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悶響,慕容博被一擊而中,口中當即狂噴出一口鮮血,旋即,他整個人便是向着少林寺深處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簡直猶若鬼魅一般,生死關頭這一刻,他可算是表現出了一代絕頂高手該有的武功修養。
“老賊,哪裡走!”蕭峰一聲爆喝,連忙縱橫緊追而上。
“蕭峰,休傷我爹!”慕容復一聲嬌喝,連忙提劍跟着飛縱而起。
蕭遠山一聲冷哼,整個人,宛若一隻飛鷹,瞬息之間沖天而起,雙翼大張開來,牢牢地吊在慕容復的身後。
“有意思。”李巖淡淡然一笑,腳下一步踏出,也自跟了上去。
“方丈,他們去的方向,是藏經閣。”這個時候,玄悲大師忽然之間爲之臉色大變。
“阿彌陀佛,”玄慈方丈宣了一聲佛號,連忙出聲道:“藏經閣乃本寺要地,不容有失,勞煩師弟帶人前往照看。”
“是,方丈。”玄悲大師聞聲,連忙領着玄念、玄生等人向着藏經閣之中趕去,玄慈方丈則繼續在這裡壓陣,畢竟阿紫與丁春秋、虛竹與莊顯還在這裡決鬥呢!
慕容博身上有傷,心知不但蕭氏父子欲殺他而後快,而且還不容於中原豪雄,當即飛身向少林寺中奔去。少林寺房舍衆多,自己熟悉地形,不論在哪裡一藏,蕭氏父子都不容易找到。但蕭峰和蕭遠山二人恨之切骨,如影隨行般跟蹤而來。蕭遠山和他年紀相當,功力相若,慕容博即先奔了片刻,蕭遠山便難追及,蕭峰卻正當年壯,武功精力,俱是登峰造極之候,發力疾趕之下。當慕容博奔到少林寺山門口時,蕭峰於數丈外一掌拍出,掌力已及後背。
慕容博回掌一擋,全身一震,手臂隱隱發麻,不禁大吃一驚:“這契丹小狗功力如此厲害!”一側身,便即閃進了山門。
蕭峰哪容他脫身。搶步急趕。只是慕容博既入寺中,到處迴廊殿堂,蕭峰掌力雖強,卻已拍不到他,三人一前二後,片刻間便已奔到了藏經閣中。
慕容博破窗而入。一出手便點了守閣四僧的昏睡穴,轉過身來,冷笑道:“蕭遠山,是你父子二人齊上呢,還是咱二老單打獨鬥,拚個死活?”
蕭遠山攔住閣門,說道:“孩兒。你擋着窗口,別讓他走了。”蕭峰道:“是!”閃身窗邊,橫掌當胸,父子二人合圍,眼看慕容博再難脫身。蕭遠山道:“你我之間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這不是較量武藝高下,自然我父子聯手齊上,取你性命。”
慕容博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聽得樓梯上腳步聲響,走上一個人來,正是鳩摩智。他嚮慕容博合十一禮,說道:“慕容先生,昔年一別,嗣後便聞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來先生隱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會。真乃喜煞小僧也。”
慕容博抱拳還禮,笑道:“在下因家國之故,蝸伏假死,致勞大師掛念,實深慚愧。”
鳩摩智道:“豈敢,豈敢。當日小僧與先生邂逅相逢,講武論劍,得蒙先生指點數日,生平疑義,一旦盡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絕技要旨相贈,更是銘感於心。”
慕容博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向蕭氏父子道:“蕭老俠、蕭少俠,這位鳩摩智神僧,乃吐蕃國大輪明王,佛法淵深,武功更遠勝在下,可說當世罕有其比。”
蕭遠山和蕭峰對望了一眼,均想:“這蕃僧雖然未必能強於慕容博,但也必甚爲了得,他與慕容博淵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於他,此戰勝敗,倒是難說了。”
鳩摩智道:“慕容先生謬讚。當年小僧聽先生論及劍法,以大理國天龍寺‘六脈神劍’爲天下諸劍第一,恨未得見,引爲平生憾事。小僧得知先生噩耗,便前赴大理天龍寺,欲求六脈神劍劍譜,焚化於先生墓前,以報知己。不料天龍寺枯榮老僧狡詐多智,竟在緊急關頭將劍譜以內力焚燬。小僧雖存季札掛劍之念,卻不克完願,抱憾良深。”
慕容博道:“大師只存此念,在下已不勝感激。何況段氏六脈神劍尚存人間,天下第一劍之言,名不虛傳。”
便在此時,人影一晃,藏經閣中又多了一人,正是慕容復。他落後數步,一到寺中,便失了父親和蕭峰父子的蹤跡,待得尋到藏經閣中,反被鳩摩智趕在頭裡。
慕容博又道:“這裡蕭氏父子欲殺我而甘心,大師以爲如何?”
鳩摩智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蕭峰見慕容復趕到,變成對方三人而己方只有二人,慕容復雖然稍弱,卻也未可小覷,只怕非但殺慕容博不得,自己父子反要斃命於藏經閣中。但他膽氣豪勇,渾不以身處逆境爲意,大聲喝道:“今日之事,不判生死,決不罷休。接招罷!”呼的一掌,便嚮慕容博急拍過去。慕容博左手一拂,凝運功力,要將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聲響,左首一座書架木片紛飛,斷成數截,架上經書塌將下來。蕭峰這一掌勁力雄渾,慕容博雖然將之拂開,卻未得消解,只是將掌力轉移方位,擊上了書架。
慕容博微微一笑,說道:“南慕容,北喬峰!果然名下無虛!蕭兄,我有一言,你聽是不聽!”
蕭遠山道:“任憑你如何花言巧語,休想叫我不報殺妻之仇。”
慕容博道:“你要殺我報仇,以今日之勢,只怕未必能夠。我方三人,敵你父子二人,請問是誰多佔勝面?”
蕭遠山道:“當然是你多佔勝面。大丈夫以寡敵衆,又何足懼?”
慕容博道:“蕭氏父子英名蓋世,生平怕過誰來?可是懼雖不懼,今日要想殺我,卻也甚難。我跟你做一樁買賣,我讓你得遂報仇之願,但你父子卻須答允我一件事。”
蕭遠山、蕭峰均感詫異:“這老賊不知又生甚麼詭計?”
慕容博又道:“只須你父子答允了這件事,便可上前殺我報仇。在下束手待斃,決不抗拒,鳩摩師兄和復兒也不得出手救援。”他此言一出,蕭峰父子固然大奇,鳩摩智和慕容復也是驚駭莫名。慕容復叫道:“爹爹,我衆彼寡........”鳩摩智也道:“慕容先生何出此言?小僧但叫有一口氣在,決不容人伸一指加於先生。”慕容博道:“大師高義,在下交了這樣一位朋友,雖死何憾?蕭兄,在下有一事請教。當年我假傳訊息,致釀巨禍,蕭兄可知在下幹此無行敗德之事,其意何在?”
蕭遠山怒氣填膺,戟指罵道:“你本是個卑鄙小人,爲非作歹,幸災樂禍,又何必有甚麼用意?”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擊了過去。
鳩摩智斜刺裡閃至,雙掌一封,波的一聲響,拳風掌力相互激盪,衝將上去,屋頂灰塵沙沙而落。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兩人都暗自欽佩。
慕容博道:“蕭兄暫抑怒氣,且聽在下畢言。慕容博雖然不肖,在江湖上也總算薄有微名,和蕭兄素不相識,自是無怨無仇。至於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我既費盡心力挑撥生事,要雙方鬥個兩敗俱傷,以常理度之,自當有重大原由。”
蕭遠山雙目中欲噴出火來,喝道:“甚麼重大原由?你........你說,你說!”
慕容博道:“蕭兄,你是契丹人。鳩摩智明王是吐蕃國人。他們中土武人,都說你們是番邦夷狄,並非上國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幫幫主,才略武功,震爍當世,真乃丐幫中古今罕有的英雄豪傑。可是羣丐一知他是契丹異族,立刻翻臉不容情,非但不認他爲幫主,而且人人慾殺之而甘心。蕭兄,你說此事是否公道?”
蕭遠山道:“宋遼世仇,兩國相互攻伐戰爭,已歷一百餘年。邊疆之上,宋人遼人相見即殺,自來如此。丐幫中人既知我兒是契丹人,豈能奉仇爲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沒有甚麼不公道。”頓了一頓,又道:“玄慈方丈、汪劍通等殺我妻室、下屬,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宋遼之爭,不足爲奇,只是你設計陷害,卻放你不過。”
慕容博道:“依蕭兄之見,兩國相爭,攻戰殺伐,只求破敵制勝,克成大功,是不是還須講究甚麼仁義道德?”
蕭遠山道:“兵不厭詐,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你說這些不相干的言語作甚?”
慕容博微微一笑,說道:“蕭兄,你道我慕容博是哪一國人?”
蕭遠山微微一凜,道:“你姑蘇慕容氏,當然是南朝漢人,難道還是甚麼外國人?”玄慈方丈學識淵博,先前聽得慕容博勸阻慕容復自殺,從他幾句言語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來歷。蕭遠山一介契丹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慕容博搖頭道:“蕭兄這一下可猜錯了。”轉頭嚮慕容複道:“孩兒,咱們是哪一國人氏?”慕容複道:“咱們慕容氏乃鮮卑族人,昔年大燕國威震河朔,打下了錦繡江山,只可惜敵人兇險狠毒,顛覆我邦。”慕容博道:“爹爹給你取名,用了一個‘復’字,那是何所含義?”慕容復答道:“爹爹是命孩兒時時刻刻不可忘了列祖列宗的遺訓,須當興復大燕,奪還江山。”慕容博道:“你將大燕國的傳國玉璽,取出來給蕭老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