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面具之下
“快傳太醫。”雲揚將阡嫿打橫抱起,她青蒼着臉,緊緊扯着他寬大的衣袖,“枕頭下面有凝露丸。”
“你安心躺着。”雲揚伸手到枕頭下面,確有一個紫色錦盒,看樣子是之前服過,兩個空着,雲揚拿起兩顆中的其中一顆:“是這個?”
阡嫿虛弱地點頭,血跡染紅了水藍的牀塌:“太醫呢?怎麼還沒到?”他不知是焦急還是憤怒,大手一用力,蘇錦的牀幔裂成兩半。
一隻手已經把藥丸送到她嘴裡,“水,拿水來。”旁邊的憐星遞來一杯清水。
“青羅呢?”阡嫿半睜着眼問。
青羅只穿了細白的襯衣,在後腰繫了一下的頭髮還在滴水。“姑娘。”她快步跪到牀邊,喊出兩個字。
“你不在身邊候着,去了哪裡?”雲揚的怒氣震得整個屋子一片沉靜。
“青羅該死,沒陪在姑娘身邊。”她帶着哭腔說出這一句,頭髮在背上溼了大片,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阡嫿雙眸深閉,壓出細小的紋。
如夜一路尋着標記,到了山洞。多日不在軍中不知子冉處理的怎麼樣?
以葉子圖案做爲標記沒錯,這山洞方圓半里焦黑難辨,平白顯出這個洞來,這洞口藤蔓盤生,近七萬人在裡面,還能聽到呼呼的風聲,難道,是敵軍設的局?
如夜跨過眼前的碎石,速步帶風,悄然無聲,揚身一躍正抓住洞口的藤條。蕩進洞中,洞中陰暗,面貌尚不可辨。
身子左右兩側各一個兵甲在身的人,如夜左臂一環,右腿後起,這攻擊的兩人動作如出一轍,用力但不夠迅速。
“你們兩個過多久都是老樣子!”如夜此話一出,兩邊的人立刻停手,齊呼“將軍”。
這山洞過於陰暗,如夜依然聽出數萬一同人站起的聲音,這軍甲聲他聽了太多年。他都快忘了在十七歲之前,他曾滿腹經綸,現在的他哪還有一點文人的樣子。
“將軍你可回來了,我們再在這裡呆下去都要發黴了。”如夜在子硯的肩膀用力一拍“你小子!”
子冉抽出隨身配劍,在洞口一陣揮舞,“這下可算能見天日了!”
“將軍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子硯把鎧甲扔給黑如夜,一步跳出山洞。
“攻一線天。”果然如夜一回來,士氣大振。七萬大軍,浩浩蕩蕩,直逼一線天。
“少帥,萬古的軍隊朝着一線天的方向去了。我們是不是要往一線崖上加派人手?”
“不必了,來不急了。”這面具只看得見一雙眼睛,看他這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更增了幾分風采。
“退守護城河。”展皓這才一驚,原來已經到了一決勝負的最後關卡。
“是。”
如夜不想他險走的一步,竟繞過了沼澤地,承晉少了這一天險,省了他許多力氣。
“柴房裡的那位,可還聽話?”少陵未擡眼,只盯着手中的書。
“王爺,都按照您的吩咐小心‘伺候’着了。”
“小心着,他逃出去不算,若是尋了短見,本王了就白忙活了。”
“王爺且放心。”說完,管家退出了門外。
霜打梧桐,深院鎖清秋。自從那日王府了進刺客,魏王府的防衛可以算是牢固了,現在連一隻鳥飛過都難。白綺晴的信條也就越發少了。
那日太醫趕來,阡嫿還撐着沒有沉睡。太醫的臉色一沉,雲揚的臉色更暗得駭人。“恕老朽直言,若不是剛剛側王妃凝露丸服得及時,別說是胎兒,王妃的性命也堪憂啊!”
“太醫無論如何也要保母子二人平安。”雲揚說這話神色憂心佔了怒氣之上。
“老朽自當竭盡全力,這就去給側王妃開方子,關鍵還要小心調理,側王妃不要爲瑣事煩心纔好。”
“同太醫去外室。”憐星隨了太醫過了隔門。
雲揚從那日起就一直睡在正房,阡嫿不願再追究此事,這王府內卻是人心惶惶。
阡嫿就是在後院小坐,侍衛都會候在半米之外。阡嫿喜靜,這般被人看着,她哪裡會舒坦,臉色沒比之前好看多少。這樣一來,話也就更少。
“青羅。”阡嫿喚得這樣輕,卻給人秋風掃落葉,何處不生涼之感。
“近日總是憶起兒時的事。”她伸手拉她坐到身邊來。
“都下去吧!”阡嫿冷聲對身後的人說了句。
“王妃恕在下不能從命,若是王妃有什麼閃失,小人多少腦袋都不夠砍啊!”
“出了事我一人擔着。”阡嫿語氣硬了許多。
身後的兩人對視一眼,帶着其餘的侍衛退到了前院。
“記得那時我才八歲,我喜愛的金絲雀死了,我哭鬧了很久,母后都拿我沒辦法。是你告訴我,這世間的人或物沒有可以伴我一生的。”
“姑娘,可是有什麼話要對青羅說?”青羅看着她,有些不自然。
“無事。”
弓箭手搭弓射劍,劍矛如雨。萬古自然是有備而來,如夜等三人揮動配劍,毫髮無損。七萬士兵依次向前,盾壘成牆,傷亡甚少。
“將軍,承晉將領冥頑不靈,不要再跟他們耗着了,我們攻城吧!”
如夜不語,承晉的首領在等什麼?承晉既然放火燒山,根據火跡來看,距山洞如此之近,爲何不舉兵攻入,或者一陣毒煙就可了事,何必等到今天?他必有深意。
帶面具的人舉起手中劍鞘上擊其背,下打其腿,展皓跪倒在地。
“全部停手。”聞聲,弓箭手全數撤回。
“來人,把展副將給我帶下去。”
“承晉就要亡在你的手裡了。”展皓大聲叫嚷,“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萬古的奸細。”
“全體將士隨本帥出城。”
城門大開,帶面具的人一馬當先,承晉軍隊緊隨其後。兩軍兵力懸殊,承晉人馬不足兩萬。
“沒我軍令不得上前。”對面的人單馬走到如夜面前。
“萬古衆將士後退二十米,等我軍令。”如夜大聲傳令。
“將軍,小心有詐。”子冉的馬繞到如夜面前。
“又想違抗軍令不成。”如夜劍眉微攏。
“不敢。”子冉望一眼停在前面的白馬,調轉馬頭。
“今日我與將軍一決高下,若我輸了,放將軍入城,若將軍輸了,就要帶兵離開,永不再犯我承晉。將軍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以一己換數萬人的性命,他亦不願看着,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若你我二人,誰死於對方劍下,不得興兵。”面具下的聲音飄蕩於戰場,清靈悠遠。
“好。”
二人驅馬向前,腳踏馬背,雙雙騰空。他們身着鎧甲不便揮展,劍氣四溢,幾次交鋒,均不分伯仲。
只得卸下戰甲重新比過。如夜一身青衫,對面的人軟甲在身。
若是說對面的是個女人,也無不可,男子征戰沙場,怎會如此膚如鵝羽。卸下一身鎧甲更感覺比自己單薄許多。
聽說高手之間的對決不是以力取勝,而是以氣貫穿。兩人擦劍而過,彼此的雙眸側對,面具下的人褐色深眸,原來剛纔他眼中閃過的驚詫並非錯覺。香味?在軍營之中還薰香嗎?
如夜冷眸一斂,劍在手中旋過一圈,他翻手一揮,面具被劈成兩半,秀髮深垂。他已經抵到對方頸部的劍驟然停下。
“是你!”眼前她一滴清淚掛於眼角,他又被她騙了,她眼中無淚。
如夜收會配劍,她就是承晉的主帥!帶着面具是爲掩住她眼角的淚窩嗎?
若是知道自己是萬古的將軍,她怕是就不會救自己了吧!
“怎麼不動手?”
“我欠姑娘的救命恩情說過會償還,我華如夜說到做到。”
“我也說過我非有意救你。”
“我從不殺女人。”他馳騁沙場多年,能於他過幾個回合的人曲指可數,她一介女流,實在令他刮目相看。況且她可以直攻他的左肩,勝算會大許多,她卻沒有。
“隨我來。”她上馬急騁,長髮如緞。
“駕。”如夜緊隨而去。戰場上只留下黃煙滾滾。
士兵們都面面相覷,這是要如何收場?“你又要違抗軍令嗎?”子硯橫馬在子冉面前。子冉只得跳下馬來。
“不舒服?”雲揚輕攬阡嫿的肩膀。
阡嫿收起腮旁的細腕,輕輕搖頭。
“你是不是又不聽話了?欺負你孃親?”雲揚俯身貼着她的小腹笑問道。
“他踢我了,他踢我了。”雲揚擡頭望着阡嫿,覆手在她圓滾的小腹。
“我們給他取個名字可好?”
“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怎麼就着急取名字了。”阡嫿的纖指搭在雲揚的大手上。
“那還不簡單?取一個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不就成了?”
“那就叫莫……”阡嫿還未說完,雲揚就挺直了上身道:“讓孩子跟你姓?”阡嫿看着他臉上隱隱的怒意,擡起頭笑。
“我是說名字中帶一個莫字。”
雲揚朗目一眯,笑得不無尷尬。
“王爺王妃不好了,宮裡傳來消息,說皇太后薨了。”一丫鬟從門外跑進來。
雲揚緩慢起身,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皇太后薨了。”
阡嫿一時間不知說什麼纔好,扶着案邊起身,剛邁出一步,雲揚已經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