼看向當今狀元,細細打量之後,果然如意婈所說,這相貌很是平凡,生於富家,卻無長久富貴,也看不出有卓越文采的面相。我搖搖頭,再看那探花,年紀稍年長,三十開外的年紀,相貌倒是頗爲溫和儒雅,若能甘於安定不爭外權,則定能安穩富貴。想來,這當今三甲,唯一可取的,便是榜眼了。只是不知,榜眼是否信我所言,追隨於青冥左右,或者,之驛是否也找過他了?我正自思慮,忽的感覺有人看我,順着感覺,我轉頭向右下方看去,只見意婈也目光定定的看着右方,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青陽。我不禁覺得好笑,這丫頭,口口聲聲說擔心娘娘,原來,竟是爲了見青陽。
青陽遠遠看着我,微微笑着衝我點了點頭,我亦回之一笑。隨後才後知後覺,原來右側坐的竟是皇子與公主。青陽下方便是青音,只見青音一身鵝黃色紗衣隨風輕擺,臉上朱粉淺淺,頭上珠花輕晃,左鬢簪着一朵含香的西府海棠,嬌豔的恍如連這百花凋零的秋季都要避讓三分,羞愧而去。真是細看諸處好,閉花淡淡春。只是如今她嘴脣緊抿,眉目緊皺,懊惱和委屈完完全全的擺在臉上。
果不其然,她定是看不上這狀元的。隨後,目光自然的看向第一位,登時嚇一跳。只見二皇子清瀾正眯着那雙桃花眼,用手撐頭斜斜的靠在桌上,正笑眯眯的打量我。撞上他的目光,我心一緊,頓時覺得這午後秋風竟是分外的寒冷。我有點倉惶的移開目光,心想來這宮中許久,雖儘量避免出門,卻到底還是遇上了,之希望他認不出我纔好。
伴着場中的絲竹笙笙,只見那狀元起身,拿起酒杯遙對臻皇道:“章逸不才,有幸得天庇佑,陛下擡愛。方能入得這萬人欽羨的金龜殿中。激動感恩之心難以言表,唯有以酒表恩心,恭祝陛下得以長生不老,皇后及貴妃娘娘保得千年嬌顏。章逸在此先幹爲盡。”說着擡起酒杯,一飲而盡。
臻皇龍顏大喜,指着狀元章逸說道:“你不愧爲天下才俊之首,這言語用的頗爲精妙。所謂君子一言值千金,就衝你那句那長生不老,千年嬌顏,我便賞你黃金千兩!”
章逸欣喜的忙起身跪下謝恩。臻皇擡擡手,示意他起來。我轉頭看臻皇,只見他雖身心愉悅,卻精神不足,方纔只說了那兩句話,便微微氣喘,中氣不足。我不禁疑惑,不過一月未見,怎的感覺臻皇仿若精元流失,力不從心的樣子?莫非是他所食的丹藥過於混雜繁多的緣故麼?我百思不解
或者說,臻皇龍氣將盡,已無多少時日了?想到此,我心咯噔一下,若真如此,那可不妙了。高候現在如日中天,青冥還在宮中軟禁,若臻皇哪天真的倉促駕崩,那這天下,可就全掌握在高候手中了。
想到高候,我忽的反應過來,到此許久,怎的沒有發現高候與之驛?章逸正在給二皇子和三皇子敬酒,徐徐又說了好些溜鬚拍馬的話,我渾不在意,只低低問意婈道:“妹妹,怎的丞相不在此?”
意婈也壓低聲音回道:“姐姐盡混說,青音公主下首不就是高丞相麼?”
我一愣,忙擡眼望去,果然,青音下首處坐着爲身着丞相朝服,冠帶長鬚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眼大如虎眼,眼仁黑而露精光,這是象徵城府及智謀的虎眼。果然是城府深沉之人!
正細細打量他的眉目時,突然,他測頭,眸中精光一閃,直直向我看來,我嚇一大跳,愣了一瞬,趕緊收回目光,垂下頭來。正在此時,便聽到章逸說道:“早聞青音公主,綺年月貌,芳華若春,今日一見,直感覺用這月與春相比還要勉強幾分,像公主這般出塵之容,比之九天仙子方纔相稱,今日能與公主同園共飲,章逸實乃三生有幸,還望公主賞臉,讓在下敬您一杯。”
我聽後不自禁嗤的輕笑出來,自感失態,忙拿手絹捂住嘴掩飾。意婈見我發笑,低低問道:“什麼事兒讓姐姐這般好笑?”
我低低迴道:“你不是說這狀元看着尚不及榜眼探花麼?如今一見,他也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這溜鬚拍馬的功夫,可不是天下第一麼?”
意婈愣了一瞬,隨即也低低笑出來,邊笑邊道:“是了,他這功夫想來是無人能及的。”
這邊正說笑着,只見那邊青音卻是陰沉着臉,自顧坐着,並未回話。一時間,除了樂笛之聲,場內竟是無人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