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着,老子看你小子好像不大情願老子回來?”薛向問題方出口,薛安遠便梗了脖子。
薛向嘿嘿幾聲,笑道:“您看您都說哪兒去了,我怎麼會不歡迎呢,就算我不歡迎你,小晚他們也是歡迎的呀,尤其是小適,老早就說大伯要是回來,要揪他幾個鬍子呢,我看您老這鬍子拉碴,趕緊還是趕緊刮刮吧。”
一提到三小,薛安遠的老臉立時繃不住了,浮出溫暖來,“行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我這次回京是述職,中央軍委已經下令我接任嶺南軍區司令員。”說到最後,薛安遠聲音拔高,透出滿腔的豪氣,顯然此次升任,讓這員沙場老將也有幾分情難自已。
薛安遠說完,薛向一張俊臉卻是未現出驚容,顯然是早有思想準備。
卻說薛向還真不怎麼驚喜,反而有幾分失落。其實,薛安遠此時歸家,他之前有過猜疑,但進門就見薛安遠安逸的躺在搖椅上,心中便有了答案——回京述職來了。既然是述職,無非是兩種可能,一是彙報、總結徵南戰役,二是彙報、總結徵南戰役,外加安排新的職務。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安排新的職務,那這個職務就值得期待了。畢竟此次薛安遠功勳卓著,且是被撤換下來,給別人騰出了位子,高層自然少不得要給補償,升遷幾乎是必定的,只不過往何處調任,就值得考量了。
薛向之所以失落,還是因爲薛安遠的新職務不符合他心中的期待值。他原以爲薛安遠憑此次徵南第一功,能直升軍委四大部主官,再過兩年,說不得就能掛上j委委員的牌子。哪知道竟是隻跨了半格。
“怎麼,你小子還不滿意?”薛向一直沒說話,薛安遠大略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問出聲來。
薛向不答反問:“誰接的您的副指揮?”
薛安遠擺擺手:“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了,行了。沒什麼好可惜的,啥好事兒還能一人佔盡?我這輩子算是知足了,老了老了,還打了一場國戰,指揮十數萬人,和那些僵臥家中的老傢伙們相比,該偷念阿彌陀佛了。”
薛安遠一番話罷,薛向立時就釋懷了。想想,自個兒卻是有些小家子氣了,一步登天未必是好事兒,要建凌霄之樓,夯實基礎纔是頂頂重要。
一老一少、伯侄二人久未見面,更兼軍旅話題,本就是二人的喜好,一聊起來,便剎不住車,直到夕陽西下。暮靄漸沉,薛向才覺出時間晚了,該是準備晚飯的時間了。今天。薛安遠初到家,薛向自然要賣弄精神,整治席面。好在一家子饕餮之徒,各色食材倒是齊備,時不過六點,最後一盤紅燒排骨便新鮮出鍋了。
一方不大的空心圓木桌,空心處架着口鐵鍋,鍋下支着煤爐,火勢正旺。燉得鍋中的小野雞燉口蘑嘟嘟作響,鐵鍋四周擺了六菜一湯。葷素搭配,色澤鮮亮。顯然一頓豐盛的晚餐業已齊備。
因着新家離三小所在的學校着實不近,即使乘車,也要近四十分鐘,是以這會兒,雖過了放學時間半小時有餘,三小還未到家。三小未歸,一餐晚飯自然就得延後。
薛向擡手看看時間,估摸着三小還要一段時間才得歸家,再看鍋中已然燉得香氣撲鼻,便彎腰將風門捂上,哪知道剛把風門罩上,廚外便傳來熟悉的歡呼聲,透窗望去,但見小傢伙飛也似地朝薛安遠撲去,薛安遠也急步朝小傢伙迎去,而一道白色的影子,也迅疾朝小傢伙追去,未幾,三道影子便撞在了一起。
結果便是,小傢伙上了薛安遠的肩頭,小白虎被小傢伙收進了懷抱!
一家人在廚房坐定,薛向又取出白酒、飲料,給滿桌的酒杯一一兌上。三小見薛向面色鄭重,就連最鬧騰的小傢伙也規規矩矩坐着,似在等薛安遠講話,熟料,薛安遠挨個兒給三小碗裡夾滿了菜,招呼三小快吃,卻是一點久別歸家的家長形象也無。
這邊一家人正吃得熱鬧,堂屋的電話響了,薛向起身,轉回堂來,一接,竟是關春雷的炮仗聲音,還未寒暄兩句,關大炮便點明瞭主題,說是讓薛安遠去梅園,末了,還加一句,說梅園的麥子快黃了,讓薛向別誤了農時,記得自備鐮刀,唬得薛向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撂了電話。
老首長見召,一餐團圓飯自然吃不成了。薛安遠去後,三小吃了幾筷子,便丟了碗,出廚去也。小晚回房溫習功課,小意在院裡練習足球盤帶,小傢伙抱了小白虎去堂屋看電視。
薛向獨自在爐邊一陣胡吃海塞,奈何準備的菜餚實在太多,他獨自一人無論如何也難以盡數消滅,便把剩菜一起兌進鍋裡,做一鍋大亂燉,明天買回饅頭,正是好搭配。
收拾好廚間衛生,倒好兩瓶開水,又給煤爐換上新煤,便折回堂去。在堂間,陪小傢伙看了會兒電視,看看手錶已近九點,便取來水盆,倒了開水,招呼三小洗涮。
待三小洗罷回房後,薛向倒了廢水,獨自在院內抽菸,一支菸未抽盡,門處有了響動,擡眼一看,正是伯父,且身後多了兩個不認識警衛戰士,和那個上次在嶺南幫自己兌換港幣的中山裝。
庭院廣大,是以白熾燈瓦數極大,很是光明,彤彤燈火下,薛安遠面色潮紅,腳步虛浮,顯是喝多了的緣故。而薛向卻是記得薛安遠在家壓根兒就沒抿幾口酒,料來是在梅園又趕了趟。
一念至此,薛向緊走幾步,上前扶助薛安遠:“大伯,您這是喝了多少啊,我可記得你也是小一斤的量,該不是老首長和您拼酒吧?”
“你小子,就知道胡咧咧,老首長都多大年紀了,還能跟我拼酒?去去去,弄些茶湯來,灌幾杯就好。”薛安遠聲音洪亮,吐字清晰,顯是頭腦清醒,並未沉醉。
薛向急步回堂,未幾,便端出一個長嘴紫砂壺來,遞給薛安遠,壺內沖泡的普洱茶正是聖品。薛安遠對着茶壺灌了幾口,又抽了支菸,精神恢復不少,伸手拍開扶在兩邊的兩個戰士,對中山裝道:“如生,你帶小王和小馬去休息吧,可別在像下午那樣,跟老子打游擊。”
原來,下午薛安遠到家後,就安排這三位隨行警衛加機要員進招待所休息,熟料這三人竟是未去,而隱在房屋四周,這薛安遠出門去了梅園,三人也開了車遠遠綴上,直到薛安遠從梅園出來,三人見首長似乎喝多了,便現身迎上。是以,薛安遠纔有打游擊一說。
中山裝道:“首長,我留下吧,您身邊缺不得人,讓小王和小馬去休息。”
中山裝話音方落,兩名戰士不幹了,死活要留下,說不用首長操心住宿,樹上房上都能睡,順便還能保護首長。薛安遠的衛士都是顧長刀精挑細選,乃是特戰大隊精銳中的精銳,休息這等毫末小事兒,自然不在他們眼裡。
哪知道三人的拒絕,惹翻了薛安遠,“去去去,都他孃的膽兒生毛了?執行命令!”
啪!
三人齊齊一個立正,出門去也,至於是回招待所睡覺,還是繼續隱在周邊,卻是無從得知。
薛安遠訓斥三人時,薛向在一邊也沒插話,倒不是他不願三人留下,實乃是家中確實沒有房間了。要說這間大宅好是極好,大也極大,獨獨對房間的設置極爲小氣,就正堂屋裡間闢了四間房。當然,這種佈局,對薛向這種極重親情和家庭溫馨的人,是再合適不過,但在有客遠來的時候,便顯得侷促了。
中山裝三人去後,伯侄二人又在庭院散起步來。
是日恰逢月半,是時,天上一輪明月如輪,盈盈無缺,清輝萬里,薛向緊走幾步,來到一處暗牆,隨手關了中庭的路燈。霎時,月華取代了燈光,清輝冷豔,瀉滿了庭院,幽幽月華下,白日裡滿園燦爛熾烈的繁花芳草,霎時間,斂豔束媚,清冷婉約起來。
月悄悄,夜悄悄。
薛安遠在前,薛向隨後,一步步地在院內晃着,不知過了多久,薛安遠方纔出聲打破了沉默:“老三,你說誰會上去?”
薛安遠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薛向確是知道他所指何方。其實,薛安遠酒醉歸家不進堂屋,而是在院內漫步,薛向便知道是在梅園遇了事兒,是以,他跟隨薛安遠腳步之時,也在不斷思忖,想出了許多可能。
這會兒薛安遠的問題,倒是沒逃出他思忖的範圍,是以,立時便接上了:“誰上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國家穩定了,戰爭勝利了,發展方向確定了,當然,最重要的是老首長依舊身體康健。”
“嘿嘿,你小子呀,還真是長了顆七巧心,不過,這句話說得是真好,穩定好呀,只要穩定了,就憑咱們這些勤勞、樸實的老百姓,共和國的發展豈會輸給別人?”
見薛安遠少見的發乎感慨,忽地,薛向沒頭沒腦來了句:“是在飯桌上遇到振華首長了吧?”
募地,薛安遠止住微笑,鐺的一聲,重重賞了薛向個大板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