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韓張也嚇了一跳,下意識道:“夏叔叔,你,你可別誤會,我可是備了厚禮的,這四個盒子裝的就是些點心,送給玉真和若真嚐鮮的!”
家裡有個男人到底不一樣,蕭韓張原本欺人家孤兒寡母,這會兒蹦出個彪悍青年,似是夏家親戚,一時間,氣爲之奪,囂張跋扈收斂了十分。
薛老三道:“少他媽的廢話,提親好說,沒彩禮可別想進門,我家玉真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要考大學的,就你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若不肯下血本,我勸你還是收了那份齷齪心思!”
夏家大妹原本就對薛老三橫插進來,有幾分迷糊,這會兒再聽他自說自話,慨然以自家叔叔身份威凜蕭韓張,心中原本有幾分解氣,可此刻,陡聽姓薛的,在要彩禮,似要把自己賣出個價錢,當下立時就惱了。
熟料不待她發火,蕭韓張大咧咧抖抖披在膀子上的呢子大衣,順手從左邊的腋下就伸了進去,未幾,摸出個紅布包裹來。
那紅布包裹極厚,被蕭韓張拖在手裡,然後一層一層,密密展開,只揭了四五道,才露出真容來。
但見包裹裡盛着的正是厚厚兩沓大團結,薛老三和這種整團兒的錢,打交道極多,一眼掃去,便知有約摸兩千上下。
薄薄的金陽下,一塊紅綢上,堆着兩沓足以晃瞎人眼的鈔票,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齊齊傻眼,便是蕭韓張身後的那幾個原本嬉笑看戲的青年也看傻了眼,就連在堂間賭氣不出來的夏家小妹也蹭地躥了出來,扶着門框,盯着那一坨錢,眼冒金星。
說起來。也無怪衆人震驚,實乃是這會兒的兩千元,絕對算筆鉅款!要知道。這會兒連萬元戶這個概念,纔剛剛誕生。即使金陵這種古都的大城市,也剛剛誕生了第一個萬元戶,上了吳中省報,上次安在海還打電話和薛向吹噓起這事兒。
而那種萬元戶,在計算時,也多是把家裡的所有財產加起來的結果,即便這樣,有萬元資財的人家。也是鳳毛麟角。而眼下,蕭韓張手裡堆着的可是兩千塊現金,這會兒的蕭山,薛向敢保證就是那去年加上今年,種植了大棚蔬菜,獲得豐收的莘莊新進土財主們,也沒幾個掏的出來。
衆人的表情,蕭韓張瞧在眼裡,自然很是滿意,不過。他眼神掃到薛向這位“夏家叔叔”的臉上後,滿意立時就淡了幾分,原來。那張臉上竟是古井不波,沒有絲毫驚訝,這讓蕭韓張分外不滿,幾乎要以爲這傢伙是睜眼瞎子了。
“夏家伯母,這裡是兩千元,給您家的彩禮錢,我這份兒誠意,算是十足十了吧,不信。您滿蕭山,乃至滿花原。打聽打聽去,誰家嫁閨女。有這排場,我看這樣吧,彩禮今兒個就撂你家了,我想在年前和玉真完婚,您看如何?”
這筆錢,在蕭家來說亦是鉅款,原本也是存在蕭韓張老孃處,不過確實是用來到夏家下聘的,原本蕭家人就沒一個肯爲夏家丫頭出到兩千元的,還是犟不過蕭韓張軟磨硬泡,所以才特意備了這筆錢。而今日中午,蕭韓張的父親韓主任歸家,說了廠子裡的事兒,蕭韓張大喜過望,便攛掇父親趕緊上門提親,只是韓主任也不大諧心,爲一個黃毛丫頭花上如此大的代價,在他看來,有了今番的折騰,夏家人定然翻不了身,可以用更小的代價拿下,何必多花冤枉錢。
可蕭韓張不如是想,夏家大妹可是蕭山一中鼎鼎有名的一枝花,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上次,他和幾個狐朋狗友湊在一塊兒,就聽說縣水利局夏局長的公子揚言要砸兩千塊,把夏家大妹弄到手。是以,這兩千元便成了蕭韓張的心病,他自忖若是沒有兩千元,讓姓夏的聽見自己娶夏家大妹的消息,保管要來攪局,而他這番迫不及待的想做成好事,正是怕其他人摻和進來,蕭山的那幫衙內們,可陰狠着呢,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因此,他得了自家老子的消息,知道夏家正是緊缺錢的時候,便悄悄撬了自家孃老子的箱子,叫起了幾個狐朋狗友,厚着臉皮,自己就來提親了。
二千元,霎那間,夏家大嫂真的心動了,財帛動人心,自古皆然,更何況夏家大嫂原本就屈服了,先前的擺臉子,只不過是爲自家姑娘掙面子,免得將來嫁到蕭家沒地位,這會兒,蕭家人肯出二千元,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體現自家閨女的面子,這一刻,夏家大嫂看蕭韓張也舒服了不少,畢竟這傢伙名聲再臭,看來對自家閨女是真上了心,男人嘛,誰沒二兩花花腸子,能改就好。
就在夏家大嫂要出口應承的時候,薛老三又發言了:“區區兩千元,就想娶我夏家閨女,你小子莫不是失心瘋了吧,你滿世界打聽打聽去,我們家玉真在學校成績有多好,將來考個好大學,出來就吃國家飯,弄不好就直接當官了,你蕭家人真是打得好算盤啊,二千元想娶回個大學生去?”
薛向此言一出,蕭韓張立時垮了臉,卻偏生又說不出什麼來,說實話,他肯花兩千元,除了和那位夏局長的公子鬥氣外,最大的原因,還是夏家大妹的好成績。
蕭韓張到底不似夏家大嫂愚昧,他可是知道現在一個大學生有多吃香,以夏家大妹的成績弄不好就考到首都去了。他兩千元娶個大學生老婆,實在是太值了,到時就是丟了糧站的工作,隨自家媳婦兒去京城唸書,他也是千肯萬肯的!
原本,蕭韓張見夏家大嫂神色,便知大事底定了,誰成想這會兒又被這位夏家叔叔橫插一槓子,氣得他直欲發狂。
果然,薛向一言既出,夏家大嫂到嘴邊的應承話就止住了,這位薛同志的面子,她自問還是非給不可的,大不了晚上她再親自去蕭家談。
蕭韓張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一直怯生生站在門邊的夏家小妹,忽地跑到薛向身邊,扯着他的胳膊,慘兮兮道:“薛大哥,把他們趕出去,我不喜歡他們,待會兒,你借我錢好嗎,你先借我,我再找小適妹妹借了還你,以後,我掙錢了,再還小適妹妹,我不要我姐姐嫁人……”
說話兒,夏家大妹一對清澈的眸子便蓄滿了淚水!
薛向心下慘然,趕緊拍拍她肩膀,哄道:“傻丫頭,別哭了,我保證你姐姐不會嫁人,要不要薛大哥給你寫個條兒,薛大哥寫條兒是最靈的了!”
果然,夏家大妹一聽,立時就止住了眼淚,想起了這位薛大哥的字條,輕嗯一聲,便朝房內奔去,顯是去拿紙筆了。
“薛大哥?”
蕭韓張擰着眉頭,嘀咕了一句,忽地濃眉驟豎,指着薛向,喝道:“你不姓夏?好小子,敢跟老子這兒耍簧,找死啊!”
罵完,又衝夏家大嫂道:“夏伯母,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得給我個解釋,否則這事兒咱沒完!”
薛向笑道:“你要什麼解釋?我說你小子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子這是在救你,知不知道?玉真今年多大,十八歲未滿,新出臺的婚姻法規定,女子不滿二十,不得成婚,違者觸犯刑罰,是要做牢的!”
薛向倒沒誑言,一九八一年新婚姻法正式實施,將一九五零年規定的女子滿十八方可成婚的年齡界線,往後推了兩年,正是爲了響應計劃生育政策的出臺。不過,眼前這一羣人,誰會沒事兒去關心這個,便是文化最高的夏家大妹亦是一無所知。
而薛向這句話,正是說給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聽的,讓前者收了念想,讓後者熄了恐慌,至於,這位蕭公子,薛老三睚眥必報的性子,是不打算放過了,畢竟他方纔故意隱在堂間不出,就是爲了弄清楚整件事兒的旮角,眼下旮角雖未必全弄清,但光憑眼前的這兩沓錢,就夠了。
薛向一番話,打了蕭韓張個措手不及,正驚慌失措間,籬笆欄外,傳來轟鳴的發動機聲,一臺新綠的吉普車,疾馳而來,在堪堪要撞到籬笆欄處,打了個漂移,愣生生停了車,奈何車中那人駕藝不精,漂移不打好,將夏家的籬笆欄撞塌掉一大塊兒,整個兒弄出個二米有餘的豁口。
那車,薛向熟悉,正是和常委配車成色、款式,一模一樣,但車牌卻是不識!
不過,薛老三已經沒興趣管來人是誰了,此刻,他心頭的火苗蹭蹭直冒,已然洶洶燃烈!
夏家,雖是他寄居之所,但已然住了兩年,差不多算是他在蕭山的半個家。
薛老三又是極爲戀舊顧家之人,好傢伙,無端端,家被人撞塌了,若是爲了規避行人,或者是駕藝不精,無心之舉,薛老三或可原諒,可方纔那車的舉動,很明顯,是在這兒炫技,
孃的,正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薛老三窩火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