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見雷小天滿面鬱結,似根本不知癥結何處,開門見山道,“你小子從警甚早,上面有天明哥照看着,何曾夾着尾巴做人,這幾年,你小子行事是越來越肆意,我就聽說過你審問搶劫犯,就有過將人毆得住進了重症監護室的例子,匪氣不小啊!麻雷子,都不是小孩子了,哥兒幾個各忙各的,好幾年碰不上一回,很多事,得靠你自己,我也不可能時時矚目,步步關懷,最後說一句吧,多關心關心政治,越往上走,就越得小心翼翼,多些亮堂手段,少些詭計陰謀。”
“浮沉宦海,不似咱們下棋,說悔棋也就悔了,行差踏錯一步,便後悔終身的例子,不是沒有。就拿今天的事來說,瞧瞧你小子說的,動輒要監視誰,簡直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跟你明說吧,你小子這些年卡着上不去,是我的意思,也是天明哥的意思。你別皺眉頭,我今天就把話說完了,兩年之內,你小子要是還沒長進,這輩子就準備待在東城分局養老吧。房檐低的時候,摔下來,三哥我還能接住,爬的高了,再摔下來,三哥我也無力迴天,我是寧願看着你小子沒出息,也不能看你小子生生摔死。言盡於此,你自己考慮吧。”說完,便自大步行開去。
雷小天獨自佇在原地,默然無語,薛向方纔那番肺腑之言,在他心中造成了山呼海嘯般地震動。
有段時間,他甚至以爲三哥變了,年紀大了,官做大了,薛家的門第高了,跟老兄弟們的來往少了。疏遠了,曾經的兄弟之情,恐怕也絕少在他心間了。
直到此刻。薛向一番剖心瀝膽,雷小天這才明悟。疏遠的是時間、空間,三哥還是那個三哥,惦記着所有人。
再聯想到自己的無能,雷小天死死攥住了拳頭。
離開京大後,薛向直接轉回了改委大院,屁股還未落穩,戰略研究處處長孫贏家抱着個赤紅木筒笑吟吟地敲響了大門,“領導。忙着呢?”
薛向起身迎道,“是孫處啊,你怎麼有功夫,來我這兒了,來來來,坐坐。”
嘴上支應着,心中卻飛速盤算着孫贏家此來到底是唱的哪出。
因爲戰略研究處和調控分析處,是與改革協調處並重的宏觀司三大處,處長皆是副廳級,和他薛某人平級。
且薛向只分管曹陽領銜的改革協調處。戰略研究處和調控分析處是謝輝煌的禁臠,他到任這幾個月,戰研處的孫處長從來不曾登門。今次卻笑臉而來,豈能沒些說道。
孫贏家晃晃手中的木筒,摳開竹封,將筒口衝薛向偏了偏,露出一顆顆飽滿、綠瑩的吵茶來,“早聽說薛司是茶國高人,這是老家新寄來的八投茶,自種自摘自炒,雖上不得檯面。卻勝在天然,淳樸。我獨愛此味,想到薛司好茶。便冒昧拿些來,希望薛司幫着品鑑品鑑。”
輕輕一嗅,輕嫋的濃香便撲鼻而來,薛向笑道,“果是好茶,孫處有心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見薛向收下,孫贏家眉宇見喜,笑着道,“可說好了,若是喝得還行,您可得替我多多宣傳,家鄉的父老鄉親多指着着茶葉過活。”
“那是一定!"
薛向點頭應下,又道,“我這裡也有罐茶葉,孫處拿去嚐嚐,也算咱們以茶會友。”
孫贏家怔了怔,欣然道,“那再好也沒有了。”心中卻想到,“這位薛司長年紀輕輕,卻是光棍眼裡不揉沙子,行事周全綿密,難怪連老謝都着了他的道,今次這趟,看來是來對了。”
孫贏家去不多時,薛向正在指間旋轉着鋼筆,盤算着此君來意,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響了,接過一聽,卻是調控分析處處長趙康打來的,趙處長詢問薛司長今晚有無時間,想約薛司長一道享用晚飯。
薛向推說,今天是週六,難得弟妹放假,要在家陪伴,改日由他回請。
趙處長禮貌致謝,改說下週一,他再來電相約。
掛了電話,薛向心思徹底凌亂了,這兩番反常的拜訪和約局,讓敏銳的他陡然意識到,這宏觀司定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心有疑惑,薛向頭一個想起的便是馬天宇,此人雖沉默,卻最是得用,宏觀司若真發生了什麼,此人定有察覺。
薛向擡手撥出了馬天宇辦公室的電話,心中又想起吏不如官的老話,如今他也是副廳了,宏觀司權柄赫赫,卻是連配秘書的資格也無,只能若隱若現在綜合處弄個聯繫人,哪裡像地方,小小鎮長都敢配幾個秘書。
這不,他薛司長有急務,還得電話相招,實在飛身。
電話接通了,接電話的卻不是馬天宇,是位女同志,聽薛向報了名字,解釋說,馬科長剛被張處長來電叫走了。
薛向禮貌地回了一句,便按了電話,就在這時,張無忌行了進來,進門就抱拳道,“薛司,兄弟是來請你幫忙來了,切莫見死不救啊!”
今日,薛向見得怪事實在太多了,幾乎已經麻木了,笑着道,“不會和趙處長,孫處長所求一般吧,在我看來,你老兄的格調向來很高呀。”
張無忌面上極變,嗔道,“什麼,趙康和孫贏家已經來過你這兒了,他們倒是手快,知道打提前量,消息傳得也忒快了,不過纔有點影子,就燒透天啦。”
薛向故意不問到底發生了何事,而是順着他話說道,“利之所在,心之所向,符合行爲心理學,又有什麼稀奇,你老兄不也是孜孜以求麼?”
張無忌撓撓後腦勺,笑道,“說的也是,薛司,你不會許諾他二人了吧,咱倆可是真正的鐵子,哪邊輕,哪邊重,你可要拎清,宏觀司的副司長,我做,肯定比他們做強,他二人上來,不過是老謝又多條應聲蟲,若是換作兄弟我,咱們兄弟齊心,老謝還剩多少戲唱?”
“宏觀司副司長!”
薛老三心中劃過一道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