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谷中,有風有雨有雪,有光有電有雷。
但最多的,還是那兩輪驕陽。
一輪來自於天空之中,自龐大的黑雲中生出,形如圓日,蘊含着極爲恐怖的威壓。
另一輪,則是由無數披散而開的深藍雷芒組成。
李森立在雷芒之中,立在那面青銅盾牌之下。
青銅盾牌形狀古樸,四四方方的它看上去甚至有些笨拙。但卻提供了極爲紮實堅固的防禦力,它那久經風雨、留下了衆多歲月痕跡的表面,本身就代表着一段極爲悠長的歷史。
沒有人直到這面青銅盾牌產自於何年何月,也不知道這面盾牌經歷了幾人之手。但毫無疑問的,此盾絕對是身經百戰的老將。
無論是再強橫的雷霆,無論是再兇狠的閃電,即便是將這面青銅盾牌泯沒在了一片恐怖的深藍之中,這面青銅盾牌卻依舊是頑強的屹立在李森頭頂,雖然搖搖晃晃,可就是巍然不倒。
彷彿只要李森還能持續着供給靈力,此盾便能將李森一直庇護下去一樣。
可事實上,許多人都已經看到了這面盾牌表面上漸漸崩裂而開,漸漸清晰可辨的數道裂痕。
此盾雖強,可它畢竟老了。
……
這第一擊雷劫,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方纔漸漸緩下了勁頭,然後威能越來越弱,最終消散在了空氣中。
充斥着谷內的雷電之力,也隨之雨過天晴一般的消失不見。
“啪!”
而那面顫巍巍的青銅盾牌,也在此刻迸裂而開,變成了幾枚青銅殘片,好似破銅爛鐵一般的跌落在了李森腳邊。
殘片上有一抹青銅光澤閃了幾閃,彷彿遺留在盾牌之上的一抹靈性,在那裡想表達些什麼一樣。但隨後一股微風拂過,那一抹青銅光澤也隨之消散無蹤。
隨着這一擊雷劫的結束,這面立下赫赫戰功的青銅盾牌,徹底報廢了。
李森低下頭來,朝着這面盾牌的殘片看了幾眼,然後袖袍朝其輕輕一撫。
只見神壇上一片青色靈芒閃過,這幾片殘片就已經消失不見。
可做完了這些之後,李森的身軀卻猛然一陣搖晃,好似站立不穩的樣子。
“嘶。”
李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強行穩住了身體,牢牢站穩在了原地。
但此時此刻,李森體內的傷勢卻驟然爆發。
毫無任何徵兆,一股逆流從丹田處猛然頂上,李森面色驟然一紅的嘴巴一張,‘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赤紅色的熱血。
那口熱血濺落到地面上,依舊是保持成了一團的模樣,未曾散開,並且還充斥着驚人的熱量。
顯然,這是一口壓抑以久的心血。
縱然李森的煉體術十分了得,縱然金剛護體神功的防禦力獨步人界,但李森如今的實力畢竟還有限。
剛纔的那一擊雷霆,威能足可媲美元嬰初期修士的一擊,論起威力已經足以斬殺一名金丹期修士了。因此,即便是李森早有準備,也被那雷霆的驟然一擊給震出了內傷。
渡劫,大多數時間都是兩敗俱傷,並沒有說哪一方一定會勝過哪一方。
李森吐出這口心血之後,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也隨之難看了一些。
但李森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直接原地盤膝坐了下去,並且拿出了一瓶丹藥,從中間倒出了兩枚硃紅色的藥丸,一把丟入了口中。
吞服了丹藥之後,李森再度袖袍一抖的摸出了兩枚極品靈石,一手一個的緊緊攥住,然後開始閉目調息起來。
下一擊雷劫要不了多久就會降臨,此時此刻需要爭分奪秒,絕不可浪費分毫。
一時間,神壇之上恢復了平靜,李森也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沉穩冷靜。就彷彿之前在雷劫之下肆意長嘯的,並非是他一般。
而這一幕,也落入了聚星商盟衆人的眼中。
此時此刻,那些並非出身於聚星商盟的看客們,已經在雷劫的恐怖餘波下散去了十之八九,留下來的人可謂是寥寥無幾。反倒是商盟中的修士沒人離去,並且反倒是漸漸的變多了一些。
他們沉默的看着神壇上的李森,神色各不相同。
那些築基期修士,自然是對李森又敬又畏。有些曾經對李森有過不敬之舉,又或者是曾經在背後說過李森閒話的人,此刻都有些後怕。
至於那些金丹期修士,對於李森的神色就複雜了許多。
令狐白見到李森挺過了這一擊雷劫,心中欣喜之餘,又爲李森的傷勢擔憂。
令狐燕則是一邊打量着李森面前那些尚未動用的法寶,一邊默默的算計着什麼,最後竟然微微皺眉的搖了搖頭。
至於其他的金丹期老祖,則大多數是對李森感到欽佩了。
畢竟,他們雖然身爲金丹期老祖,可是若讓他們去面對那種級別的雷劫,即便是這些金丹期老祖也不敢誇口自己一定能夠安然渡過。
在一部分人的心中,他們甚至已經將尚未進階金丹期的李森,實力等同於自己同等級的存在了。
這些人站在原地,面色紛雜不一,或感慨,或驚歎,形形**各不相同。
至於他們私下傳音交談了些什麼,就不爲人知了。
在山崖的最前方,則是屹立着八名商盟之中至高無上的商盟長老!
奇怪的是,在雷劫開始之前,這幾人還稍稍的有所交流,可此時此刻,這幾人卻全都靜默無語。
他們看着李森,目光閃動着,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雷鳴谷中詭異的恢復了平靜,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就這樣,當李森體內靈力恢復的七七八八,服用的丹藥也已經產生了效果,將李森體內暗傷漸漸撫平之際,天空中卻毫不留情的降下了一道深藍雷霆。
而這一道雷霆,無論是形狀還是威能,都明顯比之前那一道強上一些。
“轟!”
雷鳴谷中,再度炸響了一擊雷霆,恐怖餘波猶如山呼海嘯,朝着四面八方衝擊而去。
雷劫,就這樣持續着。
而李森,也就這樣子艱難的挺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雷劫。所使用的法寶,相比於第一次所使用的古老青銅盾牌,也變得越來越新,越來越強。
遇到攻擊類法寶,李森便奮盡全力,激發此法寶的所有威能,盡力抵消雷劫的威能。實在抵擋不住,就只能選擇以煉體之軀強撐。
爲此,李森衣衫盡裂,渾身上下再無一處完好的皮膚。
遇到防禦類法寶,李森便藏身於法寶之後,不斷地運用着此法寶的所有妙用,盡力與雷劫相周旋,儘可能的拖延時間。
就這樣,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一直到第十輪。
李森以一擊雷劫一件法寶的代價,艱難之極的步步邁進,一路堅持下去。
而李森的傷勢,也從一開始的輕傷,漸漸的沉重起來,以至於到了第十一輪雷劫即將來臨的時候,李森已經渾身浴血、幾乎無法站穩。
換做尋常修士,恐怕早就面露絕望之色,可是李森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舊是雙目深沉如海,脊樑挺直如鬆。
不過,除了此輪雷劫的第一擊之時,李森面露狂熱之色外,其餘的所有雷劫,李森都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李森似乎知道,這種級別的雷劫雖然給自己帶來了危及生命的壓迫力,以至於使得自己內心中沉寂已久的戰意都被點燃起來。可實際上,一味地熱血並不能使自己佔據優勢。
在生死一瞬的時候,或者可以熱血昂揚的奮力一搏。可如今,並非是生死一瞬,而是連環天劫。
李森不可能爲了渡過一擊雷劫,而浪費掉自己所有的底牌。
有時候,必須保留的,就必須要保留。哪怕在辛苦,也必須保留。因爲它將是自己贏得最後勝利的關鍵。
面對即將成熟的青澀果實,無法忍耐之人,便無法品嚐最後的甘美。
剋制,與忍耐。
李森擡起來頭,看着那道已經演變爲丈許粗細,聲勢幾乎超過第一道雷劫一倍左右的第十道雷劫,目光微凝、心中微凜。
李森知道,這一道雷劫,若是還想只以一件法寶來應對,自己是必死無疑的。
如果動用兩件法寶的話,或許能夠抵擋住這一擊雷劫,但問題是下一擊雷劫,將會是本輪雷劫的最強一擊,屆時自己將面臨無法寶可動用的困境。
這意味着什麼,李森十分清楚。
不光李森十分清楚,那些遠遠屹立在山崖之上的商盟修士,也紛紛心知肚明。
但是他們都一動不動的看着李森,想看看李森將如何抉擇。
甚至於,有些修士看着李森那副極爲悽慘的模樣,覺的李森即便是動用那兩件最好的法寶,也絕無可能再挺過這一擊。
雷劫最恐怖的力量,一個是在於它的綿長雄厚,第二個則是在於它的碾壓式打擊。
換言之,每一名渡劫修士在迎接雷劫之時,也就是雷劫第一次跟自己的法寶或者是身軀接觸之時,都會感覺自己好似被一把巨型鐵錘惡狠狠砸中一般,難過的幾乎要吐血。
這惡狠狠砸中的第一下,甚至比之後持續的碾壓還要難以承受。
許多修士,都是無法承受這一擊的力道,最後在接觸雷劫的一瞬間直接就化爲了飛灰,瞬間隕落在雷劫下。
因此這些金丹期修士覺得,此時此刻的李森可能已經喪失了接住下一擊雷劫的力量。
比如,令狐白就是這麼擔憂的,她甚至想進入谷中,幫助李森分擔雷劫的威力。又或者是,哪怕只是去給李森送些極品療傷丹藥呢?
李森曾經救過她的命,作爲一個心懷忠義之人,她豈能坐視李森隕落在雷劫之下?
可就在她劍眉陡然一挺,正準備邁開腳步的手,一隻纖白玉手忽然毫無任何徵兆的搭在了她的肩頭。
那是令狐燕的手,並且令狐燕還對着她目露警示之色的微微搖頭。
令狐白緊緊的咬了一口下脣,最終還是立在了原地,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知道令狐燕爲何制止自己。
因爲她若是下場,替李森分擔了雷劫之力的話,不但李森永遠喪失了進階的可能,她未來也將會遭遇嚴厲的天道懲罰,終其一生將再無任何進階希望。
此時此刻,或許救人,也是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