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夏過秋至,秋去冬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雪花紛飛的十二月了。
好在,吳國地處元陽大陸的南部,氣候向來溫暖平和。所以只是下了一場小雪,最後地面上連積雪都沒能留下。
松柏常綠,竹葉青青。
蔡縣的港口,相比於半年前的喧雜熱鬧,此刻已經安靜了許多,漸漸有了自己應有的秩序。幾條通往鄰近州郡的寬敞道路,如同奔流的血脈一般,有條不紊的朝這裡輸送着各類建設材料。
上千名熟練的工人,在港口各處依舊勞作着,不過看起來都是不急不躁的模樣,似乎都在按照固定好的計劃施工。
港口建設工程,如今已經進入了穩定的建設期。
此刻,所有的基礎設施都已經建設完畢,其餘都是在基礎之上進行的擴建工程,短時間內都是急不來的。
原本貧困的漁民們,漸漸的富足起來,過上了安逸的生活。這個即將到來的新年,對於他們而言,將會是此生最美好的新年。
日子過得好了,高塔上的聚星分閣,在這些老百姓眼中自然也就化身成了普世救苦的神仙居所,令他們心中生出了感激之情。
連帶着不遠處高崗上的寺廟,也成了他們虔誠的信仰之地。每日裡但凡有空閒時間,就有無數的百姓出入這座寺廟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這寺廟到底還是有名字了。
‘普照寺’。
很俗氣的一個名字,原意是從‘佛光普照’這個詞語裡,化出來的兩個字。意思就是‘佛光普照,普度衆生’。
雖然名字俗氣,但是勝在好記。
短短半年的時間裡,這座規模不大的寺廟,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香火盛地。
許多的百姓,出於對神佛的敬畏,和對仙佛之力的嚮往,跑來這裡祈求神佛保佑,祈禱自己將來的一切都能夠一帆風順。
在這個年代裡,百姓雖然淳樸,也總是愚昧的。
任何帶着神秘光環的東西,其威力都會在他們的心中無限放大。無處宣泄的想象力,便是他們每天夜裡難以忍耐的致命毒藥。
或許,蔡縣這個貧瘠山城之中,在一年之內忽然出現這麼一個頗具規模的大型港口,對於這些百姓而言就只有‘神蹟’二字可以解釋了吧?
李森站在二樓的憑欄處,遠望而去,心中生出無限感慨。
前些天下了場雪,很快化掉了,水汽變成了霧氣,遠處山巒看起來霧濛濛一片,仙境一樣,煞是好看。
李森的視力很好,能夠看到一個車隊,正拉着沉重的貨物從‘仙境’裡朝這裡緩緩駛來。
肥碩的騾馬,臃腫的貨車,清脆的銅鈴。
馬蹄踏地的噠噠聲,騾馬的響鼻聲,驅車人的吆喝聲。
透着溼冷的天氣,李森甚至能遠遠看到這些人和騾馬的口中,噴出一陣陣白色的霧氣。
領頭的人,披着一身皮甲,背後負着一把鋼叉,此刻正坐在車上,笑眯眯抱着一壺酒。
李森忽然發現,此人自己還是認得的。
這個滿臉笑容的壯碩漢子,是漁村裡的劉大。
他年輕,孔武有力,還是漁村裡難得的一位山林獵戶,曾經有獨鬥猛虎的經歷,在村子裡頗有威望。
當年李森第一次踏進漁村裡,跟村長談判修建港口的時候。就是此人跳出來,怒斥李森是個騙子,並且拿着一把鋼叉要將李森趕出去。
最後,李森看了他一眼,一腳踩下去。
於是村子,就地震了。
李森還記得,當時劉大癱軟在地,臉都駭的變了顏色。村子裡原本還充耳可聞的反對聲音,立刻就消失不見。
但是時過境遷,這個劉大轉眼間,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商隊的領班。開始專門負責港口擴建所需的材料。
這個工作,給他賺取了大量的財富。破舊的房子剛剛翻修擴建不說,聽說年後還準備送自己的小兒子去城裡念私塾。
一年沒去山上打獵,那把鋼叉雖然明晃晃的還在他背後,但是否能夠如同以前一樣運用得心,恐怕就只有他手中從不離手的酒葫蘆知道了。
李森注視了此人片刻,便將目光移開了。
劉大,只是漁村中數千名百姓的一個縮影。託李森和這座聚星分閣的福,隨着這個破落港口翻天地覆的變化,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好,都在有條不紊的向上,向上。
人們歡欣鼓舞,希望來年還是如此,願意年年歲歲朝朝,永不再回到貧困難堪的日子。
所以他們尊敬李森,尊敬聚星商盟。
李森能夠感覺到這種尊敬,尤其是一些百姓每天早上,都自發性的朝着高塔遙遙行禮的時候,李森就能清晰感覺到,這些百姓愛戴自己,勝過吳國的官府和朝廷。
如果李森只是一個官員,或者是一個心懷慈善的大商人,或許李森此刻便已經覺得十分滿足,別無所求。
可李森並不是吳國朝廷的官員,也並不是一個懷有慈善心的大商人。
李森是一個修士。
李森是一個夢想長生不老,追求永生不死的修士。
在李森眼裡,事情無關對錯,只論利益得失。
所以,李森覺得,民心也是一種資源。他能夠幫助李森更好的攢錢,或者說是更好的收集修煉資源。
這方面,悟道那傢伙就做得很好。
他依仗着那座新建的寺廟,短短的半年時間裡,便轉化了上萬名的佛教信徒。這些信徒的分佈,遍佈吳國東部的數個州郡,並且有星火燎原,愈演愈烈之勢。
除了這些信徒的香火錢——這種維持寺廟運轉的基本物品之外,悟道還親自挑選、斟酌了一些有修煉資質的好苗子,總計約十七、八人。
悟道將這些年輕的孩子,紛紛剃度出家,使之信奉佛門,並且親自爲之授課、傳道,幫助其修煉成長。
簡單來說,悟道的‘普照寺’,已經進入了良性的循環。並且發展的極好。
只要他能夠立住腳,那麼‘普照寺’早晚會從‘三流宗門’的級別,慢慢的成長進化下去。
而以後,吳國、乃至於元陽大陸,或出現多少個‘普渡寺’這樣的寺廟,恐怕就只有圓明方丈那些佛門元嬰期大修士纔會知道了。
李森站在高塔的憑欄上,目光落在這座霧氣中的普渡寺上,臉上依舊是有些感慨。
悟道能夠收徒弟,有條不紊的擴大勢力,可李森卻不能。
李森表面上,只是一個聚星商盟的生意人。哪有生意人不務正業的做生意,反而要開宗立派、收徒授道的?
李森是吳國總督,但這個總督近乎於光桿司令,手下只有兩員大將,一個是柳吟月,一個是胡安。
胡安還得兼顧着廚房。
而這兩員大將,綁在一起連白老鬼手下的紫袍壯漢都打不過。
簡單來說,李森的聚星分閣,也就是李森手中能夠控制的勢力,現在可能連‘三流宗門’都不如。
李森擔心自己走了之後,離開此地跑去參加海族盛會之後,胡安和柳吟月到底能不能夠守得住這個港口?
要知道白老鬼這一年,可沒閒着。
按照石道人斷斷續續發回的消息來看,自從紅楓谷一別之後,他招兵買馬的步伐就沒停止過。無論是僱傭修士,還是利誘元靈商盟的那些自由客卿,亦或者以招收儒生的藉口,公然在鐘山上的‘元靈書院’收徒傳道,這老傢伙總是乾的熱火朝天。
如今,只是短短一年的時間,鐘山上的元靈商盟‘吳國分舵’,已經被他打造成了鐵板一塊,實力暴增了一倍左右。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老鬼的危機嗅覺十分敏銳,早就開始做準備,且成效不俗。
李森有時候望着遙遠的北方,也靜靜的在想,要不要自己也拉攏一些修士,擴充一下自己的班底和勢力?
畢竟,無論是這個剛剛站穩腳跟的聚星分閣,還是這個欣欣向榮的港口,以後都將是李森巨大的財富。若是萬一李森跑去參加海族盛會的時候,白老鬼那邊忽然派人跑過來偷放冷箭,那可就糟糕了。
要不,趁着民心可用,自己也效仿悟道那傢伙,跑去挑選一些靈脈資質不錯的好苗子,開始慢慢培養?
李森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了一絲思索之色。
良久之後,李森還是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爲李森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勢力鬥爭的人,李森也沒有時間跟白老鬼的元靈商盟,發生太多的牽扯。
李森時間有限。
而且很緊迫。
有限到了剛剛出關,只是在這裡憑欄遠望的站上一會兒,就已經算是享受的地步。
緊迫到了剛剛站了一會兒,就要馬上離開的地步。
是的,李森花了足足一年的功夫,馬不停蹄的一直閉關修煉,修煉,再修煉。終於在昨天夜裡,一鼓作氣的突破到了築基中期。
通過了一整晚的調整和鞏固之後,一大早,李森便來到了高塔上的憑欄處,開始慢慢思索後續的事情。
一個是參加海族盛會。
一個是自己離開後,這個港口的安全問題。以及白老鬼會不會趁自己離開之後,貿然對這裡下毒手。
最後,李森還是搖了搖頭。
因爲李森覺得,如果白老鬼真要對此地下手,恐怕早就下手了。豈會拖延至今,還毫無動靜?他堂堂一名金丹後期修士,手下兇悍能打的築基期修士又極多,豈會顧慮自己這個小小的築基期修士?
這老傢伙顧慮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的東西。
另一個令李森下定決心不再多想的是,在這個海族盛會即將召開的日子裡,梅雪生又來信了。
他約自己前往鐘山的山腳下,與自己酌酒送行。
李森覺得,這個傢伙送行也就罷了。偏偏選的這個地點和時間,都有點在故意影射什麼的意味。
李森琢磨了一下,最後還是想明白了。
於是李森決定動身。
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