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定中擺擺手,笑道:“你是班長,班子裡的人事,你說了算,我怎麼敢亂出主意。”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既然縣長有想法,說說也好嘛。”衛齊名真是噁心透了,這俞定中做什麼事,都要一搖三請,膩味得狠,若是真不讓他說了,姓俞的保管心中又得生出不痛快。
俞定中拿足了份兒,心下滿意了,笑道:“既然班長讓我說,我就說說,說得對與不對,權當玩笑,我是這麼看的,紀委書記一職,位高權重,在縣委排名僅此於幾位副書記,如果非要從縣裡諸多俊傑中挑選,我看不說是各鄉鎮的書記、鎮長不合適,便是縣裡的一干副縣長也難以勝任,因爲紀委書記一職,除了要過硬的能力外,資歷、威望也是頂頂重要的,因此,我看還是從現任常委中,擇優而選吧!”
“縣長分析得有道理啊!”
讚歎一聲,衛齊名捧起茶杯,大口喝茶,說實話,他方纔稱讚俞定中的話,也非是出自本心,在他看來,俞定中又說了廢話,紀委書記,縣委六號大佬,執掌黨鞭,顯赫已極,豈能是從班子外挑選的,這種跨度極大的任命,是最難服衆的,說不得就得鬧出亂子。
不過腹誹歸腹誹,衛齊名相信俞定中絕對後面還藏着話,要不然這位今天來是幹嘛呢?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更何況他俞某人!
“縣長就別繞圈子啦,有想法就說嘛,我這兒可算是迷糊了,全靠你指點迷津了,你說說咱們班子裡誰能勝任啊?”
俞定中道:“不是書記迷糊了,是書記大公無私。不好自薦罷了,咱們班子裡,除去五位副書記。也就剩下七位同志待選,王維同志和薛向同志。是我們縣府的頂樑柱,自然不可能拆給你們縣委,而鐵部長年紀大了,精力未免不足,所以也不合適,國友同志方坐穩公安局長一職,顯然也不可能調任,而衛蘭同志執掌的組織部。同樣重要至極,且幹得極爲出色,想來地委也絕對不會允許這員組織系統的干將跳槽的,那就只剩下宋運通同志和張道中同志了,這兩位同志,論能力,論資歷都旗鼓相當,倒是不好取捨,我也只能分析到這兒了,剩下的。全看書記您定奪了!”
俞定中開始發言的時候,何文遠肚子裡就笑翻了,可聽着聽着。心裡再無半分好笑,反而有些毛骨悚然了。
這位俞縣長真正是厲害啊,一席話的水平居然高到了這種程度,人家一番話看似在分析班子成員誰接任齊楚位置合適,可句句都是在爲衛書記掃清障礙,臨到衛書記麾下兩人時,人家就來個能力,資歷相當,不好裁量。你衛書記自己定奪。
說了許多,一言蔽之。這次那個位子,我是決意挺你麾下的那兩人了啊。至於你衛齊名要選誰,那是你事兒,反正我無條件贊成!
高,實在是高!
衛齊名也不由得多看了俞定中好幾眼,心下道,便是官僚,也是個混成了精的官僚!
“嗯,縣長分析得很詳細,也很有道理,不過在宋部長和張主任中間,我認爲還是張主任更能勝任,畢竟宋部長的武裝部工作也很重要嘛!”
自打齊楚接到調令的那天,他就開始盤算這個位子,公安局已然不在掌握,紀委這根黨鞭,無論如何,衛齊名也是不打算放手了的,是以,這會兒俞定中遞了橄欖枝,他索性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至於選張道中,不擇宋運通,衛齊名幾乎能列出一火車皮的理由,索性就不解釋了!
俞定中一拍大腿,道:“嗯,道中同志嚴肅謹慎,確實是紀委書記的不二人選,書記好眼力,不過,道中同志接任紀委書記後,縣委辦的工作誰主持啊,縣委辦事關整個縣委的運行,可不能羣龍無首啊!”
衛齊名知道俞定中開始提條件,要回報了。說心裡話,衛齊名是真不想把縣委辦主任的位子讓出來,畢竟縣委辦主任無異於自己的大管家,他衛書記一舉一動,出行迴歸,皆在縣委辦主任掌握之中,這個位子,不放個放心人,怕是連覺也睡不好!
可是眼下,俞定中顯然是要定了這個位子,不給是不行的,否則,別看這老傢伙這會兒說得好聽,只宋部長和張主任合適,若是不讓他如願,保準到時常委會上,這傢伙立馬就能變了強調。
沒辦法,眼下姓薛的氣象漸成,還是先穩固大局爲重,一個縣委辦主任的位子,顯然敵不過紀委書記,切不可因小失大。
一念至此,衛齊名道:“縣委辦,我一時還真不怎麼熟悉,都是道中在打理,若是縣長熟悉,那還是麻煩縣長給舉薦一個!”
俞定中臉上笑容大熾,心道,要是你老衛從前都這般上道,何至於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我看就老田吧,老田雖然平時的主要工作都在縣府,可還掛着縣委辦副主任的牌子,對那邊工作也熟悉,書記你看如何?”
老田,便是縣府辦主任田伯光,俞定中的大管家。說實話,俞定中雖然對衛齊名的讓步高興,心中對縣委辦主任這個位子,也不十分諧心。在他看來,田伯光進了縣委辦,也算是被衛齊名的人看死了,除了常委會上有一票外,幾乎再難有什麼作爲,反不如宋運通接紀委書記後,騰出來的那個武裝部長的位子有力,畢竟,至少是強力機關,有上百人槍,用好了,不遜一個公安局長!
可,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俞定中不諧心,也只得認了!
“伯光踏實肯幹,人也勤奮,不錯不錯,縣長慧眼識人吶!”
衛齊名一句評語,結束了這場交易!
回程的路上,俞定中心情好了很多,嘴裡還哼着革命小調,一路上衝他打招呼的工作人員們,竟然也難得地得到了俞縣長的笑臉和迴應。
俞定中到辦公室的時候,何麟正在接電話,天也不熱,何麟穿得也甚是單薄,可俞定中一眼就能瞧見何麟額頭上那密如細鱗的汗粒,直覺告訴他,電話那邊的那個人一定很不簡單。
俞定中的直覺這回卻是靈驗了,何麟一見他進門,便趕緊把電話交接了過去,交接之時,還握住話筒,小聲道:“省公安廳,賀廳長!”
譁!
俞定中一個滑步,搶過了電話:“我是俞定中,賀廳長有什麼指示!”
俞定中聲音沉穩,略帶三分恭敬,其實,他心裡對這個電話是很惶恐的,因爲他知道這個電話一接,必然惹上是非。因爲他很清楚尤勇背後戳着的就是這位賀廳長,在現如今尤勇遭厄的情況下,賀遂來這個電話,想象空間,實在就太狹窄了。
俞定中腦子跳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賀廳長要找姓薛的報仇,拉老子當打手來了!”
電話那邊的賀廳長很是客氣,笑着拉了會兒家常,道了會兒仰慕,便盛情邀請俞定中造訪省城,他賀某人十分想結識俞縣長這位朋友!
俞定中小心地應付着,恭敬而有禮,這種重量級省廳高官,一隻腳不只是埋進了副部級,而是一隻腳幾乎已經跨進了省委常委的行列。因爲這位賀廳長不單掛着省公安廳廳長的招牌,同時還兼着政法委第一副書記,再上半步,便是省委政法委書記,這個威權赫赫的職位,而據俞定中所知,遼東省的公安廳廳長除了調往外地高升的,幾乎都成功接任了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一職!
是以,賀遂,他俞某人得罪不起,即使明知道賀遂有可能在把自己往坑裡引,俞定中還是不敢直言拒絕,反而用略帶欣喜和興奮的語氣,爽快地答應了賀遂的邀請!
……
這是一間設在整個遼東省省會遼陽市,最高樓省委招待所的最豪華的房間。
寬大的灰熊皮沙發,華麗的水晶吊燈,古老而神秘的波斯手工地毯,等等等等,無一不在說明着這個房間的尊貴與奢華。
這會兒,緊靠着落地窗戶擺放的熊皮沙發上,一左一右,坐着兩個人,左邊那個二十四五年紀,面目硬挺,衣冠楚楚,最難得的是此人似乎天生一股貴氣,遠遠望去,便叫人不由自主心折。
而右邊那人四十五六年紀,中等身材,圓臉尖鼻,整個人鬆鬆一座,雄渾氣勢,便撲面而來,一眼望去,便知是位高權重之輩。
“公子,說好了,他三天後道。”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電話,面目依然整肅,可驚人的威勢,在他對面的年輕人跟前,卻散發不出半點兒。
貴公子嘴角上挑:“老賀,用得着廢話麼,你堂堂大廳長請一個芝麻大點兒的縣長,還有請不着的麼?”
中年人尷尬笑笑,道:“公子可別小看這些基層幹部,個個都是快修成了精,如果我沒猜錯,那位俞縣長心底應該是極不願赴約,但還是一口應承下了,這就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