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謝輝煌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張了張嘴,想要講話,卻發不出聲來。
他的確說不出什麼,難道要說薛向在胡說,自己根本沒下過什麼指示,可他確實打電話招來薛向,鼓舞一番,給這傢伙拱火。
甚至,演到情動處,還揮筆留墨,寫下了“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幾筆字,被薛向珍而重之地收藏。
當時,他哪裡想得到會有此刻,會想到薛向竟是這般心機,會想到留自己的墨寶做章。
此刻,謝輝煌若說薛向是胡編,那所謂“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又該如何解釋?
彥波濤恨聲道,“輝煌同志,我得批評你幾句,同志之間,有什麼意見不能當面提,非要在背後磨磨唧唧說這些,這不是挑逗同志鬥同志麼?我就想問一句,在你眼裡,到底誰是大雪,誰是青松?”
他知曉,昨日定是在自己走後,謝輝煌尋得薛向,說了這番話。
他心想,“姓謝的不就是讓薛向不跟自己走,不聽自己話麼,好嘛,真挺能比喻,我堂堂彥某人,倒成了反面典型,成了壓青松的惡雪了,既然擔了惡名,那我就惡給你看。”
本來,他就對謝輝煌有意見,如今抓住機會,自然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受了暗算,謝輝煌本憋屈到點,彥波濤這麼一激,他火氣反倒上來了,“彥波濤同志,我怎麼挑逗同志都同志了,我寫一句箴言,送給同志,有什麼不對。你不要刻意引申,再就是,西城分局的這次財稅改革。本就存在很大的漏洞,薛向同志說得不錯。這種一切向前看的改革若不掐死在萌芽狀態,會出大問題的,現在好了,京城市委自查自糾,自己調出大問題了,這不是對這次財稅改革最好的否定麼?”
事已至此,反咬薛向,只會落了下乘。只有橫下心來,死挺薛向到底,這個層次,最忌鼠兩端。
彥波濤大怒,還待反脣相譏,謝紅旗抱着茶杯站起身來,說道,“老方,情況我已經瞭解了,一起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國光同志等急了,是會罵人的。”說着。便自朝外行去。
方慕俠怔了怔,恨恨瞪了謝輝煌一眼,抱起筆記本,連茶杯也不要了,氣沖沖行出門去。
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未坐熱,張無忌尋上門來,進門就比出個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好幾層樓那麼高。我還當你老弟初入機關大院,玩不轉裡面的彎彎繞。哪知道您纔是真身,不知不覺便把老謝給繞進去了,服了,徹底服了!”
今次會上的袖裡乾坤,雖然精妙,到底漏了行跡,瞞不過聰明人,張無忌顯然是聰明人,謝輝煌給薛向上眼藥,薛向反給謝輝煌上眼藥,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薛向擺擺手,道,“哪有那麼玄乎,我就是服從領導命令,安心本職工作,跑腿辦事而已,你想多了。”
有些事做的,但說不得。
張無忌輕輕打自己嘴一下,笑道,“我多嘴了不是,不管你老弟這戲法是怎麼變的,有一點我希望是不變的,那就是咱哥倆的感情。紅旗主任那邊,你完全可以放心,他老人家肚量大得很,不會計較這些雞毛蒜皮,倒是你們的方委員會不會掛懷,我就不敢作保了,你老弟且得注意纔是。”
薛向的不安分,張無忌豈能不膈應,可這人本事大,與其爲敵,不如小心接納,況且,二者沒有根本利益衝突,張無忌自樂得交好這位爺,只要這位不觸碰他的根本利益。
薛向的辦公室,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宏觀司權力運行中心的重要一環,人氣很旺。
張無忌方去不久,彥波濤踩着鼓點一般,踏了進來,進門便埋怨道,“薛司,你不夠意思,虧我還怕你會上吃虧,提前跟你打報告,現在看來你耳報神多得很,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好了,言盡於此,告辭,不送!”說着,轉身朝外行去。
這矯情勁兒,看得薛向險些笑噴出來,趕忙上去,將他拉住,笑道,“波濤主任,你說這話,那我這罪過可就大了,說句掏心窩的話,你老兄的情意,我始終銘記,這宏觀司,除了你老兄,還有誰惦記我呀。”
彥波濤本就是來探口風的,口風沒探着,如何跟去,順勢就坐了下來,氣道,“那你老弟還抽冷給我來這一下,不是說好了,別唱反調,怎麼到了,你這反調唱得震天響,把我都打悶了,我可是在慕俠委員面前拍着胸脯替你作保,你反手來這一下,這不是叫我沒法兒做人麼?”
薛向心中冷笑,“怕是會上,憋着看我笑話的,也有你彥某人。”嘴上卻道,“事發突然,我也是會前得到的消息,謝司長是我的上級,他的指示,我得落實,哪裡知道謝司長的威風這般大,我方他的指示傳達過去,那邊立時就抓緊落到了實處。”
彥波濤道,“謝司長几斤幾兩,這些年下來,我很清楚,我怕是他故意叫你打電話,乃是看重你老弟的,想狐假虎威,老弟,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彥波濤壓根兒不相信謝輝煌會跳出來反對方慕俠等人,今天的烏龍肯定是薛向的手段,只不過,這會兒爲了套話,他就故意順着薛向的話說。
今次,上演的一幕,實在讓彥波濤震撼了。
薛向這戲法變的,說重了,恐怕是動用了絕大力量,推動了京城市委作出了決斷。
當然,這只是彥波濤的推測,如若不然,那方纔發生的一切,只能以巧合解釋,畢竟,改委的能量再大,也絕無可能出動一個副司長就能號令京城市委的。
可若是巧合,未免巧,一切的關鍵,被他鎖定在薛向身上。
而他又不願相信薛向有這麼恐怖的能量,即便是大門第出身,京城的們,他彥某人也不是沒見過,誰有這般神通,能影響一地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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