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正是秋高氣爽時節。
大喇叭的聲音在機場上空迴盪，細聽卻是發展通航產業，提升旅遊經濟云云。
扭頭看了眼劉海洋，馬競問道：“出來的有點兒早，要不咱們再回去坐會兒？”
“回去做什麼？”否掉這個提議，老劉好奇看着對方，“對了，他們怎麼沒把你請上去講話？”
“小馬有個副經理在上面，至於我，”馬競兩手一攤，“本來是要去北邊的造林基地，來這邊只是順路。我臨時起意摻合進來，貿貿然參加開幕式跳傘表演已經很唐突了，再上去叨叨個沒完，鐵定會被人說沒眼色。”
類似這種正式活動的接待出席，通常都要講究對等原則，要是馬競正式出席本次航展，主辦方就得提高出席領導的規格以免失禮。雖然區、市兩級的行政領導已經在調整行程約見某人，但顯然趕不及出席開幕式。爲了不給人家添麻煩，馬競自然也要避免公開露面。
“是這樣麼？”劉海洋眨了眨眼，卻想到了另外一層內容，“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小馬載具的參展團隊也是順路來的？”
“沒錯，”相關活動都有媒體報道，馬競自然不可能隱瞞。
小馬載具的無人機飛行表演隊是從鷺島專程趕來，但無人機展覽團隊卻是從隔壁秦省轉戰而來。半月之前，他們剛剛參加了在安市舉辦的CIGAC2017第五屆國際通航大會，過來這邊不過是旅遊放送之餘的順手而爲。
通航大會的主辦方是民航局、國家貿促會、中航工業，參展商、出席嘉賓的規格比銀州市主辦的西部航展高了好幾個檔次。即便如此，小馬載具也只是派出飛行器部門的副經理帶隊，而身爲秦省鄉黨的董事長先生卻推說有事，留在三千里外的鷺島幫老婆大人改進“織女”3D編織機。
停步側身，劉海洋看着某人，拋出醞釀好的投槍，“放着在家鄉省份舉辦的、規格檔次更高的通航大會不參加，卻跑到銀州玩跳傘，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壓力？這纔過來給人家送補償？”
一週之前，數量猛增數倍的蜜蜂學校聯合舉辦開學典禮，並通過網絡全程直播，果斷力壓其他名校成功上了熱搜。沒過多久，蜜蜂學校再次因爲撤竈事件登上熱搜，只是沒呆多久就神秘消失，讓位於金磚會議和全運會報道。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蜜蜂教育收購現有改造成爲蜜蜂學校，爲了食品安全更加可控，清退了一批拒絕改造食堂的承包商，轉而委託給南浦系的餐飲個體戶。然後其中一所學校食堂的專竈也隨之裁撤被改成水吧。這本來只是自主經營問題，放在如今的大背景下，卻是馬上在網絡引發一場小風波。
聽他提起這事，馬競卻是面不改色，淡然道，“沒有的事，不去參加安市通航大會，是因爲今年取消了設在蒲城內府機場的室外展區，把整個活動全部搬到位於高新區的比克會展中心。沒有了室外展區玩不了跳傘，我自然懶得過去。”
因爲安市周邊沒有合適機場的緣故，前幾屆通航大會通常採用雙會場模式，客商在市區參加開幕式，然後上車跑到一百公里外的小機場看飛機，完了再跑回來參加簽約儀式。本着爲客商與觀衆負責的態度，今年通航大會拿掉了市區外的分會場，卻也絕了馬某人蔘加的心思。
實際上，若非沒有“吃雞”遊戲大熱，馬競根本不會突然想起要玩跳傘。等到主辦方得知某人的請求，通航大會改革會制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卻是沒法收回，只能遺憾地錯過這條大魚。
劉海洋眨眨眼睛，“是這樣麼？”
馬競微微有些着惱，“我真的只是順路。要是還不信，等下和我去造林基地看看，你就都明白了！”
他都這麼說了，劉海洋卻還不依不饒，換個角度繼續追問道：“那麼蜜蜂學校的專竈呢？恢復了沒有？”
閉眼檢索一番，馬競搖頭，“應該沒有，我這邊沒有收到相關消息。”
“你牛！”老劉對他豎起大拇指，“居然頂着教育部硬幹！”
“哪有那麼誇張？”馬競斷然推拒某人的吹捧，“企業設立黨委是公司法規定的，學校設立專竈卻只是教育部文件，對公辦學校還有點兒約束力，我們不指望補貼懶得和光同塵，他們也沒辦法。再說那家中學的回民學生早就畢業了，學校只是蕭規曹隨懶得裁撤罷了。這回換成蜜蜂教育做主，我們自然要緊抓食品安全，對食堂提出了很多整改要求，做不到的一律清退，專竈承包商不想裝後廚攝像頭直播殺雞，被後勤部門解約清退，這纔拿着那份文件出來搞事。”
“哦？原來是這樣，”劉海洋點點頭，又拋出一個新問題，“那要是再招到回民學生呢？重新開辦專竈？”
“這不是有康師傅和美寧罐頭麼？”
“額，康師傅我知道，美寧罐頭是什麼鬼？”
“佳境食品和伊協沒有往來，自家沒有就只能外採，這兩家名氣比較大。”
眼見馬競說得含糊，老劉索性掏出手機把這個問題丟給語音助手。看着屏幕上刷出的搜索結果，他忍不住在心裡挖了個大槽。因爲旗下兩家子公司出品的豬肉罐頭和牛肉罐頭採用近似的綠色易拉罐包裝，美寧食品一度被人構陷，捲進所謂的“清真豬肉罐頭”事件，企業因此蒙受巨大損失，卻也走出川蜀揚名全國。只不過，以名氣大爲由採購他們的產品，卻是很容易讓人想歪。
快步追上馬競，劉海洋再次伸手點贊：“你這個飛面教徒居然是真的呀？”
前者肅容站定，雙手下垂伸開，做出抻面造型，“願科學的飛面大神忽悠着你，拉麪要香菜不？”
“噗！”
笑過之後，倆人繼續上路。這次換成馬競開口提問，“劉老大你是怎麼回事？公司那邊一堆事情，你卻跑到幾千裡之外來了。”
劉海洋環首四顧，語氣輕鬆：“心情不好出來散心，讓大西北的山川大漠幫我開闊一下胸懷。”
“嗯？”馬競詫異看他，“你還好心情低落？剛纔那個硬氣說要出國重來的人呢？”
“滾你的！”老劉虛踢某人一腳，“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落腳站定，他突然壓低聲音，“剛開始接到那份文件，我還真被嚇住了。好在我這人比較皮實，現在已經走出來了。”
“哦？這麼容易就想通，看起來應該沒啥大事。”
“的確不算什麼大事。”
倆人剛走到停機坪上，主席臺那邊忽然傳來一聲老男人的高聲呼喊：“現在我宣佈，2017銀州飛行者大會暨第三屆西部航展正式開幕！”
“嘩嘩！”觀衆們禮貌地送上掌聲，可惜機場太過空曠，聽起來乾澀尖銳缺乏混響卻是不夠有氣勢。
開幕式過後，便是飛行表演與自由參觀環節，觀禮區很快出現輕微混亂，有人留在椅子上等着看飛行表演，有人離開座位前往飛機展示區，也有人扭頭朝馬競他們這邊走來。他們的目標當然不是戴着棒球帽和墨鏡，看不出具體身份的兩人，而是位於停機坪邊緣的一排帳篷，那裡是小馬載具和DJI的展區。
作爲民用多軸飛行器領域的雙巨頭，這兩家都對對方的活動保持高度關注，小馬載具忽然跑來參加通航大會和西部航展，DJI自然要派人跟住，反之亦然。
打量着身邊經過之人的裝束，劉海洋忽然說道：“不過說真的，這邊給我的感覺和印象很不一樣。”
沒等馬競開口捧哏，他就直接拋出了答案，“街面上的感覺和其他地方差不多，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黑袍，就算頭巾和圓帽也比我想象得少了很多。”
“正常，真要計較人口比例，”馬競輕輕跺了跺腳，“這裡只有三分之一是回族，而且相當多數只是法律意義上的。”
劉海洋點點頭，“嗨，蘇聯都把自己玩得螺旋昇天了，卻還在禍害着咱們！”
馬競歪了歪嘴，卻沒有開口吐槽。
見他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深談，劉海洋也不強求，視線掃過停機坪，忽然疑惑問道：“嗯？你的飛機呢？”
先前只顧着看關注某人的跳傘吃雞表演，卻是忘了關注那架青鳥號。直到此時橫穿整個停機坪，他才發現後者並不在這裡。
“回河東機場了，”馬競兩手一攤，滿是無奈：“這邊主要面向輕型螺旋槳飛機和直升機，跑道長度不夠，起降不了噴氣機。”
“怪不得一水兒全是小傢伙，原因居然在這裡。”
因爲停得都是小飛機，不大的停機坪依然稍顯空曠。倆人很快穿過各個展示區，來到一片帳篷前面。
帳篷長龍一半黑一半白，黑色這邊是小馬飛行器的地盤，分門別類放着自家的航拍器、穿越機、航模機、農藥機、載人飛行器，以及飛行模擬器。穿着制式黑色翻領T恤的工作人員面前一堆觀衆，不是在排隊領取贈品，就是在排隊等候試玩。
再看DJI那邊同樣是人頭攢動，顯然大家都不喜歡站在太陽底下看那些小飛機。
揮手迴應手下員工的問候，馬競來到一臺模擬器跟前站定，扭頭招呼劉海洋：“唔，你要的EAA AirVenture2017試玩版，就在這個上面，上去試試吧！”
後者隨口應了，卻沒急着上去，而是低頭打量起了眼前這臺機器。
它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像是固定在液壓支架上的三輪摩托，駕駛艙非常狹小，儀表臺也是異常簡陋，只有三根操縱桿以及寥寥幾顆按鈕，剩下便是佈滿小洞眼的塑料面板。看起來和他以前見過的AeroSim模擬器完全不一樣。
擡頭看向艙壁的品牌貼紙，果然看到大大的“戰爭模擬器”以及“蜜蜂影輔”的標誌。
扭頭看向馬競，老劉忍不住吐槽道：“不是說帶了AeroSim2來麼？怎麼拿影輔的玩具敷衍我？就這樣子，我說它是摩托車模擬器也肯定有人信。”
“AeroSim2只帶了幾臺，現在飛行隊再用。這些正統模擬器效果雖好，卻需要使用大量儀表和顯示器模擬飛行器駕駛艙，製造成本和使用成本都要高不少。像今天這種大規模體驗，還是用這種會更加省錢。反正我們早就切換到了VR平臺，內容都是一致的，只是手感差了些罷了。”
“好吧，”劉海洋點點頭，伸手拉開小巧的“駕駛艙門”，坐在飛行座椅上。
見他摘下墨鏡伸手去拿掛在機頭的頭盔，馬競連忙提醒道：“還有安全帶！這個的動作自由度比汽車版大很多，不繫安全帶等下甩出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麻煩！”嘴上嘟囔着，老劉還是低頭拉出安全帶掛在自己腰間。
按照儀表臺上的提示，他按鍵啓動設備，然後戴上了頭顯。
短暫的黑暗過後，視野逐漸亮了起來，自己正置身一架三翼飛機之中，面前是旋轉着的螺旋槳，身下座駕正在緩慢前行，朝着不遠處的跑道駛去。
和“蜜蜂飛行器模擬”那種偏向專業，追求高度還原的模擬器遊戲不同，EAA AirVenture系列明顯更加偏向娛樂，玩家可以通過和NPC比賽、完成各種任務收集圖紙和零件，然後駕機在虛擬的奧什科什（Oshkosh）小鎮爲所欲爲享受作死的樂趣，感覺就像是在玩飛行版GTA。
相應的，遊戲裡提供的飛機種類也比其他類似遊戲要多，一戰時期短暫登場的三翼飛機在這裡只是不太起眼的新手專機。等到玩家逐漸適應飛行，還會看到更加奇葩的飛機圖紙和配件。
不過即便只是速度緩慢的老爺機，玩起來也是充滿了樂趣，尤其是旁邊還有人和你連機對戰的時候。
雖然在模擬器上玩了簡配，小馬卻爲模擬器頭盔配備了頂級的VR頭顯器件。目前最好的顯示效果搭配蜜蜂遊戲精心製作的3D沙盒場景，以及樂趣加倍的聯機對戰，很快就讓並沒有開過真飛機的劉總沉浸其中，飛機咬上別人尾巴他大叫，飛機別人咬住尾巴他還是大叫，全然沒有身爲著名青年企業家該有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