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凝視==
陸宴一字一句道:“吾以京兆少尹的身份, 想同左拾遺,做一場交易。”
這話一落,只見聶遠瞳孔驟縮, 驚的舌橋不下, “京......京兆少尹?”
聶遠有多震驚, 另一邊的龐衝就有多震驚,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顯然沒想到,這個商家子,竟會是朝中四品大員。
聶遠看着陸宴, 皺着眉,似是不相信一般地道:“你是朝廷的人?”
陸宴大方承認, “是。”
聶遠不禁喃喃道:“這如何可能?”
陸宴一改方纔風流紈絝的模樣, 神情嚴肅道:“聖人有言, 枉法貪財者,必無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贓者, 皆譴執奏,隨其所犯,置以重法,聶大人在揚州做過何事,心裡還清楚嗎?”
聶遠聽着他話中所指, 心怦怦狂跳, 半晌, 他哆嗦着嘴脣道:“你、大人想同我做甚交易?”
陸宴拿起桌上的杯盞, 置於脣邊, 不動聲色地抿了抿。
此番他來揚州,最詫異的事無外乎是趙衝對揚州的控制能力, 官官相護也好、官商勾結也罷,但總不至於連個突破口都找不到。
直到趙衝派扶曼給他下了藥,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刺史大人手裡捏着的不止是財權與美色,還有一柄柄橫在人咽喉處的匕首。
陸宴不惜自爆身份,也要捉拿聶遠的原因很簡單。他本以爲只要盯住趙衝,定能找到白道年,誰知這些天過去了,仍是杳無音訊。
他猜測,聶遠既然敢背叛趙衝,那一定是服下了解藥。
然而依照他對趙衝的瞭解,他爲了制衡揚州現在的佈局,是不會給任何人解藥的。
聶遠能拿到解藥,他就一定知道白道年在哪。
陸宴開口道:“回答本官幾個問題,我保你的性命。”
聶遠道:“什麼問題?”
“白道年在哪?”
這話一落,跌坐在地的龐術用盡全身力氣吼道:“聶遠,你若敢說,大人絕不會饒了你!他會將你的妻兒剁成肉醬,撒在瘦西湖中!”
聞言,聶遠身子一抖。
見此,陸宴不禁勾了勾脣角。
他之所以沒給龐術下過多的藥劑,便是因爲他想通過兩個人的反應,去辨別話中的真僞。他在趙衝身邊潛伏這麼久,早把身邊人的脾氣秉性摸透了。
龐術這人五大三粗,算得上忠心,卻不是個心思縝密的。
陸宴偏頭諷刺道:“龐從事,你的性命都已不保,何來的本事威脅他人呢?”
龐衝笑道,“我不管你是衛家衛晛,還是勞什子少尹,老子告訴你,我絕不會背叛趙大人,你便是把我的頭割下來餵魚,我也不會說半個字。”
陸宴挑眉問他,“那龐大人的家眷呢?龐大人也不顧念自己的妻兒了嗎?”
龐衝反駁道:“趙大人與我情同手足,若是我出了事,他定會照顧好我的妻兒,倒是你!你以爲你把我殺了就能平安離開嗎?呵,這是揚州,不是京城!只要我失蹤,趙大人定會疑上你!”
陸宴看着龐衝,忽然笑道:“那若是龐從事也升官了呢?”
龐衝心裡一沉,皺眉道:“你是何意?”
“今夜我便會送你和聶遠一同回京,不出七日,你升官的調令便會傳到趙衝耳朵裡。屆時,他還會保你的妻兒嗎?”
龐衝聽懂了裡面的算計,臉色煞白,雙手顫抖着拿起劍,道:“小人!你這是挑撥之計......”
龐衝的話還未說完,小掌櫃用一把彎刀瞬間挑斷了他的手筋。
血流如注。
身爲文官的聶遠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整個人嚇得抖如糠篩。
這時,陸宴又看着聶遠道:“告訴我,白道年在哪?”
聶遠看了眼身後奄奄一息的龐衝,又看了看眼前陸宴,心裡瞬間有了抉擇,“大人真能保我不死?”
陸宴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抵主他的喉嚨,一字一句道:“你有的選嗎?”
不得不說,殺雞儆猴這一招,永遠都比講道理來的快。
聶遠對上他冰冷的目光,顫聲道:“就在趙府......刺史夫人內室的櫥櫃挪開,有一間密室,白先生就在那裡。”
內室?
還是女眷的內室?
陸宴眸色一沉,道:“你如何能知曉?”
聶遠支支吾吾了半天,仍是不能自圓其說,陸宴失了耐心,手裡的匕首慢慢地在脖頸上橫向移動,半寸,一寸。
聶遠整個人因着緊張而嘴脣煞白,求生的本能讓他幾乎不能喘氣,他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同夫人有過一次私情。”
陸宴手勁一停,立即收刀。
在京兆府任職久了,便是聽到再荒唐的事,也能做到不以爲意。
良家婦勾搭小叔,街巷寡婦爬牆,頭上種着綠頭菇的男人多了去了。
綠頭菇......
陸宴眉頭一皺。
一炷香過後,屋內又進來了兩個人,他們是陸宴的暗樁,名爲付七、付八。
二人雙手抱拳,道:“主子。”
陸宴“嗯”了一聲,道:“你們即刻出發,務必親手將這二人交到大理寺卿周述安手上。”
二人立即將聶遠和龐術綁了起來,又熟練地往二人嘴裡墊了一塊布,防止他們咬舌自盡。
待付七、付八走後,小掌櫃道:“大人,咱們何時動手?”
陸宴思忖片刻,道:“上元節。”
上元節萬家燈火,趙衝自然會在趙府大宴賓客,人員繁雜,那是最好的機會。
陸宴又道:“一會兒去酒肆散播個消息,就說今晚我在二十四橋找了幾個姑娘。”說罷,他將沈甄打橫抱起,向樓上走去。
小掌櫃躬身應是。
但他只要一想到近來捏造的消息,就不禁汗顏。
世子爺啊,您這風流名聲可是越來越響亮了。御女無數,夜夜直至天明,再這麼傳下去,怕是要成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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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將沈甄抱上了小二樓,將她放於一張窄榻上。
小掌櫃蹬蹬蹬跟上來,低聲道:“大人,我這還有降粉,您要嗎?”降粉,是解迷藥用的。
陸宴看了一眼,隨後低聲道:“不用了。”
小掌櫃見氣氛不對,連忙退後,轉身下樓。
外面夜色漸濃,霧靄厚重。
陸宴的目光停在了她白生生臉上,眉、眼、鼻、脣,看着看着,他的胸口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火。
喉嚨裡亦多了味散不去的澀。
陸宴坐在榻邊兒,居高臨下地看了她許久。
如此纖弱嬌楚,同我斷了,你又能去哪呢?
他譏笑一聲,似是笑她的不自量力,又似是笑她的異想天開。
可也不知怎的,嘴角倏然僵在原處。
四周闃然無聲。
陸宴靜靜地看着她,眉梢一動不動,與平時裡那副冷靜自持、精明倨傲的模樣,截然不同。
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不同。
他鬼使神差地捲起了她的一縷髮絲,慢慢揉搓。
沈甄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隱隱顫動,皺起眉,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隨後翻過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髮絲滑落,他的指尖驟然落了空。
密林間的風透過楹窗徐徐吹來,陸宴揉了一下她的肩膀,收了手。
閉目沉思,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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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甄緩緩醒來......
熹微的晨光剛剛入眼,她便聽到一道沉沉的嗓音;“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男人語氣不善,沈甄“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
她看着外面天都亮了,連忙下地,一臉愧疚道:“大人怎麼不叫醒我。”
陸宴冷聲道:“我叫你,你得見嗎?”
沈甄小臉一紅,心道:她真的睡的這樣沉嗎?
可她定了定神,竟根本想不起來昨夜發生了甚,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宿在這裡。
“大人,咱們怎麼會在這?”沈甄擡眼看他。
陸宴不但不答,還擡手拍了沈甄的後腦勺。
看似不耐地道了一句,走了。
沈甄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