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
山頂之上,一抹殷紅流淌出來,很快染紅了周圍的白雪,在暗黑的夜空下,有些陰沉,令人心悸。
徐子健受傷了。
狙擊手毫無徵兆的開槍了。
杜仲良雲淡風輕,望着單膝跪在地上的徐子健:“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不用了。”徐子健咬着牙,順手摸過白衣男子的長劍,勉強直立起來。
然後他笑了,輕笑,苦笑。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他像是在自語:“我徐子健自認爲不俗,實力不凡、智慧不一般,卻不想,今天仍舊要隕落在此。”
他擡着頭,望着暗黑的天,嘴角不知不覺溢出了鮮血。
血流不多,一絲絲從嘴角流落,溼潤了他乾裂的嘴脣。
“你也可以不隕落的。”杜仲良道。
徐子健搖頭:“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我有我的執念,我有我的人生目標,不可能屈居別人。”
“嗯,很好,是條漢子。你讓我很佩服。”
“有意思麼?我活着不是讓別人佩服的。”
“我有些不忍心殺你了。你這樣的人死了太可惜。但是你活着,以後我就有可能死在你的手上。”
“所以你提前動手了?不擇手段?不顧道義?卑鄙無恥的動手了?”
“確實。”
杜仲良很大方的承認了:“你讓我感到了壓力。我活這麼大,還從未敬佩過年青一代人。可是你竟然讓我有了敬佩的衝動。你看這是一種多麼荒謬的想法啊。所以我不得不動手,我必須動手,你必須要死。不管用什麼方法,能讓你死是方法就是最好的。”
“放了她們吧。”徐子健道。
“不行。”杜仲良認真搖頭:“我還用她們來威脅你,放了她們我就失去主權了。”
“我都已經這樣了,周圍又有這麼多狙擊手,我再厲害也逃不出去吧?”
杜仲良笑着:“沒發生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到底怎樣呢?我這個人不喜歡給敵人留一點點機會。板上釘釘況且要檢查一番,何況是你這樣危險的人物?”
徐子健點了點頭:“不得不說,你還真是謹慎。不過你覺得如果我臨死反撲,是否還有一絲機會?”
“沒有。”杜仲良很自信的搖頭。
“要不,試試?”
“好啊。”他笑着。
“殺了我之後,你會放過她們麼?”
杜仲良表情古怪:“不好說,如果我覺得她們對我有威脅的話,沒準會順手解決。”
“也就是說,除了你的人之外,我們所有人都要死?”
“也不好說。”
“那就試試吧。”
“怎樣個試法呢?”
“賭一下嘍,看我能不能在最後一刻,要了你的命。”說着,徐子健掂了掂手中的長劍:“就用這個。”
長劍很重,但在他手裡卻輕若無物。
“你真是個瘋子。”杜仲良笑着。
一旁江欽卻小心起來,踏前半步,站在了杜仲良的前面。
以徐子健拿恐怖的身體素質,如果真的徹底玩命的話,真有很大可能殺了杜仲良。
因爲他曾親眼見到過,有人的速度比子彈還快。
“既然大家都要死,何不多死一個呢?要不然黃泉路上多寂寞?”
杜仲良還在笑:“你這算是威脅我麼?”
徐子健不置可否:“放了她們,我任由你處置。”
“抱歉,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
徐子健倏然而笑:“既然如此,咱們玩一個遊戲吧。我倒數三個數,然後擲出這把長劍,看看你的那些手下在崩爛我的腦袋之前,你會不會被我插死。如何?”
“好啊。”杜仲良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好,我現在開始倒數。”
徐子健笑了笑,有些苦澀。
不管最後
的結局如何,他今天晚上恐怕都要葬身在這裡了。
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同時也是一件和恐怖的事。
他曾很多次設想自己的死法,但都是在一次次危險的任務前。
而這一次,他竟然要栽在這大都市中,跟曾經的風雨比起來,似乎實在不值一提。
“三。”
他還是開始倒數,聲音不大,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聽的一清二楚。
“二。”
第二聲依舊,但是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只要他最後一聲落下,隱藏在周圍的狙擊手就會扣動扳機,數顆子彈迸發,即便再厲害的人,也要被打成篩子。
而這個時候,徐子健也認真起來。
因爲他不是等死,他要在自己死之前,也將杜仲良幹掉。
殺人者人恆殺之!
既然要死,拉一個敵人墊背也算是一件美好的事了吧。
他秉着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杜仲良,長劍已經被擲在最後面。
這一擊,他會把力量和技巧都融入進去,可以說是他目前的最強一擊。
雖然不是巔峰狀態,但威力同樣不可小覷,因爲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手臂開始顫抖,這是龐大力量凝聚,失控的表現。
“叮叮叮。”
悅耳的鈴聲響起,很清脆,很好聽。
鈴聲打破了寂靜,彷彿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又好像把蓄勢待發的火藥催化,衆人表現皆不同。
徐子健不爲所動,就準備數最後一聲。
然而杜仲良卻擺了擺手,從兜裡掏出手機,看着上面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忽然笑了出來,笑的很開心,像是拿到糖的孩子。
然後他按下了接聽鍵:“姨,新年快樂。”
“放他一條活路。”
電話那端只有這一句話,然後就掛斷了。
空氣很是平靜,是一這句話衆人都聽在耳中,緊張的情緒得到很大程度的緩解。
杜仲良卻是一陣無奈,嘆了口氣,道:“你真走運,眼看要死了,竟然還有人救你。”
徐子健的手臂在顫抖,聲音冷漠了許多:“遊戲不玩了麼?”
杜仲良搖頭:“我倒是想玩,但是有人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在我的手上。”
說着,他擺了擺手,周圍的狙擊手又隱藏了下去。
杜仲良頓了頓,繼續道:“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如此放過你。”
“條件呢?”
“首先,我會放了她們幾個。”杜仲良指着三女:“也會放你走,但是你要離開京華三年,這三年中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回來。”
“還有呢?”
“沒有了。”
徐子健終於放下了手裡劍,歪着頭道:“那麼,我這一槍就白捱了麼?”
“那麼你還想怎樣呢?”
“我想在你身上報復回來。”
“你覺得可能麼?”
“我若想就可能。”
杜仲良還在笑:“算了吧,你現在這種狀態,肯定打不過杜老的。我有個提議,既然咱們之間的恩怨解決了,不如繼續喝酒如何?就當我爲你踐行了。”
“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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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健丟掉長劍,嘆了口氣。
事情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杜家的勢力龐大,玩其他的手段還好說,但是這種完全勢力上的碾壓,他不是對手。
而且三個女人或多或少都跟他有關係,杜仲良能綁架她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好吧。我答應你。從今天開始,我離開京華,三年內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會回來。”
杜仲良笑着走了過去,拍着徐子健的肩膀,準備攙扶徐子健。
徐子健卻是躲避開來,道:“送她們三個下山吧。”
“沒問題。”
徐子健第一個進的帳篷,杜仲良跟在後面,錢龍隆、賴長青、藍城昂、康德面色很是難看。
今天晚上是個
必殺之局,就是徐子健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葬身西山。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杜仲良只不過接了一個電話,就把徐子健放了,這也太踏馬兒戲了吧?
徐子健死了還好,大仇得報以後在京華隨便吃喝玩樂,一切依舊,可是徐子健不死,三年後就會回到京華,到時候杜仲良背景深厚,倒是沒事,可他們呢?
誰能保證徐子健不會復仇。
廖德應不太瞭解徐子健,也沒太在意。
他聽得出來,杜仲良電話中的那個女人很恐怖,很可能是傳說中二代殺手。
楊涅穗、李彤欣、房茹琳等三人被送下山了。
帳篷中在喝酒,卻是很安靜。
杜仲良敬了徐子健三杯酒,然後便各喝各的。
徐子健自己喝掉了一瓶茅臺,巡視周圍衆人一番,大笑起來。
藍城昂等人一陣寒噤。
笑聲酣暢,快起快落。
徐子健離開了,留給衆人的是一瘸一拐的身影,看起來像是暮徒老馬,但沒人敢懷疑他的戰鬥力。
在京華,半年多的時間中,他聲名鵲起,無所畏懼,手段非凡,一個個對手先後折於他手。
這些都是他強大的見證。
他的確要離開,但是,他一定會回來。
來到山下,一股冷風吹過,徐子健不由自主的打了寒噤。
雖然腿部的傷口簡單包紮過,但先前失血太多了,即便以他的體質,抵抗寒冷的能力也大大下降。
“你……沒事吧?”
三個女人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她們擔心徐子健,並沒有離開。
“沒事。”徐子健笑着,道:“你們也回去吧,大過年的,會讓人擔心的。”
“那……你呢?”楊涅穗問。
“我今天晚上就離開京華。”
旁邊,李彤欣滿是擔心:“可今天是過年,你就這麼離開好麼?我父母也會擔心的。要不……明天,或者等你的傷好了,再走?”
“不用了。我今晚就走。”
楊涅穗在旁邊有些不是滋味。
大過年的,徐子健的電話打不通,原來是跑李彤欣家過年去了。
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李彤欣猛的沉氣,堅決道:“我跟你走。”
三個女人中,恐怕只有她能這樣了。
捨棄前程、捨棄現在的一切,跟他這個即將一無所有的人走,這丫頭的心不可謂不真。
徐子健暗自嘆息,擡手撫摸着楊涅穗的秀髮,道:“別傻了!你還有你的事情,跟着我,反而會讓我感到麻煩。”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一起。”
“不行。我有我的事。你這個廢物跟着我幹嘛。”
楊涅穗閉上了嘴,淚珠在眼角打轉。
房茹琳走上前去,給了徐子健一個大大的擁抱,努力笑道:“珍重。”
“嗯,你也是。”徐子健簡單迴應。
李彤欣什麼話都沒說,徐子健又重新打量三女,擠出一個自認爲很帥的笑臉,然後轉身過去,朝着遠方走去,沒有回頭。
遠方有多遠?
遠方是哪裡?
他不知道!
雪小了,道路上卻積壓了一層厚重的雪。
一身樸素運動裝的徐子健一步是一步,在嘎嘎作響的積雪中,漸漸遠去。
走了許久,天色朦朧起來,他拿出手機,給胡雅瑩打了一個電話,只說了一句“我走了,你保護好自己”。
而那邊的胡雅瑩也很簡單,說“我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安心”。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灰濛濛的天空下,一道身影漸行漸遠,漸遠漸行。
京華的一切正在逐漸遠離他。
一切的一切,都將會被封存起來。
京華,再見!
我的朋友、親人們,再見。
再見,在未來再見。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