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追了幾步,便窺出門道,停了腳步,口中依然詐呼地吼着。龍國濤耷拉了血淋淋的腦袋,邊哭,邊拼命地跑,根本不看道兒,結果,繞了一圈又回了原來的地點,眼看着就朝薛向這邊跑來。仨老頭看出不對,趕緊拼命吆喝着,讓他掉頭跑。龍國濤猝然清醒,擡頭一看,嗜血狂魔就在前方十幾米處,冷笑地看着自己。龍國濤渾身一個機靈,腦子又是一懵,也不掉頭跑了,掉轉身子,便撲進了池子。
薛向今天是恨毒了他,眼看着小晚還在池心抽咽,對他的惱恨如何能消?龍國濤剛跳進水裡,薛向便從遠處極速奔來,一個猛跳,躍至水塘上空,瞅準龍國濤的位置,便飛踹了下來,一腳將他踢進了水底,復又一個猛子紮下去,揪着龍國濤的頭髮,就拖上了岸。
仨老頭原以爲這生猛的娃娃已經解了氣,畢竟這搗亂的娃娃已經見了血,且他們仨都已經看得心驚肉跳。哪知道,生猛娃娃剛把搗亂娃娃扯上岸,就倒提了他的一條腿,把搗蛋娃娃的腦袋直往池子裡浸。薛向的這番舉動,看得仨老頭差點沒昏死過去,慌忙上前勸阻,薛向只是不理。
可終究動靜鬧得太大,薛安遠得了消息,匆匆趕了過來,才把只剩半條命已經昏過去的龍國濤給救了下來。經此一事,龍國濤再不敢和薛向照面,可骨子裡的羞辱和憤恨卻是怎麼也消不了的。
龍在田對龍國濤愛逾性命,愛子受了如此委屈,又豈能釋懷。自此之後,龍在田和他本就看不入眼的薛安遠誓不兩立。七一年,薛安遠被下放,龍國濤激動的渾身發抖,吵着龍在田,要尋薛向報仇。龍在田對兒子上次受得苦,無時敢忘,奈何眼下他忙着收攏薛安遠留下的果子,報仇的事兒只好先壓下。再說,薛安遠雖然倒了,可A軍並不是立刻就成了自己的天下。更何況,人家剛倒,自己就秋後算帳、打上門去,無論如何鬥給人留下話柄。報仇的事兒,暫時被龍在田壓了下來。龍在田原以爲自己只略施小技,A軍就是囊中之物。哪裡知道,幾個月之後,他自己也被髮配出京,報仇之事就這麼不了而了。龍國濤的仇沒報了,可他卻把這事兒牢牢地記在心上,這件事彷彿成了他的心魔、夢魘一般,每每午夜夢迴都會被那提了刀的毛孩嚇醒。
……….
這番回憶說來繁瑣,其實在薛向眼前,不過是一掠而過。往事如煙,且又是自己這個前身兒時的爭鬥,在他看來,不值一哂。即使龍國濤恨絕江河,又幹他何事?他只想快些打發了這些蒼蠅,好給自己的心上人兒看病。薛向無驚無喜,眉毛都不曾擡一下,眼珠微微一斜,在龍國濤身上落定:“原來是小水蛇啊!你我不過數面之緣,用不着這般親熱吧?你若是要敘舊,我給你機會,現在請你麻溜兒的滾開。”龍者,大蛇也;國濤者,小毛孩也;水者,避遁之所也;自那次龍國濤被薛向嚇得自己跳進了水塘,小水蛇這個諢號便未經許可,自動落到了龍國濤的頭上。
衆小子雖不敢當着龍國濤的面叫,可龍國濤終究是知道了。他自是羞憤欲絕,卻又不能明令禁止。不準別人背地裡叫這個綽號,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儘管從未有人在龍國濤面前叫這個綽號,他卻把這個綽號記進了心裡,自此,每次有人提到水蛇他就十二分敏感。更有甚者,他隨父發配羊城的那段時間,有人當他面罵蛇,也遭了他的收拾,可見他雖極爲不喜這個綽號,心裡竟是默認了。
從來沒有人敢當他面叫出的綽號,竟被薛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淡如白水般地說了出來。最讓龍國濤暴走的是,這該死的綽號也是由這該死的薛老三而來。龍國濤忽然感到胯下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整個身子再沒了別的感覺,只有五臟六腹內宛若踢翻了老君爐、傾下八卦火一般,燒得他心肝兒疼。
錘子在一旁早窺見了龍國濤聽到那抱了美女的小子說出小水蛇後的一張臉如打翻了醬缸一般,面紅耳赤,嘴角處好似上了發條一般,以極高的頻率抖動着。別看錘子長得五大三粗,卻極會鑽營,觀人眉眼自是拿手好戲。他見龍國濤這般情狀,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恩主,此時怒火中燒。主子有了難處,做奴才的,尤其是打算要做最貼近主子的奴才又豈能不挺身而出?即使化爲豚犬,也要爲主子出了這口惡氣。
錘子手裡倒提了一把鋁合金的座椅,上前一步攔住薛向的去路,二話不說,劈頭朝薛向砸來,他這番舉動倒是頗有幾分薛向那般信奉行動永遠比語言有力的風采。錘子的這突如其來的攻擊着實讓薛向吃了一驚,急診室本就狹窄,且一下子涌進這麼多人,根本就騰挪不開。最要命的是,他懷裡抱着毫無聲息且又必須保護的柳鶯兒,身後緊緊跟着胡報國和李學明這兩員哼哈二將,他即不能讓心上人受到絲毫傷害,又不能側身避過,讓胡、李二人嘗這“當頭一棒”。
薛向騰不開手,拔腳攻擊已然來之不及,但見他微微側步,猛然一個轉身,腦袋急沉,雙肩猛揚,生生吃了錘子這猛烈的一擊。錘子提了鋁合金椅子“轟”的一聲悶響,砸在薛向拱起的背上,咔嚓一聲,結實的鋁合金椅子的主體猛然一癟,四條腿兒和椅背四散開來,“哐哐”的落在地上。錘子這一擊之後,方室之內針落可聞,所有的視線都落在薛向身上。但見他恍若未覺般,溫柔地拂了拂搭在柳鶯兒明豔臉龐上的青絲,一縷縷小心地將它拂落下來。
薛向這一連串溫柔的動作,在這爆烈一擊後,更顯得溫情脈脈,看得三個女護士淚眼朦朧,星光點點。薛向一揚頭,飄逸的碎髮隨之震盪,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盯着正怔怔發呆的錘子,嘴角血絲隱隱可見。薛向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如此強烈的衝擊已然讓他肺腹受創。
一擊過後,錘子彷彿失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不動。他內心實在太震撼了,他知道自己這一擊的力量有多大。成人以來,每逢秋收搶場時,兩百斤的麻包他一次抗倆,依舊健步如飛。這次,自己爲了攀上濤少,出手可是一分力也沒留,別說是個人了,就是頭小牛犢子,恐怕捱上一下,半天也起不了身來。怎麼眼前的這個並不粗壯的小子竟然渾若無事,泰然而立?
就在錘子一椅子砸在薛向肩上的時候,胡、李二人目眥欲裂。以他倆對薛向身手的瞭解,哪裡不知道,若不是三哥爲了護着自己,就是再小的空檔,三哥也盡能避得開來。兩人“啊”的一聲吼了了出來,脖頸處青筋直冒,叫喊着就要衝上前去和錘子拼命。
此刻,薛向雖然面平如水,心中猛虎實已出柙。他不惱龍國濤的諷刺,亦不是怨自己不小心,捱了突如其來的一擊,獨獨恨錘子居然敢朝自己懷裡的玉人下手。薛向更不廢話,雙肩一沉,左右一擠,一記“貼山靠”抵開了要上前找錘子拼命的胡、李二人。
薛向已恨錘子入骨,又豈能假他人之手爲自己出氣?胡報國和李學明的這翻舉動,徹底點爆了早已火藥味瀰漫的急診室。龍國濤手下的衆人和陳爲民一夥立時就對衝而來,眼看就要攪作一團,再戰風雲。
錘子也回過神來,正待尋了趁手的傢伙,再替濤少衝殺一番,哪知道,這個念頭方起,就徹底的失去了知覺。薛響靠開胡報國和李學明後,將柳鶯兒豎着用左手抱了貼靠在左側胸口,右腿閃電般踢出,和立在地上的左腿瞬間成一百八十度,化腿成鞭,這道含雷帶電的腿鞭就狠狠朝錘子抽去。但見錘子生生被薛向這記含恨而出的腿鞭,從臉部直劈下來,整個身子被抽得蜷成了一團。薛向猶不停腿,右腿並不從半空落地,而是朝後擺起,揚起最大的弧度,像射皮球一般,一腳怒射,將蜷成一團正要倒地的錘子,射得飛了出去,順帶着,將龍國濤等四五個已衝到最前面的傢伙衝得滾了三四米遠,抵在牆上,方纔停了下來。這自是薛向有意爲之,若不是錘子多了這幾個肉墊,撞在牆上,保管成了一堆碎肉。
薛向這一切動作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兩撥人剛要衝到一起,就被他這一記人肉炮彈給射散了。“哐”的一聲,不知道誰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手術鉗,鴉雀無聲了近一分鐘的急診室纔算被打破了沉默。薛向含恨一腳射翻龍國濤幾人的剎那,室內再沒有人動作,亦沒有聲音,只因錘子的模樣實在太慘,讓衆人的腦子混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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