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說得誠懇,康小八卻是聽不下去了:“三哥,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說句難聽的,咱們服你,就是服你的仗義,還能要你包咱們一輩子不成?到哪兒也沒這個道理。說實話,以前我服的是你的拳頭,今兒個,你能大半夜的,還給兄弟們送吃的來,一句話,這聲‘三哥’就沒白叫。”
康小八倒沒瞎白話,說起來,這一幫人還都不是薛向的鐵桿弟兄,除了郝運來一夥兒,基本都是被薛向用拳頭打服的,今兒個,纔算是被薛向徹底折服,不爲這頓吃的,就衝薛向這番話。
康小八說得情真意切,一幫人聽得也頗有感觸,立時都要跟着說幾句,卻被薛向揮手打斷:“行了,不扯這些沒用的了,說正經的吧,我還真有事兒找你們幫忙….”
“說什麼幫忙啊,三哥這話說得忒不地道了,不巧,酒沒了,要是還有,說不得還得罰幾杯,三哥,你有事兒就吩咐,這磨菇樣兒,可不是你風格。”郝運來一聽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立時搶出聲來。
薛向斥道:“老子什麼時候磨菇了,這不剛要張嘴往下說,就被你小子給堵進去了。”
“哈哈哈……”
“行了,都別笑了,聽好了,是這麼個事兒。還記得以前我讓你們給我倒騰郵票的事兒麼,這回咱們改倒騰老物件兒。套路基本還跟倒騰郵票差不多,但是有一點千萬注意保密,也別引起別人警覺,你們就分散了周邊農村去晃悠,我也不要你們認識那些物件兒,看着合適。就花錢給我提溜回來,就這麼簡單,你們看如何?”
薛向說完。看看衆人似乎面有難色,就連先前大言旦旦的郝運來也皺緊了眉頭。薛向念頭一轉。從兜裡掏出一沓錢來,笑道:“是不是爲這個撓心?”
薛向還真說對了,方纔他讓人家花錢,把老物件兒給提溜回來,可這幫人兜裡已經空得跟水洗過似的,一時間,哪裡好應聲。畢竟拍胸脯答應容易,到時辦不成。豈不更丟臉?
薛向現在養成了隨身攜帶鉅額鈔票的習慣,他這掏出來的一沓大團結,寸許厚,晃得衆人直髮暈。
薛向揮揮手,引來衆人注意力,接道:“這麼說吧,我讓你們幫着找老物件兒,也不能讓你們白費力氣,咱們親兄弟明算賬,每月就按五十塊發工資。這可不是我矯情,是人都得吃飯不是?”
沒想到薛向說得如此宛若,可話一出口。就像往廁所裡扔了炸彈,且扔的時候,還有一排人在那兒蹲坑,自然引發申討聲一片。
“三哥,你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幫點兒忙,還收你的錢,這不是罵人麼?”
“是呀,沒這麼幹的。要不是哥兒幾個兜裡都不爭氣,尋些老玩意兒。還不跟玩兒似的,用三哥里的收購費就已經那個了。還給工資,讓不讓人活了。”
“三哥這話完全喪失了咱們革命青年該有的精神風貌,整個兒向資本zy繳械投降了,還開工資,就算你想當資本家,咱們還不願意當血汗工人呢!總之,一句話,要是三哥喊咱幹活兒,咱沒二話;可要是薛大老闆喊上工,咱還真就不伺候…..”姬長髮嘴皮子最是伶俐,三兩句一扯,就給薛向上綱上線了。
薛向揮揮手,叫停了衆人的聲討,接道:“別跟老子扯犢子,我這不是要你們幫一天兩天的閒忙,而是要你們當個正經營生做。現在,你們或許覺得這沒頭沒臉的夜貓子行當丟臉,但我敢保證,不出十年,你們就會爲今天的決定慶幸….”
見薛向說得鄭重,這下沒誰再三心二意,人人靜心凝神,聽薛向繼續說:“當然了,你們也別當是老子是發善心,白養活你們,實不相瞞,這個把月我去了趟港島,到那邊一看,咱們這邊的破爛事兒,在那邊可值老鼻子錢了,咱爺們看這破爛事兒砸的砸,毀的毀,還有的被當了破缸爛瓦,心裡着實不得勁兒,因此,就有了這麼個想法兒,不如咱們收上來,拿到港島去換錢。當然啦,咱爺們兒這可不是數典賣祖,好東西是堅決不能出的,咱們自個兒得保存下來,至於那些不打緊卻又被那幫資本家當寶貝的,咱們總不能讓人家資本家可憐巴巴地望着吧,救濟他們一二,就當做好人好事了….”
“哈哈哈………..”
薛向說得詼諧且有道理,似乎很有發展前景,心結既開,一幫人全樂了。
衆人樂了會兒,薛向把那沓錢丟了過去,讓衆人分分,說是讓先拿去補貼家用,又讓徐小飛、康小八、郝運來三人明天到他家,去拿啓動資金,吩咐衆人儘快開活兒。
原本,衆人以爲這沓錢就是啓動資金,哪知道竟是三哥白給的,立時又要鼓譟,被薛向三兩句先罵了回去。末了,薛向又交待一衆人等他當初和雷小天一夥兒倒騰古玩的經驗,特別囑咐了僞裝和保密,又閒坐片刻,便起身告辭,去了。
…….
翌日一早,把三小送到學校後,接着又迎來了如約而至的郝運來三人,薛向一人塞了個信封,就“趕”走了三人。至於爲何連基本禮節都不過了,是因爲薛某人今天一天還有三場考試。
三場考試倒沒持續多久,最後一場,薛向照例提前交卷,出得校門時,不過下午三點半。他便駕了車,朝陽鋼鐵廠奔去,只爲尋訪李四爺。畢竟這回雖然不像上回有瘸老三和李四爺跟着把關,而是盲目收購老物件兒,可往港島送貨前,還少不得行內人把關,甄選珍品和真品,瘸老三不在,顯然,此活計就得着落在李四爺身上。
原本,薛向還真考慮過瘸老三的提議——把李四爺也攛掇到港島去,可眼下卻是用不着費神了。畢竟這邊也缺不得行內人。薛向到李四爺家的時候,李四爺正在院兒裡劈柴和,青磚壘砌的小院已經挨牆擺了一圈。李四爺光着膀子,劈得汗如雨下。炎炎烈日下,背脊處烤得通紅一片。
薛向跨在車上,隔着青磚院牆招呼一聲,李四爺方纔回過頭來,見是薛向,愁苦的臉上擠出個笑臉,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水汲汲的大手,快步迎了上去。
一年不見李四爺。原來灰白的頭髮已然蕭蕭全白,看來他的日子還是不好過。薛向丟過一顆煙去,便直接道明來意,李四爺剛把煙塞進嘴裡,一個激動張開嘴巴,還未說話,煙先掉了,虧得薛向眼明手快,隔牆伸過手來一把抄住,遞還給他。
要說李四爺實在是太激動了。這會兒,他家婆娘的病較去年非但沒減輕,反而更重了。廠子裡的效益也不景氣,每個月不過掙二三十元死工資,勉強夠倆孩子上學和一家人吃、裹,可自家婆娘的病卻是再沒法子維持,要不是一年多前,薛向給的那筆錢撐着,這個家早維持不下去了。這會兒,李四爺見薛向舊事重提,且又在他最窘迫的時候。想想幹那活兒來錢的速度,立時就熱血沸騰了。
見李四爺應下。薛向鬆了口氣,又估摸着李四爺現在的情況就不怎麼好。便從兜裡掏出個信封,遞了過去,李四爺不解其意,以爲是什麼信件,打開一看,竟是一紮鈔票,立時顫抖着手,遞還薛向,死活不收,還是薛向說折抵工資,李四爺才收回了手,死死攥住。
約談好李四爺,更兼考試業已結束,暑期已快來臨,雖然他這曠課大王本就沒有什麼暑假概念,可總歸能名正言順地休息了,是以,薛向徹底輕鬆下來。
調轉車頭,奔赴丁衛東處,買了一些棒子骨,枸杞和山藥蛋,回家熬了一鍋棒骨湯。湯做好後,再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放學的鐘點,又開車把三小給接了回來。這幾日,薛向這個大哥似乎又回到了剛剛魂穿時那般,對幾小照顧可謂無微不至,幾乎每天都變着法兒的給他們做好吃的,十多天功夫,小傢伙尖尖的臉蛋,立時就吹成了紅蘋果。
又過幾天,暑期正式開始,一家人各有各的主意。小傢伙嚷嚷着要去嶺南,看薛安遠和康桐;薛林似乎每天心事重重,早出晚歸,說是哪兒也不去,就待家了,讓薛向領着三小,只管出去玩兒;小晚則想去香山,說那邊的紅葉開得正美;小意則說他約了夥伴兒,每天要踢球。
一堆主意,相持難下,薛向乾脆就不張羅了,讓大家各自行動,至於小傢伙要去嶺南的主意,更是直接被斃了,這會兒薛安遠和康桐都忙得不行,哪有功夫陪她呢。
好在小傢伙近來乖巧不少,沒鬧騰薛向,整天抱着一堆連環畫和玩具,倒也過得快活。暑期漫長,更兼夏日炎炎,薛向也沒折騰勁兒,連雷小天,朱世軍喊去老君廟後摘桃子,都被否了,整日裡,只在家看書。
薛向當官有日,胸有丘壑的官員遭遇過不少,其中尤以陳道的深沉,趙國棟的圓滑,胡黎明的見縫插針,郭民家的陰狠讓他記憶猶新。他自忖,若是沒有前世的積累和預見,光論官場手段,這四個人,隨便一個,就夠他學個十年八年的。
當然,薛向當官並不是爲了玩弄權術,而是自有抱負。可他若不通權謀,恐怕就是再有抱負,也不會有地方給他施展,對上那四人中的隨便一人,都能吃得他渣也不剩。套句《九品芝麻官》裡的一句臺詞:貪官奸,清官更要奸。
這個“奸”字引申到此處,就是權變之術,機謀算計。
是以,整個暑假,薛某人都抱着《三國演義》、《鬼谷子》、《厚黑學》翻個不停,兩月雖短,卻是獲益良多。
要說薛向翻書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小傢伙更是恨不得一年上頭,天天都是暑假。奈何天不遂人願,愉快的時光溜得總是最快,扎眼間,又到了開學的時候。
薛向正思忖着下學期做些什麼,沒想到組織給他作了決定——他的任命通知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