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很快就推開了,一人跨進門來,果然是薛安遠。大半年不見,薛安遠反而更精神了,板寸頭根根豎起,原來鬢角處的幾縷華髮也沒了蹤影,眼色反而轉灰,這會兒,夜已深沉,薛安遠又開了半夜會,本來如此年紀,這個鐘點,早該睏倦,可薛安遠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一套老舊軍裝襯得他整個人精神極了。
“大伯!”
“在你小子心裡,還有老子這個大伯麼,一年上頭不見你往老子這兒跑,那邊的女娃出丁點兒問題,就日夜兼程地往老子這兒趕,唉,我看你小子還真是屬白眼狼的。”
說話兒,薛安遠便大步朝薛向行來,邊走邊脫着外邊的軍裝,剛脫完,便有衛士接了過去。
薛向捱了訓斥,立時俊臉通紅,細想想,伯父還真沒說錯,自打伯父任職嶺南以來,他除了那回送柳大寶赴港治病,還真就再沒來過,就連當初在靠山屯,送小晚她們來嶺南,也是康桐代勞的,鐵證如山,薛向欲辯無言。
薛安遠看出他的尷尬,揮手讓四周的衛士撤去,只餘下戚如生在一邊伺候,“行啦,老子懶得說你,好在有我家小乖疼他大伯,對了,小乖女人呢?”
“來時,在車上睡着了,這會兒正在房間睡覺呢。”
薛安遠點點頭,又道:“我和老首長通過電話,他老人家對你是讚不絕口,上回吳家小子的事兒,你做的好!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要說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睡大覺,安穩地睡也就罷了,非要跳出來爲非作歹。這種遲早要狠狠消滅一批,不然,咱們共和國的江山豈不是要被敗壞殆盡。”
薛安遠上回接到小傢伙被打的消息就已經暴走了。還是聽說薛向把罪魁禍首傷得不輕,這才按下回京的衝動。這會兒,舊事重提,顯然是火氣未消。
“老首長贊同我打人?”薛向有些迷糊了。
薛安遠擡手賞了他個板栗:“傻小子,想什麼嗎呢,說的是你小子在京大整的那個《大國崛起》,你也知道老首長已經有些日子沒動筆桿子了,聽說最近勤快不少,光是那個‘科技力量是關鍵生產力’的條幅不知都寫了多少。這不,我這兒都落了一幅。還聽說國光同志準備安排國務院各部委就老首長的這條批示,組織一次集體討論。”
薛向知道薛安遠口中的國光同志,是在六月份的四中全會上取代那位,坐上國務院一號的,不過,現如今還掛着副職在主持工作,只需明年三月份人代會確認即可。
聞聽到久違的褒揚聲,薛向心憂柳鶯兒之餘,卻又生出幾分得意。畢竟老人家即便是滿意誰,也不會輕易出口的,這回能在伯父這兒聽見轉述。已近讓他喜不自勝了。
“大伯,許伯伯在南疆怎麼樣,身體可好?”
自打許子幹赴任南疆後,薛向雖時常和他通電話,確是再沒見面,倒是薛安遠在徵南之戰中,和他交道頗多,又兼成了準兒女親家,想必在南疆的來往不少。是以,這就問出聲來。
“子幹啊。他在南疆可威風着哩,當時下去的時候。不過是個革委副主任,現如今已經是南疆省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省長,威權赫赫哩,最近聽說他在南疆推行聯產承包,很是撤了一批貪婪、散漫的幹部,鬧騰的動靜兒挺大,上面非議不少,不過力挺的更多,振華首長都表態了,問題不大,不過,子乾的那位老東主似乎又起了心思,曾有動議要把他調到中辦幹副主任,嘿嘿,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
薛安遠顯然知道自己這個侄子不比他人,問一,他索性答十,將京內最近政局對之做了個隱晦滲透。
卻說薛向雖然極爲關心京內政局,可他眼下生在極北之地,瞭解的信息無非是報紙上走了樣的皮毛消息,確實不清楚其中內情,更何況,這些消息說重要又不十分重要,松竹齋那邊自不會關心,自然無從和他通報。也只有薛安遠知道,現如今,薛許兩家已近乎一體,纔會着力關注許子乾的態勢,才讓薛向對目前薛、許兩家的形勢有了個整體的把握。
“原來是吳家人的主意啊,我就說嘛,許伯伯在南疆剛乾出成績,怎麼就想着高升了,原來又是那邊不死心啊。”
當初,風傳許子幹要入中辦擔任副主任,薛向確實當了好消息,畢竟中辦是何等單位,副主任就是鐵鐵的正部級,再往上一步,就直接入閣了,不知多少頂層大佬,都是從中辦走出來的。
而現下看來,顯然又是吳家人的羈縻之策,中辦雖好,可對許子幹這種簡在帝心之人確非必居之地,因爲中辦勞形案牘,說穿了也是個超級秘書的角色。如何比得上他在地方做出轟轟烈烈的成績,直接展現才華,展現執政思路來得緊要?
聞聽許子幹近來的形勢一片大好,薛向欣喜之餘,又想起了顧長刀和康桐,立時便問出聲來:“大伯,怎麼小康和老顧沒來迎我,這也太不像話了吧,我和小康可是又日子沒見了,想他得緊呢。”
“嘿嘿,你這沒用小子,小康和長刀現下可了不得了,豈是你小子說見就見的。”提起康桐和顧長刀,薛安遠的眉目齊動,高興異常,顯然是這二人真讓他滿意到了極點。
“快說說唄,您跟我這兒賣什麼關子?”薛向看薛安遠的表情,心中愈發好奇起來。
薛安遠笑道:“還不是你小子出的那個特種作戰,現下軍委已經決意組建特戰師呢,長刀調去擔任總訓隊長,小康已經是特戰師部的作戰參謀了,副營級幹部啦,比你這小子強多嘍。”
顯然,在薛安遠這老將軍心中,軍人的地位永遠高過政客,哪怕是政治家。
“什麼?大伯,您沒搞錯吧,誰出得餿主意啊,特戰特戰,顧名思義,就是特殊戰場上的特別部隊,怎麼說也是小部隊啊,還組建成了師,這是要幹什麼呀,苦苦訓練出來,給敵人當靶子?”薛向顧不上替顧長刀和康桐的升官高興,心中對這個特戰師實在是失望透了。
咚的一聲,薛安遠擡手又賞了他個板栗,笑罵道:“混賬行子,你也忒小看天下英雄了吧,當幾百萬解放軍連一個明白人都沒有?”
一聽薛安遠如是說,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果然,又聽薛安遠接道:“還不是上次打南蠻子時鬧的,長刀的特戰大隊屢見奇功,讓那幫老頭子看得眼熱,你也知道那幫傢伙是什麼德行,逮住個蛤蟆就能攥出泡尿來,看見特戰大隊的能耐後,一窩蜂地嚷嚷着要見,當時就把老子的特戰大隊給拆了,你三個,我五個的,分了給各自挑出的精幹們做教練,可再怎麼分,也是狼多肉少啊,後來的,沒搶上,就鬧出了幺蛾子,最後官司打到軍委,結果,被軍委一勺燴了,統一集中整訓,這就有了這個所謂的特戰師,倒時還是要各自歸建的。”
薛安遠權傾東南,更兼南征立威,名動天下,天長日久,威勢日重,卻是極少長篇大論,即使平時開會,他也不過是嗯嗯幾聲,表態完事兒,尋常瑣事,幾乎就是剛使了個眼神兒,下邊就有人自動辦好了,像今天如此多話,還細細分說,可謂少之又少,聽得側立在一幫的戚如生心中稱奇,暗道自家這個少爺可真是不簡單啊。
聽完薛安遠的這番話,薛向心中大定,又道:“大伯,我上回跟你說的現代戰爭,你的參謀班子有什麼結果沒有。”
薛向口中的現代戰爭,正是薛向在薛安遠衝擊軍委,被老首長否決之後,薛向爲薛安遠量身定做的又一進身之階、功勳砥柱。
因爲上回老首長否決時說過的話,讓振華首長私下滲透給了薛安遠,薛向也從薛安遠處得知了,老首長的原話是“安遠功勞是夠了,可還得磨磨啊,上這一步太急,步子邁大了,怕是站不穩喲.我獨獨看中安遠在軍事革新上的建樹,還是讓他在下邊慢慢摸索吧,說不準又有生髮呢.”
就是這“軍事革新”四字,讓薛向打開了思路,本來他的志向就不在軍中,若非是南征太過矚目,又逢自家伯父參與其中,薛向根本就不會想起山地站、特種戰等等,更不會想着向薛安遠建言。
而南征一戰,薛向的那些建言,顯然給薛安遠帶來了極大的功勳,讓薛向自此就留意上了軍事,當然,留意的皆是後世軍事論壇上的見聞,而他留意的方式就是想起一些,就用筆記錄一些,以防後忘。
當然,薛向也只是知道這些戰術思想,若具體細節,卻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完善到毫末的,然而,此種軍事革新,通常就是臨門一腳,缺的就是這種提綱挈領的指導思想。
比如,南征之前,薛向剛對薛安遠提供了山地站和特種戰的思路,那邊薛安遠麾下的衆多參謀人才,便提出了具體思路,再經過數次實踐檢驗,去蕪存菁,推陳出新,立時,便形成了完整的整訓體系。
而薛向再次把眼光注視到軍事革新之時,目標自然對準了現代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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