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上的氣氛異常沉悶,沒有哪個人願意主動發言,以至於後來劉副部長不得不親自點將,要同志們說說自己的看法,並且無關是非對錯,只要能敢於發言,說說各自的見解就成,這樣一來,被點到的同志就沒法故作深沉了,只好一個個硬着頭皮,聯繫以往的政治綱領和貫徹方針,就跟背課文似的說一些聽起來充滿大道理,實際上卻不着邊際的東西;
這樣的發言有一個好處,首先你不能說它錯,上級的文件精神和指導方針有錯嗎?一旦對這樣的發言有異議,那不等於反對整個黨組織了嘛,只不過這樣的發言卻是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唯一的好處是,被迫發言的同志都可以藉此含糊了事,反正自己發言了,說出來的話也都是上綱上線的,你總不能說自己說的不對吧?至於有沒有用處,那就另當別論了;
作爲一名無關痛癢的新同志,劉小洋沒有被點到發言,他一開始也根本沒想過要發言,主要是後來劉小洋在私下裡跟譚琴竊竊私語了幾句什麼,結果被前面的孫善文聽到了,孫善文這人的站隊意識非常強,他始終自認爲旗幟鮮明的站在長勝書記這一邊,儘管人家並沒有把他當回事,但是孫善文卻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想要爲長勝書記衝鋒陷陣,對於劉小洋,孫善文更是從一開始就明確了兩個人之間的敵對立場;
首先是職務問題,在孫善文的意識裡,劉小洋終有一天是要靠邊站的,因爲他來宣傳部報到之前,事先沒有跟任何人通通氣,表明他的政治立場,這樣也就等於是沒有把任何一個縣級幹部放在眼裡,或許劉小洋在上面有人支持是沒錯,但是他身在寧津,卻又眼高於頂,不想跟任何人搞好關係,這樣一來即使有人支持又怎麼樣?跟所有派系都格格不入,最終還不是要落得一個被架空的結果;
其實這本來也礙不着孫善文什麼事,劉小洋願意做愣頭青,他頂多是在一旁看笑話罷了,反正又不是一個隊伍裡的人,得失成敗根本不關他的事,只不過孫善文現在又看出了另一股苗頭,以至於使他不惜撕破臉皮充當馬前卒,準備用盡一切辦法去擠兌劉小洋;
事情的關鍵點還是在譚琴身上,孫善文非常清楚,長勝書記對譚琴是很有意思的,並且這隻白天鵝也終究會落入長勝書記的手心裡,區別只在於,長勝書記暫時還無暇對譚琴展開方方面面的攻勢,不過暫時無暇並不代表隨隨便便就能容許其他人對譚琴染指,像劉小洋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打譚琴的主意,可是犯了上位的大忌;
孫善文明顯的感覺到劉小洋和譚琴兩個人之間有那麼一點意思,其實不管是誰對誰有意思,他都不能放任這種情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展下去,動長勝書記女人的心思比動自己女人的心思更讓
人不能容忍;
孫善文有一點把握的很好,只要劉小洋跟譚琴之間有了關係,那麼不管或遲或早,在未來劉小洋終究會站在長勝書記對立的一面,既然敵對的情勢無可改變,那麼爲什麼非要等到以後再對劉小洋下手呢,趁其立足未穩之際及時把他打掉豈不是更好嗎?養虎爲患同樣也是官家大忌;
所以孫善文自然而然的就把劉小洋當成了自己現階段的對手,再加上剛剛聽了身後劉小洋和譚琴之間的竊竊私語,更堅定了他即時出擊的信念,於是孫善文就沒有多做考慮,很好事的轉過頭來大聲道:“劉小洋同志,你有什麼建議不妨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嘛,劉部長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這次會議就是希望大家能夠暢所欲言,不論職位的高低,都說說自己的看法和主意,我剛纔似乎聽你說了句什麼?好像很有主見的樣子,你就別在私底下議論了,跟大家公開的談一談不是更好嘛。”
孫善文這麼一嚷嚷,與會人員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都落在了劉小洋的身上,尤其更引起了劉副部長的興趣,這半天他聽那些空話套話聽的自己都煩了,眼下聽聞居然還有人有獨到的見解,並且還被舉薦成很有主見的樣子,頓時眼中一亮,往劉小洋這邊望了過來,以示嘉許道:“噢?劉小洋同志,既然你有更好的建議,不如就跟大家談一談吧,我們現在就缺少這樣敢於發言的同志。”
其實劉小洋剛纔哪說過什麼有主見的話了,只不過是譚琴剛剛跟他小聲抱怨說‘會場裡這麼多人抽菸,太嗆了’,劉小洋無奈的說‘這是沒辦法的事’,兩個人在私底下就這麼小聲的喳喳了兩句,結果卻被孫善文很好事的給揭發了出來,還冠上了有主見的帽子,這樣一鬧,劉小洋迫不得已,想不站起來發言都不行了;
眼見這麼多雙眼睛望着自己,劉小洋也只有先硬着頭皮站起來了,只是苦於一時間沒有任何的準備,想了想,還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其他人見劉小洋一時間的沉默着,一開始的熱度無形中湮滅了許多,都以爲他肯定是不會暢所欲言了,估計腦子裡正在搜刮那些政治綱領呢,一會兒發言肯定又是陳詞濫調,似是而非,拿着糊弄鬼子的那一套糊弄領導;
其實劉小洋倒是想跟先前那些人一樣背那些所謂的文件語錄,關鍵是現在他的腦子裡根本就沒有那些東西,想背也背不出來呀,猶豫了再三,乾脆就豁出去了,心想反正有張一帆在背後接着,不如直接挑明正題算了;
於是劉小洋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個人是這樣認爲的,現在我們縣裡的各項優惠政策都已經明擺在那裡,各方面的宣傳工作也都已經佈置到位了,從總的大環境來說,我們縣並不比其它的縣市差,甚至在放寬的幅度
和優惠的政策方面,要遠遠強過於其它的兄弟縣市,關於這種種方面的比較,張一帆先生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猶豫不決或者是想要另謀出路,會不會存在着信任方面的原因呢?商人肯定是唯利是圖的,現在利益擺在他的面前,卻依然忍心棄之,歸根結底應該就是這方面的緣故,他無法確信合同上那些既得利益是否能夠兌現,說白了,可能是雙方先前洽談合作的事宜拖得太久了,他從心理上開始懷疑我們政府方面的誠意……”
“嚯,劉小洋同志,你倒是分析的挺透徹呀。”孫善文怪聲怪氣的打斷道,“連心理上的分析都搬出來了,你以爲你是人家肚子裡的蛔蟲啊,我聽你在私下裡嘟噥了半天,還以爲你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呢,原來只是紙上談兵,淨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現在是我們這邊沒誠意嗎?反倒是那個張一帆故意在吊我們的胃口。”
劉小洋淡淡一笑道:“不管是不是在吊胃口,這其中根本的利益都始終不變的擺在那裡,並且到了後期,我們政府方面更進一步的開出了更爲優惠的條件,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張一帆能不動心嗎?如果動心之後仍不能下定決心,那肯定就是信任方面的問題了,當然,我們並不能反對人家這種謹慎的態度,畢竟五個億的投資是一個大項目,肯定需要多方面去考慮的,而我們現在開出的優惠政策也已經到達了底限,或者說即使再打優惠讓利的牌,也已經沒有多少浮動的空間了,對他的吸引力不會太大,在這樣的情況下,倒不如換個方式,打一打人情牌,通過各種關係去跟張一帆誠心誠意的談一談,只要打消了他心中的顧慮,想來拿下這個大商家,應該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嚯,你倒說的輕巧,打人情牌,拿什麼打人情牌?關鍵是人家不吃你那一套知道嘛,我們又不是沒試過……”孫善文說話間突然閉了嘴,想想上級領導吃了閉門羹的糗事,自己還是別在這種公開場合裡放炮仗吧;
主席臺上的劉副部長卻忽然的眼睛一亮,又仔細的審度了劉小洋一會兒,才以一種比較謹慎的言詞試探道:“劉小洋同志,關於這位外商,你私下裡是不是多少了解他的一些情況?”
劉副部長並非以一種完全否定的心態在聽取劉小洋的發言,他剛纔就已經在劉小洋的隻字片語之間捕捉到了某種信息,像雙方的談判過程,媒體之間雖然炒得很火,但其中具體的實情卻從來沒有對外界公開過,反過來一想的話,劉小洋又是從哪裡知道那些情況的?縣委有關領導絕對不可能跟劉小洋這樣的科級幹部透露有關方面的信息,唯一一種可能,劉小洋只能從張一帆那邊得到類似的消息了,這是不是就在側面上反映出,劉小洋跟張一帆之間存在着某種可能存在的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