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華妹妹,方纔不是說要請哥哥我吃酒宴麼,老話說,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撞上了,就是緣分,這餐飯咱得吃,要不然,楊書記知道了,該怪麗華妹妹沒禮貌了不是,這讓妹妹受責備的事兒,做哥哥的當然不能做!”
伴隨着話音,康熙旁若無人,長身而入,身後還跟了三人,兩青年,一壯漢。
兩青年光看裝扮,便知是和康熙一般的大院子弟,那壯漢則一臉的豪邁,短粗的脖頸處露着壁虎狀的刺青,顯是江湖中人,此人敢在嚴打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當口,將刺青外露,足見其膽色和依仗。
瞧見康熙,紅衣女郎,白斯文,賈勇三位的臉色立時一暗,再瞧見康熙身後的那兩位青年,三人的臉蛋簡直像刷了綠漆。
“果然是麗華同學,先前聽熙哥說了,我還不信,怎麼着,麗華同學到京大溜達了一圈,就不認老同學了,請熙哥吃飯,怎麼能不捎上我。”
搭腔的是緊鄰着康熙身後的青年,五短身材,頭大脖細,十分醜陋,說話的當口,眼睛卻不住朝白衣女郎身上歪斜。
“龐龍,你不是判了五年麼,怎麼……”
聽見醜陋青年說話,紅衣女郎才確準其身份,立時驚得站起身來。
龐龍抽出煙盒,慢條斯理的叼一根菸,嬉道“麗華同學,你還是老樣子,說話不怎麼經過大腦,我那是勞動改造,這不,我在裡面改造成功,表現良好,自然提前解放嘍。得了,跟你侃了半天,我還真餓了。”
話音方落。龐龍邁步上前,旁若無人一般。伸手朝鍋裡撈去,沸翻盈煮的銅盆,簡直被他當了洗臉水,異乎常人粗糙的雙手伸進去,左起右落,右起左落,一會兒功夫,便被他撈了斤多幹貨。塞進了嘴巴。
龐龍吃相極是難看,汁水淋漓,蕩得滿桌皆是,可場中衆人的注意力卻絲毫沒落在龐龍的吃相上,而是他那雙已經通紅如血卻又不見水泡,腫脹的糙手上。
紅衣女郎冷道“龐龍,要吃就好好吃,我這兒又不是沒筷子,跟你爸練了兩年,難不成就剩了到我這區區弱女子面前顯擺的能耐……”
嘴上如是說。紅衣女郎心中對龐龍的畏懼,還在那康熙之上,這龐龍自幼隨他那個現在已經做到武警總隊的老爹練武。心狠手黑,兩年前,此人在明珠師專,因爲爭水洗碗,就將打得兩人重傷,一人致殘,判了五年。
如此殘暴之人,紅衣女郎是一時一刻不想面對,再看此人旁若無人地伸手進沸水中撈取食物。足見其蠻野更甚。
“行了,老龐。你這一折騰,別人還怎麼吃。素質,注意素質。”康熙微笑着責備,眼中盡是得色。
“熙少,瞧您說的,就是龐少不露這一手,您大駕光臨,崔胖子敢用這個招待您,姥姥!”
接茬兒的正是那刺青男,自打進屋,此人便惡狠狠盯着白衣女郎,似乎只待康熙一個眼色,他就要下手。
熟料,刺青男話音方落,敞開的大門又現出一隊人。
當先那位,身材奇胖,老遠就衝這邊抱拳,手中還攥着個花手絹,死命擦汗,嘴上道“怠慢了,怠慢了,纔得到消息說您幾位來了,崔某這才趕緊吩咐廚房準備了些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您幾位上眼。”
說話兒,崔胖子大手一揮,身後的七八位男女,次第上前,轉瞬,一桌清清爽爽的席面,再度擺好,這回的盆式銅鍋換成了燈籠形,十多個冷拼的盤子,也由瓷盤換成了銀質餐具,最讓人想不到的是,此地竟還有象牙筷子,那沿桌擺了一圈,極似特大號的梅花。
“幾位尊客,小店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兒,就這些貨了,別的不值一道,就那個銅鍋有些歷史,先祖在康熙朝時,曾抱着這口鍋,在御膳房討食吃,您幾位看着可還上眼?上眼的話,還請將就對付一餐……”
崔胖子不愧是做老了生意的,一番團團圓圓的場面話說得極到位,便是有心拿他墊腳,耍威風的刺青男,一張滿是橫肉的胖臉,也微微展開。
“還湊合吧,崔老闆先下去吧,我們要用餐了。”
康熙淡淡然,下了逐客令。
崔胖子早知道這會兒人不好伺候,先前聽到踹門聲,他就知道壞了,再看是這幾位大爺,他一顆心算是涼到了底,只求今次能平安渡過,別鬧出天大的亂子,就是這套壓箱底的餐具被毀了,他也認了。
當下,心裡求遍滿天神佛的崔胖子,怏怏退了出去,想將門拉上,卻發現左側那扇門的上下兩個合頁被踹壞了一個半,就剩了上面那壞了一半的合頁勉強粘連着大門,維持着不倒,這門哪裡還關得上。
崔胖子是何心情,康熙自然懶得管,從從容容在主座坐了,揀起面前的象牙筷子,夾了塊肥羊,伸進翻滾的鍋裡涮了涮,再在面前的醬碟裡沾了沾,方纔送進口來。
“嗯!”
康熙眼睛亮了,“早聽說第一鮮的火鍋是一絕,沒想到味美成這樣,名不虛傳吶,來來來,哥兒幾個,麗華妹妹,都坐都坐,別客氣,放開了吃!”
康熙話罷,龐龍,刺青男,各自尋了自己的位子坐了,剩下那身着中山裝的青年,和紅衣女郎四位立着沒動。
“麗華妹妹,怎麼個意思?看來你是真不想給我這面子了。”康熙的小白臉依舊掛着淡淡的微笑,可那微笑怎麼看怎麼瘮人。
不待紅衣女郎接口,側立一旁的中山裝青年伸手朝白衣女郎一指,終於說出了他進門後的第一句話,“費這個事兒幹嘛,這女孩歌美人美,老大肯定滿意的,弄過去得了,免得還讓老大跑一趟,沒準兒他已經迫不及待,在來得路上了。”
“青子!”康熙皺了眉頭。
他康某人在明珠手眼通天不假,可有些事兒是不能端在明面上來的,由其此間還有三位對立的官宦子弟。
熟料那中山裝青年壓根不爲所動,“康總,老闆的心意我明白,你不敢辦,我來辦就是。”說話兒,竟朝白衣女郎走來。
“張青!”
康熙重重將筷子扣在了桌子上,咔嚓一聲,竟將象牙筷子扣成兩截,黑了臉道“這是我的事兒,不用你來操心,東哥都說交我辦了,要你來搶功!”
張青冷冷瞧了康熙一眼,終究止住了腳步。
“華子,既然話挑開了,我也就攤着說了,你這位女伴,我相中了,晚上招待位貴客,請她去吃吃飯,喝喝酒,唱唱歌兒,明兒一早就送還,給你熙哥這面子,就把桌上的酒喝了,不給面子,咱就有不給面子的說道兒,屆時,你別後悔就行。”
說話兒,康熙便站起身來,雙手插進褲兜,聳聳肩膀,一雙狹窄的眼睛,泛着冷光。
紅衣女郎,蚊子,勇子三人僵立當場,俱是臉色鐵青,沉默不語。
三人心中千愁萬緒,十分心腸,悲憤三分,恐怖卻佔了七分。
說來,紅衣女郎三位皆是幹部子弟,行走在外,最有面子也最要面子。
眼下,康熙所作所爲,簡直將三人面子掃盡,更有甚者,竟想從他們身邊,帶走白衣女郎去給人陪夜,這真算打臉到家了。
可饒是如此,紅衣女郎三人卻不敢置一詞。
只因康熙的手段,他們領教過,此人簡直是翻版的青年時代的江朝天,從不講或不及家人,必將對方連根拔起。
紅衣女郎三人自己受些侮辱,強忍了也就罷了,可事涉家人,乃至家族,誰也沒有妄動的勇氣。
滿場久寂無聲,白衣女郎忽然握住紅衣女郎微微顫抖的手臂,輕聲道“麗華,咱們走吧,在這兒待得不舒服。”語氣清淡,好似眼前的衝突,壓根兒不曾入得眼來。
紅衣女郎轉頭怔怔看着白衣女郎,一雙杏眼盛滿了說不出的濃愁,眼角隱隱起了霧氣。
“沒事兒的,麗華,待會兒,我給我大哥打個電話就好了。”
說話兒,白衣女郎挎起紅衣女郎的胳膊,拉着她便朝外行去。
“哈哈………”
“熙哥,這妞兒有意思!”
“純的跟張白紙一樣,東少肯定喜歡!”
白衣女郎勸慰紅衣女郎的話,簡直被康熙幾人作了笑話,便連蚊子和勇子也覺白衣女郎嬌憨得不可思議,明珠是什麼地方,眼前的這幫魔鬼是如何兇殘可惡,這美女簡直嘛也不懂。
衆人的鬨笑,白衣女郎充耳不聞,拉着紅衣女郎快步朝門邊行去。
中山裝青年橫眉掃了康熙一眼,後者嘴角微蹺,龐龍把臂不動,刺青男感激一笑,蹭身而起,沒趟一步,都在一米開外,三兩步一趕,堪堪在白衣女郎靠近大門時,橫身阻住。
“小妞兒,東哥看上你,是你的榮幸,跑什麼跑。”
刺青男扭扭脖子,脖頸處的壁虎好似化活,猙獰地遊了遊一般。
白衣女郎睬也不睬她,伸手朝另一側大門扶手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