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下,高大胖立時變了臉色,條件反射一般,便來了個立正,聲音都開始打顫,“報,報,報告……”
“首長”二字沒喊出口,便被謝偉紅揮手打斷,“行了,下去吧,有時間,我會去天橋派出所看你的!”
“是是時,多謝首……多謝,我一定恭候!”
高大胖一疊聲地感謝,倒好似謝偉紅爲他做了天大好事一般。
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這便是謝偉紅此刻的感覺。
當然了,小小民警根本就進不得他眼來,但美人那異彩氾濫的星眸,卻讓謝偉紅收穫了這種威臨天下的感覺。
雖有不妙插曲,但始終不改歡飲氣氛,或者說,經歷了這麼個插曲,反倒爲歡飲增添了熱烈。
至少,稍後的歡飲中,三位女郎變得主動多了,各式花樣的喝法,讓霍無病三人極爲盡興。
一場酒直喝道十一點半,若非擔心查寢,這三位真想不回宿舍。
你儂我儂,散場之際,自然又是好一陣依依惜別。
已經喝得大舌頭的謝處長,非要給紅裙女郎留下電話,才攀着薛亮的膀子,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夜色深沉,燈火闌珊,三人搖搖晃晃地行着,酒開胸膽,言笑之間,均覺不虛此行,謝處長甚至不停仰頭晃腦,吟哦道,“苟活四十年,今始得一知己,斯世當以同懷視之,快哉快哉!”
………
青青草坡,四周,或假山,或密林,或高牆。圍堵得私密性極好。
緩緩秋風,從湖面掠來,穿林震木。溫柔清涼。
霍無病躺在草坡上,卻感覺這暖風像生了鏽的鈍刀子。吹在身上,割得他火辣辣的疼。
鼻子跑了,眼角淤了,嘴脣裂了,這只是表面上的傷害,更殘酷的還在身上。
這一刻,他只覺整個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因爲。他幾乎不能控制身子,不能動彈分毫。
要說身子不是自己的,那還好了,至少可以不用擔負感官上的痛覺。
可偏生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痛得他險些沒暈厥過去。
“狗r的薛老三,我草泥馬……”
霍無病甚至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心裡千萬遍喝罵,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緩身體的劇痛。
薛老三的身影方消失在林間小路的鏡頭。灌木林,假山後,便齊齊傳來了悉索的動靜兒。轉瞬,謝偉紅,薛亮便自不同方向,衝了出來,朝霍無病飛奔而去。
………
“哎喲誒~!”
“嘶!”
“嗚!”
東方美照相館的胖老闆,正在清洗照片,每清洗出一張,他便發出震耳的驚歎聲。
慘,實在是太慘了。胖老闆洗了一輩子照片,還沒見過這般血腥暴力的。照片中的施暴者分明就是打人專家嘛,那一拳一腳。把人都凌空踢飛了,這得多大仇,多的恨嘛。
“叫什麼叫,踏踏實實幹,利索點!”
暗房外的薛亮沒好氣道。
“太慘了,太慘了,哪兒弄的這些照片在,犯罪分子太兇殘了,抓着了非判刑不可!”
胖老闆拿着兩張信封,一大一小,嘖嘖讚歎地走了出來,“洗好了,大的是照片,小的是底片,一共兩元錢!”
拍照在當時,還算的上高大上的行業,所以,清洗照片的費用,就相對較高。
薛亮拍過錢去,接過照片,正在查驗,忽的,一條壯漢虎愣愣地撞進門來。
“老錢,你看看我這底片是不是花了,到底怎麼回事兒!”
那人來勢甚急,一個沒剎住車,正撞在薛亮身上,撞得他身子一歪,手上一鬆,照片撒了一地。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
壯漢沒口子道歉,手上更是不慢,蹲下身子,飛速地朝手中摟着照片。
很快,照片如數在薛亮手中聚齊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恨恨瞪了壯漢一眼,扭頭便去了。
…………
病房潔白寬敞,舒適豪華,若是去掉那濃濃的蘇打水味,此間簡直能和相當等次的賓館相媲美。
這裡正是霍無病的病房。
三天前,在校園一處隱蔽的草坡上,他被薛老三好一陣暴揍,薛老三痛下辣手,疼得他幾度昏厥。
是的,那天的捱揍,正是他霍某人自己導演的。
搶走瓷豬,便是爲了誘使薛老三暴怒,引誘薛老三道冰球館,便是爲激怒薛老三動手。
道理很簡單,就是爲了拿着證據。
前番,丁校長說過,只要有證據,這事兒就好辦了!
霍無病才策劃了這麼套方案,不可謂不毒!
惜乎,冰球館那次,陡生意外,讓臨時有事的薛老三避了過去,再約藍色港灣,薛老三卻又不赴約。
次日,霍無病直接給薛老三又去了電話,揚言,若是他薛老三再不出現,他便要破碎瓷豬。
越好的地點,薛老三準時現身。
接下來的劇本,和霍無病料想的大致相當。
三言兩語不和,薛老師搶過瓷豬,大打出手。
而之所以說是大致相當,顯然還有出乎意外的情況,那便是霍無病嘀咕了薛老三打人的手段。
本來,這頓打,是他霍某人哭着喊着,變着法兒地要求薛老三送的。
可真打薛老三打上身來,那一拳一腳,都讓霍無病體味到了什麼叫痛徹心扉,痛不欲生。
這不,在醫院躺了三天,時不時,骨子裡還傳來一陣兩陣的劇痛。
陽光如霧,穿過層層皁角樹葉的阻擋,透過清潔的玻璃,照射在霍無病臉上。
按說,這種陽光的強度,已經算得上刺眼,可病牀上的霍無病卻睡得鼾聲四起,沉重至極。
當然了,任誰連續兩天兩夜都沒怎麼睡過,第三天也得睡得渾天暗地。
原來,入院前的兩天,霍無病疼得得靠麻醉劑來止疼,偏生醫生檢查,都說是皮外傷,沒多大事兒,忍忍就過去了,不肯給用麻醉類的藥物。
霍無病有氣無力,分辨不得,只可憐巴巴地不住眼角飆淚。
這兩天兩夜,霍無病只覺時刻在地獄裡煎熬。
這不,好容易撐到第三天,身上疼痛緩解,霍無病終於能進入夢鄉了。
這會兒,別說什麼陽光,就是強光手電對準他眼睛射,霍小可憐也一準兒能睡過去。
“無病同志,醒醒,醒醒,無病……”
睡了將近二十個鐘頭,霍無病終於被人從沉沉睡眠中叫醒過來。
病牀前,謝偉紅領銜,身後七八名中年人,都是霍無病在地廳級進修班中的同學。
自打薛亮將霍無病送入醫院,霍無病便已疼得口難開,根本無法陳述情況,薛亮爲怕引起懷疑,根本不敢朝裡間攙和,他只借着夜色掩蓋,偷摸將霍無病送到醫院門口,便自折返。
是以,霍無病入院,校方還一無所知。
“無病同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現在得給學校個交代了!”
寒暄幾句,謝偉紅便當着一衆學員的面兒,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作爲親歷者,謝偉紅自然知曉霍無病這般摸樣,到底是誰賜與。
但既然做戲,自得做全套。
“薛向,是薛向……”
霍無病滿臉悲憤,話未說完,便已眼淚長流。
在他的控訴中,薛老三乃是藉着討論問題的藉口,將他騙到隱蔽處,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毆打。
他這番控訴,深情並茂,當真是聞着傷心,聽者下淚!
啪的一聲響,謝處長一巴掌重重拍在牀頭桌上,蹭地站起身,滿面憤然,“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這種學員不加以處理,還有王法麼!無病同志,你放心,校方一定會給你個說法的,我先走了,你的事情,我要抓緊時間調查!”
說罷,謝處長便自行了出去。
謝處長等人去後,央校又來了幾波前來探視的校領導和學員。
畢竟,像霍無病這種情況,在央校還是頭一次發生,校方極度重視。
兼之,有丁校長的高度重視,此事鬧得極大,很快便提到了犯罪的角度。
下午三點半,薛亮尋了個沒人的空當,溜進了霍無病的病房。
霍無病正站在窗臺吸菸,整個人的氣色好了不少。
的確,薛老三惱霍無病挑事兒,這回,是下了狠手,一通收拾,讓霍無病體味了把,什麼叫煉獄,可到底顧忌黨校這塊金光閃閃的招牌,也就沒敢下死手。
霍無病這般在煉獄中待了兩天,痛勁兒過了,皮肉傷也早養的差不多了,基本也就正常了。
瞧見薛亮到來,霍無病蹭地就應了上去,不待他張口,薛亮便將那沓照片拍了過去。
霍無病翻了翻,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喜上眉梢,萬千思緒,齊入胸來。
“無病,這回你是受了大苦了,不過,是非善惡終有報,有了這疊照片,薛向也就算玩完了,你且等着吧,後邊的,就交給我和謝處長吧,非讓你出了這口惡氣!”
薛亮拍拍霍無病的肩膀,滿是自信。
若說那次在藍色港灣,他還擔心被薛向識破,或者存在什麼變數。
可當這把照片抓在了手中,那便是鐵證如山,薛向就是再有勢力,這回也得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