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這幾聲咳嗽極是明顯,蔡公子素來又是個好面子的,再加上,美人在側,通常男人就特在意臉面。
這不,李主任幾聲咳嗽一起,蔡公子立時就臊紅了臉,冷冷橫了李主任一眼,又小心瞥了眼柳總裁的玉顏,這才戀戀不捨偏轉視線,凝在陳所長臉上,“陳道寬,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三令五申地重申,現在是特殊時期,容不得出現任何紕漏,誰的轄區出問題,就算誰的賬,你現在怎麼說!”
“蔡局長,陳所長是我叫來的,這幾位同志要反映問題,我現在抽不開身,讓陳所長代爲接待,怎麼,這也有問題?”
縣官不如現管,從陳道寬那苦瓜一般的臉上,薛老三就知道該挺身而出了。
蔡京淡眉一轉,左側眼角處的蚯蚓翻皺,看着薛向道:“薛助理,真是哪裡有你,哪裡就有熱鬧,反映問題?代爲接待?”
陰陽怪氣兩聲後,蔡京伸手一指肥京巴,“有這樣接待來反映問題羣衆的,看來薛助理是官升得高了,這密切聯繫羣衆的教訓就忘了,來人,把人給我放了!”
蔡京一聲令下,立時便有兩名民警快步行上前去,陳道寬尷尬地看了薛向一眼,掏出鑰匙,便將手銬解了開來。
肥京巴方脫得束縛,蹭地從跨鬥裡跳了出來,便朝蔡京奔來,及至近前四五米遠時,猛地跪了下來,雙腿化腳,竟朝蔡京急速跪行而來,到得近前,抓住蔡京的褲腳,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起來。一會兒一句“蔡青天做主”,一會兒又一句“冤枉”,末了。還回頭呵斥餘衆村漢趕緊給青天磕頭。
立時,那羣隨他而來的村痞。便跪下來,隨他作勢起來,那幾戶山民早就懵了頭,胖京巴呵斥一聲,便也順勢跪了下來,反倒這兩腿着地,比之兩腳着地,更讓這幾位踏實。
胖京巴絕對是表演方面的天才。片刻,便將場面弄的陰風陣陣,愁雲慘淡,不知道的光看這陣勢,準得以爲,是薛向一衆壞官惡賈相互勾結,欺負了胖京巴等農民,恰逢這英俊正義的公安局長路過,上演了一出白麪包青天。
“好了好了,鄉親們放心。有我蔡京在,就斷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有什麼事兒。都起來說,起來說,若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我一定給諸位個交代!”
蔡京倒不是一味的崖岸自高,官場上的那套,在夾袋裡也存了不少,這會兒倒將出來,倒頗有幾分真人不露相,安撫罷。伸手一指身側的瘦小白色西裝青年,接道:“就算我沒辦法給鄉親們交代。這位左青同志也定會讓大家滿意的,鄉親們知道左青同志是誰麼。他可是孔專員的秘書,這回,正是和我一道下來走訪民情的,你們想,在德江,還有孔專員解決不了的麻煩麼?”
孔凡高的名聲在德江,的確是金子招牌,“孔凡高”三字方從蔡京口中道出,肥京巴及一衆村痞好似打了雞血一般,哭號聲立時大了七分,表演得也越發賣力了。
肥京巴費力哭號幾句,立時調轉方向,朝左青跪行而去,拉住左青的衣角,邊哭邊喊,訴說起冤情來。
左青懶得低調一回,安撫肥京巴幾句,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矜持衝薛向一笑,說道:“薛助理,您看這事兒怎麼處理,我就是隨蔡局長出來看看,沒成想遇到這種事兒,我記得省裡可是三令五申,不準隨意毀佔農田,專賣宅基地,您是領導,您看今天這事兒怎麼處置?”
“該怎麼處置,我已經告訴陳所長了,現在我的主要工作,是籌備好翠屏山和玉女峰風景區的揭牌儀式,再說,農村工作也不是我分管,怎麼,左秘書領了孔專員什麼指示不成?若是孔專員有指示,那就最好不過。”薛老三笑眯眯道,眼波募地西偏了一下。
要說薛老三這微笑,倒非假笑,原來,柳總裁瞧見情郎撞上麻煩,忍不住擔心,投來關切眼神,薛老三心中溫暖,臉上這才泛出笑顏。
左青道:“孔專員的確有指示,那就是切實做好農村,尤其是農民工作,堅決貫徹省委省政府的指示,杜絕任何違法違規侵佔農田、宅基地的違法犯罪行爲!”
說罷,左青環視一圈,最後眼神在薛老三臉上落定,笑得陽光燦爛,心中得意到了極點。
說來,左青也沒辦法不得意,因爲在他看來,這位薛專員完全被自己難住了,沒有丁點辦法,而這一切正是出自他左某人的手筆。
而這位薛專員,如今在德江的聲勢,真個是應了那句老話,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孔專員、周書記聯手,都在這位手下連連吃癟,反倒是他左某人略施小計,便難得這位薛專員無計可施。
話至此處,眼前胖京巴等人的一番鬧騰,緣何生出,幾乎已然明瞭。
原來,今日一早,左青隨孔凡高乘車進入地委食堂之際,恰逢薛老三在食堂內,受到衆就餐幹部的熱烈掌聲。
當時,孔凡高在車中聽見,生出疑惑,便派左青入食堂去一窺究竟。
不曾想,這位左大秘實在太不着調,先是咋咋呼呼扛着孔凡高的旗子,在食堂門口耀武揚威一番,爾後,回報消息時,又毫無眉眼高低,狂貶起薛向來,聽得孔凡高心頭火起,一拍司機老張肩頭,小車發動,便將左大秘撂在了原地。
要是別的秘書,遭遇了領導如此對待,只怕早就是廟裡失火——慌了神,接下來,得誠惶誠恐,着急忙慌地找領導道歉,賠小心。
偏偏這位左大秘實在是另類,仗着當副書記的叔叔左椒的寵溺,這位在地委大院這些年,說是過着謹小慎微,看領導眉眼的秘書生活,實則是公子的日子,四海的脾性。
當時,這位左大秘被孔專員拋下,心中壓根兒就沒半點惶恐,騰起的卻是不屑和憤怒。
不屑是對孔凡高的,在左大秘看來,孔專員絕對是在吃那位薛專員的醋,收拾不了人家,反衝他左某人發脾氣。
憤怒自然是對薛老三的,同樣是年輕人,左大秘自問強過姓薛的多多,孔專員收拾不了姓薛的,憑什麼對他左某人發火,再說,孔專員收拾不了姓薛的,那是他沒能耐,不代表他左某人不成。
一念至此,左青同志愣是連自己的上班地點——孔凡高辦公室都不去了,招呼也不打一個,徑直奔了黑水縣公安局尋了蔡京問計。
說起來,這位左青同志和蔡局長相識,還再蔡京調任黑水之前,本來嘛,省城的衙內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好這二位都好鬥犬,便因此結識。
及至,蔡京調任黑水縣公安局,到了德江地頭,左、蔡二人的走動便越發頻繁起來,兩人一是臭味相投,二來,左青曲意結交,經常引着蔡京在德江尋訪鬥犬,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好友一般。
如今,左青遇難,頭一個想起的便是這蔡局長。
這蔡局長本是衙內脾性,尋常人求上門來,都少不得爲一顯公子能量,幫上一幫,更別提左青這親密朋友。
更何況,左青要對付的那位,正是讓蔡局長心肝兒疼,切齒恨的薛專員。
彼時,左青方道出要收拾誰,蔡局長便一拳頭砸在辦公桌上,接着捂着骨指,嚎喪了半晌。
嚎喪方罷,兩人便計較起入手點來。
要說這二位心術未必如何方正,可到底是公子的命,經歷得太少,便連害人都想不出法子。
更何況,那位薛專員不是好相與的,人在官場,要下手,自然不可能向對付尋常人那樣,找一羣人揍他一頓了事,自然得用官場手段。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蔡京惱了,便招來了局裡最先貼過來的心腹王副局長一道參商。
那王副局長是老官油子,最是玲瓏,一聽說要對付的是那最難纏的薛專員,心頭就酥了一半,他如何不知道攪進這種層級的爭鬥的危害,那絕對是勝未必有功,敗必然領過。
可偏生蔡京這衙內局長的面子,是萬萬駁不得,得虧王副局長好腦筋,來了一招順水推舟,便把黑水當地有名的訟棍兼地痞賈三賴,也就是那肥京巴給推了出來。
而那賈三賴原本也算得上文化人,混了個高中畢業,偶然在幫助友人的一樁爭產官司上嚐到了甜頭,爾後,便乾脆以此爲業了,壞人夫妻,致人兄弟失和的事兒,可是沒少幹。
而這傢伙也不是光靠渾賴吃飯,也算是術業有專攻,幹一行愛一行,操此業後,還真就專心學習法律條文,查漏補缺,總結案例,算得上新一代有文化村痞。
加之訴訟之事經得多了,官場上的勾角,也領略了一二,因此,算得上游走在黑白間的人物。
而這傢伙向來膽大,平素只苦無天梯攀登,今次徒蒙一縣之公安局長相召求助,歡喜得賈三賴渾身的骨頭輕得快沒了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