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云:“水深火熱”。
當半個東日本上空的大氣,都被氫彈的力量攪動翻騰了近一個小時後,以富士山爲中心的方圓上百公里核爆區,就開始落下淅淅瀝瀝的雨點——被裊裊上升的蘑菇雲帶上去的水蒸汽,就足以在高空凝成雨點,然後粘上無數致命的放射性塵埃,嘩啦啦地灑落下來,與映紅了天際的蘑菇雲相映成趣。
於是,正在地面被火海和熱浪炙烤的人們,就看到一陣粘稠的黑色雨點飄落下來,散發着奇異的氣味,還帶着古怪的觸感——這一陣看起來神秘可怕、幾乎是超自然的“黑雨”,使倖存者嚇得魂飛魄散,看着這反常的黑雨,他們都疑心這是某種粘在皮膚上會慢慢地殺死他們的毒油。但同樣有一些早已飽受煙熏火燎之苦,渴至極點的人們,卻不管不顧地張着嘴喝起了這些打在身上都痛的高輻射雨水。
這陣極爲致命的、讓人感到世界末日降臨般的黑色大雨,在持續下了十幾分鍾後,就變成霧濛濛的黃色毛毛雨,順風向西北擴散,但依然遠遠沒能熄滅城中的火頭。而裹挾在雨水之中的大量放射性塵埃,更是給幾乎整個關東平原的上千萬日本人宣判了死刑……或者說死緩……
位於東京市中心的天皇御所,同樣沒能逃過這一劫難——昭和天皇裕仁的寢殿在第一時間就被衝擊波掀翻,而剛剛就寢不久的天皇夫婦,也被倒黴地壓在了廢墟下面……虧得傳統日式建築有個好處,就是建築材料普遍輕薄,即使塌下來了也多半壓不死人,所以天皇和皇后總算是逃過了一劫,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而在他們被倖存的侍從宮女們一起七手八腳地扒出來之後,衆人又在第一時間把天皇夫婦送進了宮中最堅固的御文庫(皇家圖書館)地下室,從而避開了接下來的焚城之火和輻射之雨……
事實上,可燃物衆多的天皇御所,同樣也在恐怖的火焰風暴之中被點燃。儘管倖存的侍從和禁衛軍官兵奮勇地一起滅火,用麻布袋撲滅四處亂竄的火苗,砍斷起火的雕樑畫棟,從煙熏火燎的宮室內拯救貴重文物……但他們還是無法阻止大半個皇宮化爲灰燼,甚至一個個在烈火中被燒死或窒息而死
於是,等到驚魂未定的裕仁天皇裹着繃帶,在黎明時刻鑽出地下室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面對一個極爲殘酷的現實——東京,這座德川幕府時代的“天下第一城”,已經淪爲了一片淒涼的殘垣斷壁!
——市區內曾經鱗次櫛比的的高大建築,頃刻間土崩瓦解,讓整個東京一下子變得低矮空曠了許多。數以十萬計的市民在火中化爲焦炭。空氣中到處瀰漫着人肉被燒焦的刺鼻臭味。沒有人知道,那一堆堆、一片片的灰燼之中,究竟曾經包含着多少鮮活的生命……而在很多偏遠的街區,烈火依然還在熊熊燃燒之中,東京消防隊員早已宣告無能爲力,因爲水電供應盡皆斷絕,連消防車也不知爲何變得難以發動起來。
原先棚屋林立、雜亂無章的貧民區,被“清理”成了一片視野非常良好的平地,站在那裡幾乎可以一眼望出去好幾公里,地面上只剩了一些不知道原本是什麼的焦黑殘骸。透過瀰漫的煙霧,可以還看到一些焦頭爛額的市民,依然徘徊在散發着焦糊味和屍臭的廢墟上,努力地翻找着什麼——可能是爲了收斂親人的屍骸,但更大的可能是試圖找到一些還能夠利用的東西,因爲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更多的人則默默地佇立於灰燼和瓦礫之中,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只是愣愣地注視着已經消失的家園,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們的眼淚早已流乾,他們的精神早已麻木……
災區內倖存的軍官、警察和官員,在最初的驚恐之後,開始試圖在混亂中建立某種秩序,一方面嚴厲彈壓市面,直接處決所有趁火打劫的暴徒;一方面把那些衣衫襤褸、目光呆滯的東京市民組織起來,讓他們清理瓦礫遍地的殘破道路,同時在廢墟中尋找着新的屍體、倖存者以及一切可以使用的物品。
——此時此刻,東京人只能完全依靠自己來熬過難關了。
在經歷瞭如此一番浩劫之後,東京的有線電話和電報自然是統統斷了,無線電也一樣全部失靈,鐵路公路運輸同樣一起中斷。使得東京彷彿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也讓天皇陛下一時間跟外界失去了聯繫。但僅僅是天皇在視野中能夠看到的慘狀,也就是東京的損失,便已經讓整個日本帝國一蹶不振。
天皇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見到現在的情景,一座徹底淪爲廢墟的東京。日本帝國最繁華的城市就這麼被毀滅了,在震撼天地的強大力量之下,日本人民過去數百年的辛苦建設,一瞬間就變得毫無意義。
除此之外,肯定還有更多比東京更靠近富士山的城鎮被毀滅了,而同時被毀滅的還有帝國追求世界霸權的夢想。明治維新以來這個國家取得的一切成就全都化爲了烏有。
霎時間,裕仁天皇只感到一陣萬念俱灰,彷彿往昔的皇圖霸業都成了一場空,而那些豪言壯語則都成了一場笑話。宮牆四周嘈雜的人羣、鼎沸的聲息和綿延的煙火,還有正在遭逢滅頂之災的日本列島,似乎都跟他沒有了關係。他只是帶着木訥的表情,愣愣地望着這座毀滅的城市,在心中冒出一個不祥的念頭:
“……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在如今的這個時候?難道是神明看不得日本一統寰宇,稱霸亞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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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核爆導致的災難,不僅發生在陸地,同樣也出現于海洋。
——威力堪比十二級颱風的核爆衝擊波,不僅裹挾着大量輻射塵埃橫掃陸地,把城鎮和鄉村夷爲平地,同時也毫不留情地席捲海面,涌起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狠狠地衝擊着東京灣的沿岸。
此時,畏懼於火災的人們正紛紛涌向東京、橫濱等地的海灘和碼頭。誰知就連此時的大海,也一下子失去了文人筆下的溫柔和浪漫,變成了猙獰可怕的惡鬼——足有十幾米高的巨浪在海灣之中轟然掀起,彷彿鋪天蓋地一般涌來,以每小時七百公里的速度撲向海岸,瞬間就將數以萬計的人羣吞沒。
有的人被捲到了最深處的海底,有的人被大浪拋向半空,還有的人則被巨浪砸向陸地,粉身碎骨。
同樣的道理,停泊在東京灣內的大部分各類船隻,也都在兇猛的衝擊波和浪濤之中,不是被拍碎、擊沉,就是相互碰撞成一團。脆弱的港口碼頭設施都在浪濤中被掃蕩一空。等到狂暴的大海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之後,整個海灘已經變成了特大號垃圾場,到處都是木製房屋的屋頂、牀板、門窗、船隻的碎片和人畜被泡脹的屍體。東京、橫濱、橫須賀、千葉、靜岡、濱鬆等地的大小港口、碼頭統統癱瘓。
更可怕的是,因爲東京灣畔的標準石油公司及其油庫,均被核爆的衝擊波損毀。於是伴隨着一串巨大的爆炸聲,大約二十萬噸石油泄入東京灣,並在水面上引起了熊熊烈焰,幾乎把大海都要燒沸了!
於是,在東京的無線電和有線電路通訊盡數中斷,公路和鐵路交通癱瘓之後,就連海路都走不通了。
因此,直到災難爆發三天之後,東京的中央政府纔跟外界取得了聯絡,並且通報了各種災情——日本陸軍的精華,常駐東京的第一師團和近衛師團,在災難之中的死傷超過六千人。至於死去的平民、警察則已經多到無法統計。甚至就連御前會議上的內閣成員也缺了半數: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要麼重傷臥牀。
而對於日本海軍來說,這場被認爲是“富士山大噴火”的浩劫,同樣是在給他們血淋淋的傷口上補刀——正在橫須賀鎮守府船塢進行現代化改造的金剛號和比睿號戰列艦,以及總噸位高達十八萬噸的其它各類艦艇,全都在這場災難之中成了廢鐵垃圾,給日本海軍本已十分虛弱的力量又狠狠放了一把血。根據法國駐日海軍武官的刻薄評價:“……僅僅隔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日本就快要變成一個沒有海軍的國家了!”
——在很多“國際觀察家”的眼中,如今屢遭災禍的日本帝國,已經被暫時趕出了列強的隊伍……
至於接下來就要在整個日本東部大爆發的輻射病,更是不曉得還要奪走多少條日本人的性命。
但在身爲“始作俑者”的上海蘇維埃政府的眼中,不管這枚核彈給日本帝國造成了多麼恐怖的損傷,只要世界輿論依然堅信這是天災,就無法產生真正的嚇阻效果,不能改變工農紅軍舉世皆敵的逆境。
“……我早就說過,戰友們,爲了贏得革命的勝利,這核彈可不能停啊!”
在六月份的作戰會議上,馬彤學姐再次揮舞着拳頭,如此說道,“……下一次咱們可不能爲了省錢,再弄些什麼過期淘汰的老式核彈來湊數!而是一定要捨得花出血本,正大光明的建立起發射場,給日本鬼子來個一發入魂,並且邀請各國記者全程觀摩,好讓帝國主義列強真正明白,到底什麼叫做‘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