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離去之後的數個月裡,港口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年關將至,大雪紛飛。
吳國往常很難見到這麼大的雪,雪停之後,柳吟月和胡安便攜手出遊,在蔡縣東南的幾座山上賞雪。
此刻,遍地皆白,雪厚尺許有餘,腳踩上去有嘎支支的聲音,不多時鞋底都浸溼了。
李森這一天,修煉過罷,也難得的打開了窗戶,朝着窗外雪景打量了起來。
雪雖大,港口卻沒有被凍住,依稀能看到一些海船往來。但高塔下的廣場,卻空曠了許多。大雪覆蓋了廣場,沒有什麼商人,也沒有什麼客人。
天空中的雲朵極高,極遠,擡起頭來彷彿就能看到天穹的另一端,一片幽紫。
李森倚着窗戶,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入口冰冷,依舊有淡淡的海腥味。但李森在海邊呆了這幾年下來,倒也習慣了。
打量完了雪景之後,李森便準備繼續返回屋中修煉。
天地雖大,人間雖繁華,但修煉於如今的李森而言,遠勝過一切。
也許,只有真的進階了化神期,李森才能稍微緩上一口氣。現在,還差的太遠。
可是,就在李森準備關上窗戶,繼續修煉的時候,眼角處的餘光,卻忽然看到了高塔下的某個人影,當即便是輕咦了一聲。
旋即,李森的目光便一凝的,朝此人細細看去。
下一刻,李森的神色就變幻不定起來。
似乎驚訝,似乎疑惑,卻更有三分的感慨。
然後,李森身上靈芒直接一閃的,化作一道淡淡青芒,自窗而出,直奔塔下而去。
“呼。”
猶如一片鴻羽,李森輕盈的落地之後,只在雪地上留下了兩個淺淺的腳印。
而在李森的身前,則站着一個人。此人雙腳深陷於雪地之中,似乎昨夜裡下大雪的時候,就已經站在這裡了,並且腳步絲毫沒有移動過。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但面容很是滄桑,身穿一襲青袍。
這青袍跟李森屬於同一款式,只不過比李森那件新些。
李森看着此人,這人也看着李森,兩人對視了一眼,良久沒有說話,但唏噓之意卻溢於言表。
“明道兄,好久不見。”李森率先拱手,與之見禮。
來人正是青靈宗當年的首席弟子明道,只是五年時間不見,他竟然修爲再度進階,如今已經是築基初期的修爲。
明道見到李森率先對他施禮,眉梢晃動了數下,最終還是彎下腰來,對李森深深一禮。
“李師弟,師兄有禮了。”
他一開口,就稱呼李森爲師弟,似乎忽視了李森早已經脫離了青靈宗的現實。
李森聞言,神色微微一動,看了明道一眼,卻沒有點破此事,只是語氣平靜的說道:“不知明道兄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沒什麼,只是聽聞你在吳國這裡,便想順道過來看看你。”明道輕描淡寫的笑了笑,但眼角卻露出了一些皺紋,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
李森點了點頭,旋即朝着背後的高塔掃了一眼,說道:“如今李某執掌吳國總督一職,負責此地的港口督建,日子還算過得去。如果明道兄不嫌棄的話,你我樓上敘話如何?”
“如此甚好。”
明道臉上露出喜悅之色:“說實話,昨日我便到了,想要拜訪卻被告知李師弟正在閉關修煉,無法見客。愚兄心有不甘,便在此地立了一夜,本打算今日再無機會相見的話,便離開此地。卻沒想到,雪過天晴之後李師弟親自下來了。”
“也許是因緣際會吧。”李森笑了笑,“你下次前來,直接通報一下姓名即可,李某自會親自出迎。”
明道連忙點頭。
李森轉過身來,伸出手:“請。”
“不敢,叨擾了。”明道顯然十分的客氣,依足了禮數落後李森半步,不敢逾越分毫。
李森身爲此地主人,便走在前面,一路引之登塔,入閣。
入閣之後,首先是聚星閣一樓的交易大廳。今日柳吟月和胡安外出賞雪,閣樓中暫停營業,一片空寂。只有滿屋的靈器、材料、丹藥佈滿了每個貨架。
隨着門外的日芒映來,房間中珠光寶氣,熠熠生輝。
這座聚星分閣,經過魏少爺和李森的聯手發展,早已經不是當初剛建設之時的一窮二白,雖然規模不算多大,但其中所有商品的質量,在整個元陽大陸中已經堪稱一流水平。甚至可以說,並不遜色於齊國萬安谷的商盟分舵總店多少。
明道顯然很少見到如此的場面,珠光寶氣一時間讓他有些眼花繚亂。
但他沒有露出什麼異色,只是粗略的四周掃了一眼,然後便端正神色的跟在李森身後,直接上了二樓。
兩人敘座之後,李森親自與之看茶,頗有一絲親切之意。
明道顯然受寵若驚,他端着茶杯,小心的飲了兩口茶,並沒有把茶杯放下,而是捧在手心。
“李師弟這幾年不見,不僅修爲進階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名望也是波及四海,令明某驚歎不已啊。”
李森微微搖頭:“修爲進階,只是僥倖而已。些許薄名,更不值一提。”
明道笑道:“幾年不見,李師弟還是如此的謙虛。不知道楚師叔知道後,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聽到‘楚師叔’這個詞,李森的表情不由得變化了些許。
雖然知道明道是故意提到這個名字,可是李森又怎能真的忽略過去?
那邊廂,而明道提及楚越之後,也不再說話,只是慢慢的喝茶,似乎是在等李森的態度。
沉默了片刻,李森到底還是神色一肅的開口道:“師父他老人家,如今還好嗎?”
明道聽到李森說出‘師父’二字,神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就連眼角的皺紋,和臉上的風霜之色都不自覺的散去了許多。
“楚師叔身體很好,偶爾還會念着你的名字。只是幾年下來,修爲並沒有太多的進步,如今恐怕已經不是李師弟的對手了。”楚越笑道。
“此言不妥,師父畢竟是師父。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豈能以對手二字相論?”李森搖頭。
“是明某言辭不當,還請李師弟恕罪。”明道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連忙拱手謝罪。
李森似乎並不在意,繼續問道:“靈兒師妹呢?她進階築基期了沒有?”
“楚靈師妹?哎……”明道聞言,卻連連搖頭,還嘆息了一聲。
李森神色登時一緊,面色也瞬間陰沉了起來:“怎麼,師妹她出事情了?”
明道察言觀色,見到李森如此在意楚靈,暗暗點頭。
他將手中茶杯放下,面色一肅的道:“楚靈師妹身體並無大礙,但卻因爲某些原因,進階築基期的事情被耽誤下來了。”
李森身軀朝明道稍微挺近了一些,沉聲道:“這話怎麼說?”
明道輕咳一聲:“說來話長,自從衡嶽山一場血戰之後,我青靈宗元氣大損,根基之地也被搶奪。若非掌門青木子勉力支撐,還有楚越師叔全力護持,恐怕宗門當時就要作鳥獸散了。明某慚愧,自血羅宗的巢穴逃離之後,沒能趕上衡嶽山一戰,只在惠州城止水觀裡遇到了即將離去的掌門等人。”
說到這裡,明道神色黯然了許多。
“宗門雖然沒有破滅,但實力卻損失極大。由於短時間內沒有找到合適的棲身之地,漸漸的,宗門的許多弟子都各尋生路去了。我不怪他們,畢竟好多師弟還很年輕,煉氣期的修爲雖然很低微,上不了什麼大臺面。但李師弟你知道的,他們畢竟是修士,至少在俗世之中還是能衣食無憂,謀個好生活的。沒必要跟着我等風餐露宿的吃累受苦。”
李森微微點頭。
明道嘆了口氣,復又說道:“我等隨着掌門一路流浪,且行且停的朝北方前去。由於掌門修爲深厚,乃是築基後期修士,所以尋常的小宗門還是不敢過分欺辱的。就這樣,我們最終在晉國北部的冀州境內,尋找到了一塊棲身之地。”
“晉國冀州?”李森聞言之後,若有所思,“李某若沒有記錯,冀州那裡不是神昭宗的地盤嗎?”
“的確如此。”明道點頭,但繼續說道,“神昭宗乃是大陸有名的一流宗門,其掌門‘昭通真人’,又是身具元嬰期修爲的大修士,整個冀州可以說是在他的統治之下了。不過,冀州地域極爲廣闊,乃是元陽大陸北方的第一大州。神昭宗雖然勢力龐大,卻也無法覆蓋所有。在某些偏僻的角落之中,還有一些可以讓我們容身立足的地方。”
這話聽起來,頗有一股心酸之意,李森聞之不禁感慨了一聲。
明道卻似乎並不覺得如何丟臉,而是繼續說道:“在冀州的東北角落裡,有一座山,名喚‘白石’,其中有些質量平平的靈脈之地,散落着一些三流宗門,尋常世家。我們到達此地之後,通過一番苦戰,擊潰了其中一家只有築基中期修士的三流宗門,奪取了立身之地。有了容身之處和靈脈之地,青靈宗總算是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說打這裡,明道卻又搖了搖頭:“不過,也正是因此,我們遭受到了周邊那些原住宗門的猜忌。他們這幾年來一直聯手打擊青靈宗。若不是掌門人傾宗門之力,幫助明某進階了築基期,恐怕青靈宗根本無法立足的。”
李森感慨了一聲:“雖然殘酷了一些,但畢竟是修真界。後來呢?”
“後來,就跟楚靈師妹大有關係了。這也是明某此番厚着臉皮前來的主要原因。”明道說到這裡,神色忽的嚴肅了起來,一雙眼睛看着李森。
李森也有些肅然,挺直了身軀,伸手道:“究竟何事,但請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