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暉行得三五步,忽然住腳,賈耀祖皺眉道:“楚兄莫不是又反悔了吧?”
楚朝暉道:“事已至此,我反悔還有何益?只是你賈科長這樣當犯人似的看着老子,老子實在不爽利!”
楚朝暉陡起狂言,場中諸人齊齊一驚,誰成想更狂的還在後邊。
話至此處,楚朝暉忽然一指蒜頭皮,罵道:“讓這三個王八蛋離老子遠些,看見這三個蠢豬,老子就噁心!”
蒜頭鼻三人齊齊變色,正待喝罵出聲,賈耀祖愁眉驟展,大手一揮:“你們三個還不趕緊退開,楚兄現在是自己兄弟了,你們三個就別枉作小人了!”
賈耀祖纔不怕楚朝暉出什麼幺蛾子,他若是敢玩兒花樣,再重新拘起來,狠狠收拾就是,反正姓楚的一副走路都沒力氣的慘樣兒,還能在自己等人面前翻了天去不成?
蒜頭鼻三人面色驟黑,卻也不得不遵令退了開去,楚朝暉狠狠蹬了三人一眼,這才又移步朝辦公桌行去。
賈耀祖站在辦公桌的左邊,笑眯眯地望着楚朝暉,一雙三角眼裡竟盛滿了柔情!
楚朝暉臉上亦現出笑來,一步步緩緩朝辦公桌行去,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忽然,在離辦公桌不到三米的位置,楚朝暉一個加速,竟朝右衝去。
“攔住他,別讓他逃了!”
劇變陡生,賈耀祖下意識地就喝出聲來,渾然忘了,自己所在的方向,正是大門方向,楚朝暉向右奔去,如何能逃!
賈耀祖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悶響,楚朝暉竟一頭撞在了牆上,鮮紅的血液立時隨着軟軟倒地的身體。塗了半牆!
譁!
賈耀祖傻了,蒜頭鼻三個也呆了。誰也沒想到如此文弱的一個楚大秘,竟是這般剛烈!
室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不知過去了多久,賈耀祖忽然跳起身來,一腳飛踹,踹得蒜頭鼻一個踉蹌,繼而一句聲嘶力竭地“救人啊”,終於破出喉來!
賈耀祖率先撲上前去。翻過楚朝暉的身子,正要伸手去抱他的腦袋,忽然愣住了,楚朝暉滿是鮮血泥污的臉上,竟然掛着那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
“體溫四十二攝氏度,脈搏每分鐘三十次,血壓,天啊,這人竟然還活着!”
雪白的病房內,人頭攢動。一個頭發花白的白大褂,給薛向測完生命體徵,仰天長嘆。激動得白鬍子一抖一抖。
花白鬍子剛喊完,就被身後的禿頂老頭扯到了身後,一通折騰後,禿頂老頭嘴邊溢涎,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持續高燒。昏迷不醒,脈搏比在子宮的胎兒還低。幾乎若有若無,血壓高得比八十歲老胖子還誇張。我從醫半個世紀,從來都沒遇到過。”
自語罷,禿頂老頭陡然回過神兒來,滿是亢奮地道:“不行,不行,這位病人,我們科室要了,要了,這是多麼珍貴的病例啊……”
禿頂老頭話音方落,花白鬍子立時就跳了腳,眼看倆人就要在屋內吵起來,啪的一聲響,雪白的醫療推車憑空多出了一把手槍。
霎時間,滿場無聲,稍後,一屋子的人在院長的低聲呵斥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劉書記,對不起,下面的人太沒規矩了,您別介意……”
蘇院長不住地擦拭着額頭的冷汗,一疊聲地陪小心。
他能不不陪小心麼,說起來花原第一人民醫院乃是花原地區醫療系統的扛把子,乃是正處級架構,他這個院長,乃是和地區衛生局局長平級的存在。
可即使這樣,蘇院長也不得不在眼前的這位玩兒槍的中年人面前陪小心。
因爲這位中年人正是花原地委十一位委員中的一位,赫赫有名的政法委書記劉目中,執掌着花原地區最大的暴力機關!蘇院長對上這位,自然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更何況這大半夜的,李書記忽然領了三四十全副武裝的警察,將醫院上上下下圍了個風雨不透,如此陣勢,焉能不讓蘇院長膽寒。
而更讓蘇院長把小心提到了最高處的是,半個小時前,地區行署專員丁龍,地委委員、紀委書記張立君,忽然雙雙被擡進了醫院,於此同時,還有十來位血跡斑斑的重傷員,依次入院。
大半夜的,穿着睡衣的蘇院長當場差點兒沒給嚇昏死過去,這是什麼陣勢啊,專員、紀委書記都傷成這樣,花原該不是出了什麼暴動吧?
蘇院長以極大的毅力,才壓服住心中的恐懼,連夜喚來了所有的重量級醫生,一番檢查後,提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丁專員、張書記,只不過受了輕微的電擊,張書記驚嚇過渡,打了些點滴就沒事兒了,丁專員問題嚴重一點兒,子孫根捱了電,恐怕一時行動不便,應該也沒多大問題。
其實,到這會兒,蘇院長也沒想通丁專員是怎麼完成電子孫根這麼同時俱備創造性和高難度的動作的!
至於其他九名傷員,大多有沒什麼大礙,多是受了電擊和擊打,以及輕微失血,造成了深度昏迷而已,相信幾瓶營養液下去,應該很快就會甦醒。
唯獨一位,也就是眼前的這位,病情最是怪異,擡進來時,這位身上的血最多,整個兒一血葫蘆,幾乎讓人一眼之下,都得擔心他身上的血是不是流得差不多了。
當時,就驚得急救室丟了別人,搶先就開始救他,結果,四個外科手術室內的漂亮女護士,剛給這傢伙擦抹完身子,渾身上下,竟是一點傷口也沒找着。
年紀最小、剛參加工作的小芳,更是差點兒沒解了薛老三底褲,去瞧到底傷在哪兒,怎麼流了那麼多血,好在被老成的護士長一把拉住。
沒準兒小芳那一解之下,薛向能直接從手術檯上蹦起來。
沒發現傷口,已經讓手術檯邊的外科生手張醫生震驚了,可誰知接下來,更令人震驚的事兒發生了,手術檯上的薛老三各項生命體徵忽然飛速下降,嚇得張聖手也不得不拉開手術室大門開始呼救,他是外科醫生,眼前的這個傢伙壓根兒沒傷,讓他也沒處下手啊。
就這麼着,張聖手一聲疾呼後,手術室就趕來了不少,隨着薛老三越來越詭異的生命體徵,整座醫院的老頭子們都驚動了。
於是,就有了方纔的那幅場面,要不是劉目中忽然趕到,沒準兒這幫老頭子能爲了爭奪薛向這位極具醫學價值的病人,能爭得打起來。
“這個病人到底怎麼回事兒,你給我照直了說!”
劉目中心情很不好,沒功夫聽蘇院長的馬屁,想想也是,大冬天的,又是半夜誰被忽然叫起來,心情也是不好滴。按說,以劉目中如今的地位,不是誰都能叫起他的,便是丁龍想招呼他,他劉目中嫌外邊大雪彌天,想不來,也是能不來的。
可偏偏那個人招呼,劉目中就不得不聽了,因爲招呼他的正是遼東省政法委第一副書記、公安廳廳長賀遂,這位全省政法系統的二當家招呼,劉目中焉敢怠慢,更不提電話裡賀廳長還說,他馬上從遼陽動身往花原來,劉目中立時便拎清了輕重,因爲電話那會兒,窗外還飛飛揚揚飄着雪花,遼陽距花原,可是小兩百里呢!
劉目中原本只是按照賀遂的吩咐,前來保護一個叫薛向的,當時,劉目中還沒怎麼在意此人是誰,半道上纔想起來是那位蕭山的娃娃書記。
一想起薛向的身份,劉目中的政治敏感性陡然提了起來,因爲他記得這位賀廳長貌似是不怎麼爽利這位薛書記的,因何讓自己去保護他,再說,那位薛書記到底怎麼了,還要自己去醫院保護?
警惕性一起,劉目中便開始發動力量,尋查根源,他堂堂政法委書記,要查一件並不怎麼隱蔽的事兒,如何能不迅速。
不等劉某人上車,連夜趕來的秘書小高,就告訴了他原委,原來這位薛書記被自己秘書舉報,讓張立君在辦公室當場搜出了鉅額贓款!
劉目中何等人物,看問題從來都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焉能相信張立君就這麼巧地出現在蕭山,又這麼巧地抓了人家的現形?
一念至此,劉目中才敏感地覺得自己踏進了一個漩渦。
果然,到得醫院,劉目中便見到了掛着瓶兒的丁專員和張書記。
至此,劉目中終於確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這哪裡是什麼紀委書記懲辦貪官,履行職責,分明是延續上回沒完成的政治較量嘛!
弄清了根由,劉目中便不打算深陷,這種深得足以淹死人的泥塘,還是能避就避的好。
是以,他簡單而又熱情地關懷了丁龍和張立君幾句,不待二人轉上正題,便主動退了出去。
畢竟,他劉某人今次前來,純是抹不開面子拒絕賀遂,但賀遂的面子再大,他也犯不上把身家前程搭上這看不清的泥塘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