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個幾把,老子這是在救你們的命!”魏飛狠很罵了一句,盯着曹偉道:“曹隊長,夠不夠,不夠,你來!”說話兒,將已染得血淋淋的板磚遞了過去。
曹偉冷冷盯着魏飛半晌,一把將他手裡的板磚拍飛,“早知現在,何必當初,老子希望你弄清楚寶丰不是你家的山溝溝,這裡藏龍伏虎,別他媽的什麼時候狂得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最後再說一句,你他媽的作死,老子們不管,可別拖着老子們一塊兒死!”
罵完,曹偉猛地從褲兜裡,掏出把水果刀來,伸手薅住長髮青年的頭髮,齊脖一攪,將他的頭髮如數絞斷,復又伸手扯掉了金鍊胖子脖子上的金鍊子,重重一跺腳,“全體都有了,立正,稍息,立正,向後轉,跑步走!”
當下,曹偉又到了排頭,魏飛三人更是被他調在了最前位置,繼續踩着整齊的步子,朝薛向那邊行去。
曹偉再領着隊伍到巷子時,瞅見薛向還坐在老柳樹邊上,心中大喜,途徑薛向身邊時,他擡手敬了個軍禮,後邊兩隊人齊齊敬了個禮,便連血污滿面的魏飛三人也不例外。
這會兒,便是最遲鈍的金鍊胖子,也知道魏飛爲何會給自己一板磚了,見了那邊壓根兒不睬自己等人的薛向,頭一次生出敬畏來,心中喟嘆,有些人真得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家哪怕不說話,只須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萬劫不復。
薛向並沒有對曹偉的示好,有所表示,他甚至眼睛都沒擡一下。
原本,暴露身份後。他該第一時間離開此地,之所以未走,正是白襯衣。不,戴裕彬的建議。
“戴秘書。經常來這兒吃飯?”薛向掏出一枝煙,打開了話題。
戴裕彬趕忙掏出火機,替他把煙點上,並接過薛向遞來的煙,在手中拿了,並不點燃,笑着道:“葫蘆巷的小吃,雖然久聞大名。卻從沒來過,我是一路跟着首長來的。”
“噢?”
薛向沒想到他竟如此實誠,擡了眼神,朝他瞧去,迎面而來的,正是一雙平靜的眼睛。
未幾,這雙平靜眼睛的主人,竟說出句驚世駭俗的話來:“我想當首長的通訊員!”
饒是薛向如此心智,也險些沒拿緊香菸,怔怔看了戴裕彬許久。臉上現出笑來,“戴秘書,你很特別。大概是我參加工作七年,見到的最特別的機關工作人員!”
戴裕彬道:“我知道我這麼說,很荒唐,很不合時宜,但我相信首長也是特別之人,特別之人用特別之人,豈非正好!”
薛向含笑道:“你臉皮倒是不薄,不過,我倒想聽聽。我如何成了這特別之人。”
戴裕彬道:“首長初來乍到,明知孔專員凜然不可犯。卻依舊強項以待,明知張秘書長一時難踩。仍然悍然下腳,不瞞首長說,我參加工作八年了,在秘書科待了五年,從未見過您這種領導,您說您是不是特別之人?”
“怎麼,說着說着,給我戴起了高帽,這可和你方纔大言驚世,錚錚傲骨的形象,大相徑庭!”薛向笑着,彈了彈菸灰,對這位戴秘書,他已經生出了興趣。
戴裕彬道:“不是戴高帽,而是實事求是,首長如此行事,雖然未必高明,但獨具特色,我也正是據此,才認定首長能用我!”
薛向真是對這人的厚臉皮,有些吃驚了,在他眼中,秘書科的那幫秘書,個個都是眉眼通透,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之輩,侍奉首長,人人謹小慎微,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眼前的這位戴秘書,可讓他對秘書生出了顛覆性的映像。
不過,薛向並不會因爲他這幾句話,就生起招攬的意思,是龍是蛇,是真是假,還有待考察,“說說你的情況吧!”
聞聽薛向此言,戴裕彬精神大振,他這番行動,雖然是細細籌劃過,卻也是冒着絕大風險,因爲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領導,在聽說自己被跟蹤後,恐怕都會直接將他拉入黑名單。
而他也正是根據薛向初到德江的幾樁事蹟,再加上其年紀,判定了這絕對是位非比尋常的領導,這才策劃了此次跟蹤行動。
果然,讓他揀着了機會,藉着和魏飛對壘的表現,有了和薛向溝通的機會。
而事情果然也照着他預計的軌跡在走,這位薛助理也真不拘一格,在聽說了自己跟蹤他後,眉頭都不曾跳一下,此刻,更是給了自己陳述的機會,顯然是有了徵召的意思。
戴裕彬強行定了定心神,再沒有方纔的從容,竟緊張地喉頭一時有些發乾!
不錯,他已經沉淪太久了,沉淪到連魏飛這種雜碎都敢指着鼻子喝罵了,曾經的德江一支筆,落到如今的地步,又能怪誰呢,怪領導不賞識,還是怪自己鋒芒太露,或許該怪這秘書太監化的制度吧。
不過,戴裕彬顧不得感概,集中精神,說起了自己的履歷。
戴裕彬,七零年高中畢業,因爲家庭成分關係,失去了讀大學的機會,隨後,進入宜陽日報編輯報,負責文字校對工作,隨後陸續有文章發表,七七年,一篇《打倒xxx,人民喜洋洋》,發表在蜀中日報上,名震一時,爲當時的德江革委會第一副主任劉國勝所賞識,一躍成爲德江地區二號大秘,權重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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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長,兩個半月以後,戴大秘被劉國勝所黜,就此,在秘書科坐了冷板凳,且一坐就是六年。
“……六年時間,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六年,六年來,我看着一個個不如我的,舉步高升,反過來成了我的領導,我……”
話至此處,戴裕彬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轉換話題道:“首長,我並非是自怨自艾之輩,實在是這次您的到來,對我來說,是唯一的機會,所以,我纔出此下策。”
薛向並不覺得戴裕彬失態有何不妥,只要不是表演,反見真性情,更何況,使功不如使過,一個遭遇過挫折的秘書,反比那驕矜之輩更合用,當初的楚朝暉不也正是如此?
“你膽子很大,說說我爲什麼要用你!”
“首長,不是我膽子大,而是我現在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您不用我,我無官無職,最壞的結果,依舊是在辦公室坐冷板凳。”
薛向笑笑:“這倒是句實話,這麼說,你已經用這種手段,毛遂自薦過許多領導了。”
戴裕彬首次失去了鎮定,急急擺手,“不是,不是,我有自知之明,那些領導,雖有千面,但某些地方,卻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們一定不會用我,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薛向按滅了菸頭,打斷他的分辨,“又回到了老問題,說說,我爲什麼一定要用你!”
戴裕彬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我並不敢保證首長會用我,因爲用與不用,決定權在首長手中,我只能說,目前的我,很適合首長用,首長和孔專員之事,在行署已經不是秘密,以孔專員之威,以首長初來乍到就露出的驕狂,沒有人會看好首長,這就決定了,在行署辦公室內,首長獲得的支持一定不會很多,說句不中聽的,首長即便是想挑通訊員,那些人也會惟恐避之不及,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我是首長不多的選擇之一。”
“除此外,以目前的情況看,首長選通訊員,首要的考慮不是合用,而是忠誠,而我,合用與否,首長以後會知道,而忠誠與否,首長馬上就能知道;再加上,先前說的,首長行事出奇,必不是凡夫俗子,必不會以老眼光看人,綜上所述,我認爲我有很大的機率成功,因此,才貿然一試。”
冷靜,精明,大膽,
這是短短半個鐘頭相處下來,薛向給戴裕彬的評價!
繼而,薛向又想:機會果真是給準備好了的人,戴裕彬將來若有成就,今日這別處一格的跟蹤,必然撅功至偉。而這跟蹤領導,乃非常人不可爲,也非可以妄爲,戴裕彬敢行此策,乃是分析了自己昨日行事,再綜合自己的年紀,進而推斷出自己的秉性,而相應做出的決定,可謂是膽大包天,心細如髮。
“是人材!但絕非好秘書。”這是薛向最後給予戴裕彬的評價。
不過對別人來說不是好秘書,對薛向這種毫無半點官僚氣,又聰明絕頂之人,卻是極爲合用的秘書,他絲毫不擔心自己駕馭不住此人。
不過,即便要用,現在也還不到薛向做出決定的時候,畢竟現在所知的,僅是此人的一面之詞,世事如何,有待覈查。
“說說你怎麼被劉國勝主任黜落的?”薛向問出了他最後感興趣的兩個話題之一。
戴裕彬道:“說來也是我年輕識淺,爲人所趁,當時,劉主任和德江一號張主任爲對手,一次,張主任趁劉主任不在辦公室的時候,來拜訪他,恰好我在辦公室,身爲劉主任的秘書,我自然只有接待張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