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馬廄事件後,菲陽整整三天沒有出過房間門,她的中國朋友們也沒來探望過她,倒是雷格、西塞莉、安德烈、桑賈伊、吉田這些老師每日都來看望,給她送來吃喝。
奇怪的是沒人問她發生了什麼,菲陽也不願回憶起,那天夜晚發生的一絲一毫事情。
而城堡裡這些天似乎也突然安靜下來,往日小年輕們的笑鬧、追逐聲突然銷聲匿跡。
從西塞莉那,菲陽得知城堡出了大事:兩個小夥在感恩節那晚的鬥毆中丟了性命,其中一個就是厄維特。
“怎麼可能?陳浩不是他們倆的對手!”菲陽驚愕地問。
“和陳浩有什麼關係?”西塞莉反問,揚起一張憔悴而倦怠的臉。
西塞莉最近越來越奇怪,時而容光煥發的畫上蝙蝠型煙燻妝,抹着中性十足的油光飛機頭,再加上上翹的嘴脣,給人感覺像是氣場強大的冷峻未來戰士;
時而又會像今天一樣眼神迷離,蠟黃的臉頰配上下耷的嘴角,加上油膩的短髮軟趴趴的貼在寬大的額頭上,簡直像個十足的屌絲。
西塞莉側臉問了一句後,目光便轉向窗外,似乎答與不答都與她無關。
“究竟發生了什麼?”菲陽反問。
經過西塞莉自願護理她的那段時間,她們成了可以隨便說話的朋友。
西塞莉趴在菲陽房間的地毯上,無力地搖頭:“不知道,聽說是因爲有人說了侮辱真主的話,這位真主之子爲了捍衛父親真主的尊嚴,而和人拼命的。”
“是這樣嗎?”菲陽頭枕在窗框上,黯然嘆氣道:“幹嘛這麼傻,這麼固執,這樣就丟了性命?”
“很多人都願意爲了信仰、國家、責任、榮譽犧牲自己的性命,你覺得不值嗎?”西塞莉眼簾半垂着問。
菲陽搖頭:“當然值得。只是我覺得生命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定義都應該建立在尊重、愛護生命的基礎上。就好像河道應該是爲流水而存在,阻擋在水流中間的河道,那是礁石,遲早會被沖刷乾淨的。”
西塞莉笑了起來:“小小年紀,好像什麼都懂的樣子。難怪桑賈伊說——”
她欲言又止。
菲陽眉頭微鎖的看着窗外,沒有接話,
“話嘮居然不接話了?”西塞莉直起身子。
“曾經也有個熟悉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現在厄維特——,厄維特!但願你來世不要再這麼皮了——”
菲陽笑着背過身,擦去了眼淚。
西塞莉也沒再說話,她靠在窗框上和菲陽一起看着窗外。
天空陰沉,雲杉一動不動地立於城堡與山脈之間。
“要下雪了,知道嗎?”很久後,西塞莉纔開口說道。
果然,一會後,小小的白點悄悄飄落。漸漸地,雲杉開始變白,落下的雪花開始密集,紛紛揚揚地佔據了窗外的視野。這是今年的初雪,也是作爲南方人的菲陽見過的第一場大雪,她打開窗,伸手去接那鵝毛狀的雪花,晶瑩的雪片落入掌心,瞬間消失。
她傻傻地去接第二片、第三片...
西塞莉關上窗戶,拖着她來到壁爐前,說:“烤烤手吧,都凍僵了。要玩雪,等雪下的足夠厚的時候,我們帶着雪橇一起出去。”
菲陽淡淡笑着,扭頭對西塞莉說:“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西塞莉搖頭。
“怎麼不用?上次你救我的事,我還沒好好謝你了。”
西塞莉低下了頭,壁爐裡的火光在她高高的眉弓骨上留下更深的陰影,她聲音低沉:“如果我說上次的事我一點也不記得了,你相信嗎?”
菲陽瞪圓了眼睛看着她,西塞莉悽悽地笑道:“沒什麼啦,別像看個瘋子一樣。瑪佩爾夫人說我是失眠引起的雙重人格,只要失眠好了,這些症狀也會消失的。”
菲陽擺手:“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經常失眠,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總是睡不着嗎?吃藥也沒用嗎?我看見柏特萊姆經常給你藥的。”
西塞莉嘆氣道:“要就睡不着,吃了藥睡着醒來也會覺得很累,好像在睡夢中做了很多事情,他們說我夢遊。就像上次你在桑賈伊實驗室出事時,我就是處於一種睡眠狀態,你們都說是我救了你,可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包括後來在病房裡的事,我也沒印象,只是覺得和你很熟。柏特萊姆把我的情況向瑪佩爾夫人彙報了,她說我是雙重人格症,建議我回美國去看看專門的心理科醫生,可我真的不想被看成瘋子,更不想回去見我那位父親——”
“我也不想回去看我的父母。”菲陽說。
“怎麼會?”西塞莉有些驚訝:“我聽桑賈伊說你是個嬌嬌女。”
菲陽看着壁爐裡從火堆中炸出的小火星,鼻頭有些發紅,她笑着說:“我怕見到他們變老變憔悴的樣子,但願他們趕快適應沒有我在身邊的日子,就像我也要適應沒有他們在身邊的日子一樣。”
西塞莉的臉躲在壁爐火光的陰影裡,像個懊惱、頹喪、無助的女孩,她眼淚流了下來:“真羨慕你可以看到他們變老的樣子...”
菲陽握住她的手,她早就從艾倫的故事裡,知道了西塞莉在那場車禍中失去了母親。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
西塞莉笑着擦去眼淚:“別傻了,和你有什麼關係!其實,城堡裡除了科倫娜和伊恩這個畜生外,誰都沒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有的甚至早就沒有了任何親人,桑賈伊和安德烈就是這樣。”
“他們真不容易。”菲陽感嘆道。
她拉着西塞莉回到窗前的地毯上,兩人盤腿坐下:“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她悄聲和西塞莉說:“我可以看見人身體裡的一些東西。”
西塞莉接過話:“我知道,我聽桑賈伊說起過。”
菲陽有些驚訝,西塞莉掩嘴笑道:“是我從他那裡套出來的,你知道他看起來咋咋呼呼的,其實就是個一根筋的傻子。只要和他探討麥田圈、外星人、宇宙,他就會忘乎所以。他告訴我,你可以看見人身體裡的靈魂。你看看我,我不相信什麼雙重人格,總覺得有什麼佔據了我的身體,可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她握住菲陽的手,菲陽將另一隻手搭在她手上,兩人相視而笑。
菲陽閉上眼睛,能量世界裡的西塞莉明亮而又純潔,幾乎和南熠一樣。她睜開眼,歪着腦袋含笑仔細看着西塞莉。
西塞莉有些驚恐,她抽出手,平直的眉宇開始上挑,惱怒地說:“就算我是個怪物,也不用這麼看着我吧?!”
“姐!”菲陽親暱地叫道:“你非但沒病,還很強壯。你根本就是個沒睡醒的終極大BOSS,將來小的還得依仗大人您的提攜。”
“胡說!”西塞莉拍着菲陽,可眉宇間的軒昂和方型下頜中的威嚴,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