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鎮冰接到的是死命令,只能無奈地接受命運的考驗,命令艦隊呈整齊的兩列縱隊駛入長江口,然後全速前進,他此時將希望寄託在李天成根本就對他的艦隊不感興趣,因此是故意放他們過去的,以免與他的艦隊直接衝突,而導致艦隊用艦炮炮轟他的蘇南防區,這樣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雙方都得不到什麼好處,還不如就將他們放過去算了。
薩鎮冰本也無心與振國軍作戰,心想既然人家沒有主動挑事,自己也正好給他們一個臺階下,不去惹這個麻煩,隨後薩鎮冰一聲令下,便率領艦隊長驅直入,朝長江內河流域挺進,而振國軍早就接到命令,對於薩鎮冰的艦隊實行了放行政策,因此他們沒有遭到任何抵抗。
此時薩鎮冰率領的所謂南北洋聯合艦隊,已毫無當年北洋水師的大氣,此時的清末海軍只擁有巡洋艦六、七艘,四千噸級的只有一艘,其餘都在三千噸級以下,幾百噸級的驅逐艦數量不到十艘,其它小炮艇和魚雷艇十幾艘,也沒有大噸位鐵甲戰列艦,但這些艦隊相對於振國軍而言,也算是一筆不錯的資產,振國軍目前沒有像樣的水面艦艇,只有幾艘不堪大用的小噸位炮艦,相當於清兵的驅逐艦,此時都在黃浦江內河停泊,沒有派上戰場,兩艘潛艇在長江內也無法使用,此時還在大洋附近遊弋,平時的燃料補給地已由上海轉移到了寧波,只不過是需要檢修時,纔會返回上海長興島船廠內。
另外目前清海軍處船政司司長程璧光正帶着海圻號和幾艘軍艦在英、美等國訪問,歷史上這幾艘出訪艦艇編隊,直到一九一二年纔回國,出國時掛的是滿清的龍旗,回國時掛的已是民國國旗了,而且海圻號上的海軍官兵是最早剪掉辮子的海軍艦艇。
在海軍提督薩鎮冰帶領下,艦隊很快便進入了長江江陰段附近,不過當他們快要抵達江陰江段時,卻突然遇到了兩艘民船的攔截,民船上的人員向薩鎮冰揮旗示意,‘此路不通’。
“提督大人,前方那兩艘民船提醒我們此江段已無法通行,我們怎麼辦?”海圻號的管帶立即跑到薩鎮冰身旁,向薩鎮冰彙報了此時江面上的突發狀況。
“看來李天成果然用的空城計,他還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我們過去,這一路暢通看來只不過是一種假象罷了,命令艦隊呈雁形散開,擺好戰鬥隊形!”薩鎮冰捋了一下頜下稀疏而堅硬的鬍鬚,神色一凜地說道,不過他卻十分清楚,如果雙方真打起來,對於艦隊而言,取勝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爲對方既然要打,事先肯定已做好了充分準備。
“大人,艦隊內的官兵近幾日情緒波動很大,除了幾名滿族將領之外,其餘將官的思想似乎都傾向於革命軍一方,我們還有沒有必要與振國軍展開戰鬥,又或許我們可以……?”三十出頭、長着一副標準國字臉的管帶隨即卻突然說道。
“他們是想要倒向革命軍一方,薩某此時心中複雜難耐,我的學生黎元洪此時現在正在武昌,他已被推舉爲起義軍統領,湖北軍政府的都督。而他本無意革命,是革命軍將領張振武將他從牀底下搜出來,然後用槍抵着他的腦袋,強迫他參加革命黨的。”薩鎮冰面色微沉,露出爲難之色說道。
“振國軍此前派代表與我談過投誠的事,黎元洪也給我發了急電,讓我率隊起義,加入革命軍行列,去武昌接替他的位置,領導武昌民軍,將湖北都督這個燙手的山芋讓給我。但我料想他是擔心日後革命不成,會承擔責任,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略微思忖之後,薩鎮冰繼續意味深長地嘆道。
“那大人您答應了沒有?”管帶聞言,眸中頓時一亮,他本人也是傾向革命的分子之一,希望薩鎮冰能領導他們起義,所以立即急切地詢問道。
“暫時還沒有答應任何一方,黎元洪沒這個膽子挑着這副重擔,想把這個包袱甩給我,我又怎麼能輕易下決心捲入這場混亂呢。但這幾日以來,我日思夜想,幾不能眠,想來想去,覺得我此時必須做出選擇了,終究還是不能置身於事外,全身而退。”
“清廷氣數已盡啦,現在的問題是,我究竟是要去接下黎元洪的這杆義旗,還是接受振國軍的勸降,我倒是有些旗鼓難下?”薩鎮冰繼續沉聲道。
“依屬下看來,此時我們可以立即宣佈起義,但究竟是跟在誰的旗幟下起義,我認爲此時我們可以先宣佈獨立起義,然後再根據形勢來判斷,誰的勢力最爲強大我們就去支持誰。”管帶見薩鎮冰已毫無保留地表露了自己傾向於的起義的意圖,於是便也毫不掩蓋地提高了嗓門說道。
“現在看來,振國軍顯然要強於民軍,但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振國軍又何嘗不是從一支小規模地方武裝力量迅速壯大起來的,此時民軍雖然弱小,但難保日後也會像振國軍一樣,一飛沖天,迅速擴張起來。所以我的傾向還是去湖北宣佈與黎元洪聯手比較合適,畢竟他是我薩鎮冰的學生,這一層關係我不得不顧,否則我這個老師日後與學生們見了面,他們要戳我的脊樑骨的。”
“但他的那個都督位置,我倒是不怎麼感興趣,中國人偏信明哲保身之說,此時風雲動盪過於激烈,一不小心,就會死在風口浪尖之中,我還是低調一些爲好,不要去做那容易被槍打死的出頭鳥。”薩鎮冰隨後又略有所思地徐徐道。
“既然大人有了打算,那我們此時就強行闖過江陰長江段,進入內流河段,在漢口靠岸,然後宣佈支持黎元洪的起義軍不就得了。”管帶立即附和道。
“嗯,此時看來也只好如此了,不能再搖擺不定,該爲我自己和弟兄們選擇一條路了!”
“轟!轟!”
正在薩鎮冰站在船頭上用望遠鏡遙望遠方時,一里之外的江面上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只見一艘兩百噸左右的老舊民船突然在江中心位置發生爆炸,激起了巨大的水柱,高高躍起江面十數米高,氣勢驚人,民船立即翻沉到了江面下,那爆炸聲頓時如重錘般砸到了薩鎮冰的心間,使得他額頭上的青筋驟然繃緊了起來。
“江面上的船隻請注意,江面上的船隻請注意,我們是振國軍的演習人員,振國軍已在長江水道佈下了密集的反艦水雷,此時正在舉行演習活動,你們剛纔看到的便是振國軍的一艘耙船被水雷炸沉的情形,請所有還在江面上航行的船隻立即停航,就地靠岸,不得繼續活動,否則後果自負!”這時江面上的一艘民船上突然有人拿着大喇叭朝薩鎮冰率領的艦隊方向,用揚聲器大聲喊話起來。
“大人,李天成果然佈下了埋伏,我們是否強行衝過去,可以先派幾艘小艇上去排雷試試,看看他們到底是否在虛張聲勢!”管帶也被這一聲雷鳴驚得猛地一怔,隨後便回過神來轉頭望着薩鎮冰徵詢道。
“本來我還在猶豫,到底是去幫黎元洪,還是去見李天成,此時看來已無必要,振國軍在江陰段用水雷封鎖了江面,此時肯定在長江口內佈置了水雷,封鎖我們的退路,等我們的把水雷排完,我們的軍艦也會全部變成炮灰了,來不及了!”薩鎮冰長吁了一口氣,喟然嘆道,此時心中卻突然變得輕鬆了起來,似乎有一件久久懸而未決的心事終於落地一般的快感。
薩鎮冰早就做好了這種準備,他始終相信振國軍這樣一支勁旅,肯定會擁有與衆不同的軍事手段,而且此時江面上卻看不到有漂浮的水雷,說明對方佈置的水雷是埋伏在水面之下的錨雷,或是沉在水底的沉雷,這兩種水雷都隱蔽在水底,沒有先進的排雷設施根本無法清除,而排除水雷對於清兵艦隊而言,卻不是他們的強項,所以當薩鎮冰見到剛纔的爆炸場景之後,便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也明白了對方的唱的只是假空城計,城內另有伏兵。
“大人……?”管帶還想爭辯一番。
“不要再說了,你看看岸上,人家都已經在那邊等我們了!”
這時薩鎮冰轉過頭去,朝着江陰岸邊的一個能停泊五千噸級以下船舶的碼頭瞥了一眼,然後淡定自若地說道。
管帶帶着疑惑,順着薩鎮冰望去的方向看去,頓時發現江陰碼頭上有一隊振國軍的士兵穿着整齊的淺綠色軍服,正在碼頭上列隊,其中有幾名士兵手中高高撐起了一個長長的橫幅,上面寫着幾個鮮紅大字:“熱烈歡迎海軍大臣薩鎮冰大人率隊蒞臨江陰!”
隨後他們便聽到一個軍樂隊在碼頭上吹奏響了歡迎曲目,一陣整齊悠揚、大氣蓬勃的軍樂聲頓時從幾百米之外的碼頭上傳來,飄揚在江面上空,繚繞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