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見到安老將軍時,他又在與人對弈,這回的地點改在了堂屋。這是間約莫兩百平的復古式老宅,裝飾得古色古香,雖無雕樑畫棟,可佈置、陳設皆是晚清的風格,黃花梨的翅帽太師椅,紅木的八仙桌,淡雅的青花瓷隨處可見。薛向徑直走進堂屋,剛踏進門檻,便見堂屋裡除了老王侍立一旁,多了兩位生客。
斜陽晚照,餘輝從張開的窗口處灑入,正巧落在棋盤上。和安老將軍對弈的是位身着“的確涼”短袖的中年,望之四十歲許,方面大耳,皮膚白皙,烏黑油亮的頭髮朝後梳攏,正凝眸思索着棋局。棋盤一側坐着位寸頭黑臉漢子,樣貌較白麪男子年輕幾分,亦是四方臉,不過面容精瘦,神態彪悍,兩人輪廓極爲相像。黑臉漢子身着軍裝短袖,脊背挺得筆直,兩腿微開,雙手擱在膝上,標準的軍人坐姿。
薛向的到來沒有泛起半點波瀾,唯有老王遠遠衝他一笑,指了指擱着棋盤的四方小桌空餘的一面,示意他坐下觀棋。薛向亦不說話,拖開椅子坐了,對弈的二人頭也沒擡,倒是黑臉軍漢自打他坐下一直盯着他猛瞧,虎目閃動,精光乍泄。薛向被看得發毛,尷尬地衝他笑了笑,低頭假裝觀摩戰局。
這一觀摩就是半個鐘頭,這局棋下得太沒意思,不帶半分煙火氣,純是水磨功夫,看得薛向哈欠連天。雙方只守不攻,不住地調兵遣將,建立防線,他實在是看不得這種悶棋,乾脆靠着椅背打起了盹兒。
“嘿嘿,醒醒。”
薛向睜開眼,見老王正推着自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見同桌的三人齊齊盯着自己。老頭子面色平靜,顯是知道他的脾性,白臉男子臉色冷峻,神情嚴肅,黑臉漢子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呵呵,那個什麼,我,我這不是剛出院嘛,精神頭不濟,老爺子海涵,海涵。”薛向撓撓後腦勺,少見的對老頭子有些不好意思。至於另外兩位,他又不熟,做了甲乙丙丁,不去理他。
“你小子啊,什麼尿性!”安老將軍叱道,“說說吧,還愣着幹什麼,叫你過來,就爲看我老頭子獻醜?”
“哪兒的話,您老的棋藝如同您老的G命意志一樣堅挺,那是久經考驗的,小子我學習還來不及呢。”一到松竹齋,薛向彷彿孫猴子進了水簾洞,總忍不住嬉鬧:“說什麼呀,兩位年長的同志在座,您老也不給介紹介紹?”他哪裡不知道,老頭子要他說地震的事兒,腹稿還沒打好,決定先糊弄一會兒。
老王見老將軍面色不豫,趕緊接過話道:“小薛,我給你介紹下,這兩位都是安老的兒子,這位是長子安在海同志,這位是次子安在江同志。在海同志在中宣部工作,擔任副部長,在江同志是58師的師長……”
“什麼在海同志,在江同志,跟他客氣什麼?”老頭子打斷老王的話,指着薛向道:“這兩位是你的二伯,三叔,沒佔你小子便宜,打聽過了,知道你老子的年紀。”安在海另有一兄,年幼夭折,所以安在海成了長子,在老頭子心中的序列卻是行二。
安氏兩兄弟愕然,老頭子爲何對這小子青眼有加。雖然知道特意叫我們回來,是有事相商,哪裡知道叫回來個不知禮數的毛頭小子,老爺子的眼皮子何時變得這麼淺了?
安氏兩兄弟心懷疑問的同時,薛向也在好奇。他奇的不是老爺子和自己的親近,他心裡何嘗不是也和老爺子近乎,他奇怪的是安老將軍家沒聽說有在政界的子弟呀?後世,安老爺子故去後,倒是聽聞有安家子弟活躍軍中,可政界從未耳聞。他作爲黨史辦的資深板凳,對這些豪門大族知道的比一般人多得多,觀安在海的年紀當不會超過五十,已然官至副部,如無意外,以安家二代接班人的身份,進入決策層是毫無疑義的,爲何後世他名聲不顯呢?看他面色紅潤,毛髮濃密,顯是身體康健,養身有道,多半不是身體的原因。那麼,那麼就是站錯了隊!一想至此,他豁然開來,難怪安老一代元勳,身後哀榮如此草草。原來身前就失了勢,多半還是重大ZZ問題上的失誤,不然不會在喪禮上有所簡慢。
薛向面色陰晴不定,安在海瞧了分外不喜,哼道:“叫聲伯伯挺委屈嘛,小小年紀別太傲氣。”
“二伯,哪裡的話,我不過在想您到底有沒有四十歲,怕這聲伯伯叫得吃了虧。”這番話說得漂亮至極,遮掩了所有的尷尬。他早嗅到安在海身上淡淡的香味,再看他打理得烏黑油亮的大背頭,光潔沒有一絲皺紋的額頭,對他的愛打扮的習性判斷出了個七七八八。
果然,安在海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子,看不出來吧,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九,當得起你一聲二伯。”他平素對自己的養身功夫極爲自得,薛向這聲稱讚,正是搔到他的癢處,原先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這會兒越看這小子越滿意。
老王在老爺子背後朝薛向豎了根大拇指,這小子真是精明得可怕,見微知著,且洞悉人心。
老將軍哼了聲,道:“薛小子,別給我扯犢子,說說地震的事兒吧。別以爲報紙上宣傳你是英雄,你就當了真了,這事兒沒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神,別跟我說什麼那個姓馬的預測的,我老頭子還讀過幾本書,沒聽說過能把地震定死在哪幾個小時的。”
原來,秦唐大地震一爆發,決策層就得到了消息,緊急召開二十三人團會議。聞聽秦唐被史無前例的地震移爲廢墟,決策層被震動得一時失聲,急忙聯繫駐秦部隊的領導詢問情況。這一聯繫就聯繫上了洪映,聞聽洪映的回報,大佬們徹底被震住了,齊齊望着列席會議的軍方大佬也是二十三人團成員的安老爺子,各自腹誹開了。
你們軍方也太自作主張了吧,這麼大的事兒,就敢瞞着z央,還要不要黨的領導?
老安啊,老安,都是老夥計了,你咋吃起了獨食,咋不在j委會上通報一聲呢?
軍政兩方面大員瞪着安老將軍,要他給個解釋。老頭子也被矇在鼓裡,聞聽是薛向奉了他安辦的指令,下的命令,他也被震得目瞪口呆。衆人齊齊要他交代問題,他能怎麼說,只好實話實說了。
他這一說自己並不知情,立時就炸了窩,那邊率先發難,要求嚴懲亂命的薛向。這一箭,明指薛向,暗射軍方。三位列席會議的軍方大佬,哪裡會讓他們如願以償,遂以薛向救百萬百姓,有功無過相反駁。一時間,二十三人團會議硝煙瀰漫,烽煙四起,兩方人馬以此爲契機展開了激烈的交鋒。奈何雙方實力相當,那位威權未立,又搖擺不定,以緊要關頭,救災爲先,結束了爭議。
緊接着,秦唐大地震爆發的消息轟動共和國,也震驚了世界。畢竟如此劇烈的地震爆發在共和國首都的附近,想不引起國際的關注也難。再後來,國際社會獲悉共和國居然事先預測了這起地震,並作出了妥善的措施,成功從震源城市,撤離了百萬百姓,立時被驚得連叫上帝。
西方世界再也不擺架子,玩什麼兩極世界老死不相往來了,一窩蜂地要求共和國允許他們派專家、學者過來學習、研討,其中尤以某地震多發島國,哭着喊着要派人過來。
這時的共和國在國際社會不說舉目無親,也差不多快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僅有幾個s會主義的小兄弟關係不錯,再沒幾個真心實意的朋友。得此天賜良機,大佬們哪有心思再去理薛向這隻小蝦米,一邊忙着抗震救災,一邊忙着打破交戰。誰這會兒還抓着薛向不放,那就是不顧大局,不講ZZ。
薛向哪裡知道其中有這麼多曲折,打個哈哈,道:“老爺子,哪有什麼神不神的,只能說福至心靈,誤打誤撞。我去秦唐是接個朋友,走到池塘邊就看見羣蛙亂鳴,水面咕嚕咕嚕冒泡泡,當時我就知道壞了,恐怕要發地震。半道上遇上馬鐵錘,兩相印證,就大着膽子這麼幹了。至於您說的時間掐得準,那隻能說是天意,要不您說是怎麼回事兒?”他半真半假地解釋道,最關鍵的問題,一腳又踢了回去。本來嘛,這事兒要他怎麼說,難道要他說自己是重生的?要不就扯什麼神神鬼鬼的,哪也得有人信呀。
老頭子被噎了一下,薛向踢回的球他也接不住,這事兒壓根沒法說得通,只能信了他的說詞。
“老爺子,您說我這救了秦唐滿城的百姓,您不上趕着給我發獎,怎麼淨追着我問啊,我這也算給您做臉了不是?我看您也不像那種見不得自己人好的人呀?”薛向趁熱打鐵,轉移話題,倒打一鈀。
老將軍哈哈大笑,“你小子啊,給我老頭子惹了多大麻煩,你知不知道?還要獎勵,光給你擦屁股,就費了我老大力氣。”
薛向當然知道自己能安然坐在這兒,談笑風生,老將軍的幫助一定不小。在波詭雲譎的ZZ鬥爭中,若是身後沒座遮風擋雨的大山,任你功勞蓋世,反手就被打落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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