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俞定中算計得好好的,劇本都精心考量了幾回,原以爲這二人的大戲必將按照劇本上演,誰成想,王維去了回薛向辦公室,就顛兒顛兒來找他要鑰匙了,說薛縣長高風亮節,把車讓給他這年紀大、腿腳不好的同志了。
現在,俞定中幾乎已經記不清楚當時自己是懷着一股什麼樣的心情,把鑰匙遞給王維的,不過,右手小指指節處的破損,卻清晰得反映了,當時王維走後,他俞某人那砸在桌上的一拳有多狠。
原本,俞定中心中已然無比後悔自己沒做主把車贈給衛清風了,如果真那樣了,先不說沒了今日的煩惱,說不得還能獲得衛清風的一個大大人情,即便老頭子高風亮節,推辭了,這情他也得記下,再說,衛清風真要了車,量來誰也不敢聒噪,全縣還有誰比他更配呢。
可惜這會兒後悔卻是無用,一個愚蠢的決定,把妥妥的一個人情讓薛向給送了,又得意了王維這死對頭,還惹翻了王建這本就不怎麼牢固的盟友。
想到憋屈處,俞定中直想掀桌子,可眼前還站着個怒氣值滿格的王建,他甚至在想自己這一掀桌子,會不會和王建打起來。
越想越鬱悶,俞定中悲憤得想哭,眼下他真是太爲難了,這個姓王的放出話來,他俞某人不解決,人家就去尋衛書記,話裡話外的意思清楚得很,可他俞定中又能怎麼解決,那個姓王的又不是他手下的局長、科長,叫過來想訓就訓,人家是堂堂常務副,連衛齊名輕易都訓斥不得。哪裡容得了他俞某人喝罵,再說,這個常務副平時就和他俞定中不對付。時不時尋着由頭,還要別別苗頭。眼下,自個兒去教訓人家,保不齊就得吵起來,非丟個大臉不可。
這個姓王的逼他,那個姓王的他惹不起,兩個姓王的直把俞定中弄得焦頭爛額,心中忽生感概姓王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
時光飛逝,光陰荏苒。這會兒,距離薛向組建財會中心,已經過去了月餘的時間,財會中心的架子搭得快,又有薛老三這位常委親自坐鎮,中心的一應人等進入工作狀態自然也極快。
起先,衆人都以爲財會中心的工作,必然繁忙無比,要不然人家薛縣長也不會大張旗鼓的聯合財政局、統計局,還揚言抽調精兵強將組建。可事實上,這財會中心,組建以來。閒得一幫人幾乎每天連報紙都看不下去了,整個兒一加強版的財政局,除了發錢,記賬,打發要債的,扯皮,幾乎就沒一點兒有創造性的工作。
就這樣持續月餘的折騰,財會中心一應人等幾乎開始懷疑這位薛縣長組建這麼個臨時部門,莫不是就想過過一把手的癮頭。
細說來。不止財會中心的人這般看,縣委縣府幾乎就沒有人不把視線。放在財會中心上的,畢竟這是蕭山縣建縣以來第一個臨時機構。極具新奇性;再者,這財會中心的組建目的,幾乎已是衆所周知,爲蕭山縣,也就是爲大夥兒籌集明年的口糧,緊要無比;最後,這財會中心,是那位蕭山縣史上最年輕、最能折騰、最具戲劇性的薛縣長領銜,想必看點十足。
要說這羣“觀衆”原本也是耐心十足,靜等着這位愛折騰的薛縣長耍出把戲,誰成想一連個把月,這財會中心死氣沉沉地,宛若翻版的財政部,這時,便是再有耐心的“觀衆”也扛不住了。可你再扛不住,也沒轍,這會兒任誰也不敢去催薛縣長,更不敢去聒噪,畢竟這擔子是薛某人扛着的,到時完不成,雖說這“觀衆”也要跟着倒黴——沒錢花,可到底不用承擔責任。
要是你這邊一個忍不住,摻和了進去,這位薛縣長趁機,給你來個上屋抽梯,把這擔子趁機給卸了,到時,那熱鬧可就看大發了。
卻說,薛向這邊不動如山,一幫看戲的卻先着急了,最先沉不住氣的竟是俞定中。月前,他調解二王之爭,差點兒沒氣得住院,心情本就不好,又見薛向那邊老沒動靜,情緒就越發地不好了,他可沒宋運通那般心思——希望薛向籌不到纔好,他心中是真正希望薛向能如約而成的。
畢竟薛向這邊若是真黃了,到時,薛向挨板子,俞定中心中固然痛快,可再痛快,到時,薛向留下的爛攤子一準兒得落他頭上,誰叫他是縣府名正言順的當家人呢。
是以,俞定中這邊不淡定了,便想了法子去探一探薛向,說起來,這試探的法子也容易,無非就是鼓搗下邊的各局、各處的頭頭腦腦去財會中心要錢。畢竟年關眼看就要到了,他薛向再能拖欠工資,過年份兒也得發,再說,財會中心還剩那倆錢兒也勉強剛夠他薛向遮應完這過年份兒,不信到時賬上沒錢了,薛向不急。
俞定中盤算得極好,殊不知衛齊名也是這般打算,不成想,俞定中剛把縣府下屬局、處的頭腦腦打發到了財會中心,縣委下屬各科室的官長們也到了,一時間,冷清無比的財會中心,差點兒沒亂成一鍋粥。
其實,壓根兒用不着這二位耍手段,來激勵薛某人,實際上,人家薛向自打財會中心組建以來,就沒安生過一天,他表面上看着,整天樂樂呵呵,能吃能睡,背地裡差點兒沒給愁死。
你道怎的?原來薛向自接下調理財政的任務後,才細細勘察了蕭山縣的財政史和財政現狀。
說起來,薛向分管財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爲何現下才知道勘察這些。原來,薛向說起來是分管財政,其實無非是俞定中和王維再扔擔子和亂子,薛向自也知道,起先,他就沒想過能一直分管財務,也壓根兒沒想過能從毛有財那兒弄來錢,誰成想後來歪打正着,弄服帖了毛有財,財政上能發號施令了,可他又忙着赴港、調查橋口村迷雲、抗洪護堤,哪裡閒得下來,是以,才拖到這立下軍令狀後,才真正有功夫,對蕭山縣的財政問題,做一番詳細瞭解。
這一瞭解,薛向差點兒沒給嚇趴下。全縣總計八十三萬多人,包括教師、醫生、離退休幹部,吃財政飯的,林林總總竟有上萬人,按照去年二百三十八萬的財政所得(不能叫收入,補貼佔了近一半),即便是全按低等工人的工資給這些人發薪水都勉強,更不談什麼三公支出和公共服務支出了。
就這樣,據他查閱資料,去年的財政狀況在蕭山縣的財政史上,還算是好年頭。一想到這兒,薛向都忍不住要對毛有財說聲“佩服”,真不知道這位是怎麼樣在財政局局長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七八個年頭的。
可若要是隻吃財政飯的人頭多,這一點困難,薛向也不至於如此爲難了,最爲關鍵的是明年將會少了省裡的全部補貼,地區的近一半補貼,合起來就是近一百二十萬餘外的額外收入沒了,也就是說明年的財政缺口,達到了一半還多。
除此以外,縣裡兩大納稅大戶旭日毛紡廠、建德五金廠也陷入了三角債危機,兩廠加起來近二十萬的稅收沒了不說,說不定縣裡還得補貼廠裡,維繫工人的生存。
如此種種,單單一樣就夠薛向頭痛一陣兒的了,可偏偏都聚齊了,真個叫薛向愁得快上吊了。
他此番在常委會上雖然是拍了胸脯的,可那也不過是基於在靠山屯的獲得過的成功給打的底氣,他卻有着和衛齊名說法一般的想法,那就是“靠山屯這麼個小山村就讓咱給折騰成了座金山,不信換到蕭山縣這麼大個縣,自家還能受窮”。
正是因爲這種盲目的自信,薛老三才落得如此窘境,現下,他才發現地兒大,不是有更大的騰挪空間,而是背上了更沉重的負擔,想動彈下身子尚且困難,何談騰飛。
這不,薛向思來想去個把月,心中還未有定計,急得他直在新闢的財政局一間小房間內,直拿腦袋撞辦公桌。忽然,咚咚咚,大門響了。
薛向苦了臉,上前幾步,把門打開,而後,竟看也不看來人,徑直往座位行去,邊走還邊道“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就讓毛副主任定,出去,順便幫我把門帶上。”
這些日子,薛向早就習慣了這種被追着要債的感覺,若不是總是需要拿腦袋撞桌子,這房門他甚至都不想關上。
熟料,這回的人聲竟是無比熟悉“薛縣長,不,薛主任,大勢不妙,要賬的來了。”
薛向扭頭一看,見是毛有財,心中奇怪今次彙報要賬消息的怎麼是他,嘴上卻是問道“哪天要賬的不來了,那纔是需要彙報的事兒,得了,你應付吧,反正你也是輕車熟路了。”
毛有財見薛向無動於衷,急得額頭直冒汗“薛主任,這回來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十個八個,而是四五十號人都來了,還全是各方面的頭頭腦腦,看這幫人的意思竟是要把咱們財會中心給搬空啊,不,我看是搬空都不止,怕是要拆房子刮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