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當了十年的皇帝，他父親承平帝也退位當了十年的太上皇。
楚禎都能聽出來別的意思，順朝羣臣焉能聽不出？
但楚禎看向他們，這些人一個個都低着頭，壓根看不出什麼神情。
果然人精。
“陛下，皇后娘娘，請。”
楚禎做了個手勢，請二人先走。
這當然不合禮數，但楚禎只認識兩人。
永安帝笑道：“楚神仙先請，我扶着父皇后行。”
楚禎沒再客氣，先往前走去，永安帝也沒真的扶着太上皇，與張皇后站在父母身旁。
忠順親王，四位郡王等王爺，以及其他朝廷重臣緊隨其後，一起進了寧國府。
進去後，擺祭禮，上香祭弔，從太上皇開始，至張皇后結束，太后祭弔了兩次，其中一次是替宮中老太妃給秦仙姑祭弔。
楚禎站一旁看着，他等出殯時再出來收尾就行。
祭弔結束，太上皇面朝他，那張蒼白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朕對仙道求之久矣，爲此不惜退位讓於我兒，不問政事，專心於煉丹求道，今日出宮，來祭弔下凡仙姑是其一，朕更想與楚神仙坐而論道，以求煉出仙丹而羽化成仙！”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看來。
永安帝也看向了楚禎。
“上皇想服仙丹成仙，實不該來問我。”
楚禎淡淡說道：“我與陛下第一次見面時就已說過，我這沒有仙丹，不能使人活萬年，也無法指教人修行，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永安帝微微一笑，朝父親說道：“父皇且與楚神仙入靜室內單獨一敘，外邊人多嘴雜，不好說太多話。”
一旁的賈政聽了，不由得想起上次老聖人曾給楚神仙許諾，要把寧榮兩府贈予他的事。
老聖人想要求得仙丹，怕是又會給出許諾。
“朕之四兒說的極是，楚神仙，請！”
太上皇笑呵呵的邀請楚禎入登仙閣靜室一談。
楚禎看了一眼永安帝，這是變被動爲主動？
二人進了靜室。
外邊是永安帝，各王爺和幾位大臣在等候。
雖說是兩人，但除了楚禎與太上皇，另有幾個太上皇的心腹太監在，倒了茶後侍立在不遠處。
楚禎端起熱茶，吹了幾口氣，慢悠悠喝了一口。
放下茶後，看向對面，卻被那老聖人的眼神給驚到。
他直勾勾的看過來，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睛像是能冒出綠光，貪婪興奮的模樣，一雙乾枯的手緊緊抓着黃花梨椅子的扶手。
古代皇帝對長生的癡狂，此刻盡數顯露在楚禎面前。
“上皇可有話要說？”
楚禎鎮定下來。
太上皇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楚神仙想要什麼？”
開門見山，與楚禎就喜歡這樣的談話。
可惜未等他開口，太上皇又說道：“朕能拿出的，全都能送與你，朕的兩京十八省中，有比林家女兒和朕那孫女更漂亮的美人。”
楚禎看向他，原來太上皇早已知道秦可卿身份。”楚神仙若是想要道觀，想要建宗立派，朕立刻下令天下道人奉楚神仙爲首！”
“甚至朕的江山！”
太上皇一字一句：“朕也能送與你！”
楚禎啞然失笑，“我要這些都沒用，我這裡也沒有仙丹，你問一百遍，也還是沒有。”
太上皇狂熱的神色僵住，慢慢變得陰冷。
“楚神仙沒有仙丹？”
“沒有。”
“你也不會煉仙丹？”
“不會。”
“……朕再問你，”
太上皇冷冷看過來，“你既不會道法，也不能使人壽增千年？”
一旁的大明宮內相戴權擡起頭，陛下已動怒，這楚神仙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要，那要他何用？！
幾個太監也紛紛看來。
“這些我都沒有，也都不會。”
楚禎朝承平帝露出一個笑容：“我只會請來勾魂使，消了他的壽命，讓他去見閻王爺。”
戴權悚然一驚，喊了一聲陛下，連忙上前來擋住，幾個太監也快步走過來。
楚禎再笑。
“退下。”
太上皇擡起手，斥退各太監。
又看了他一會，才緩緩說道：“是朕太心急了些，望楚神仙勿怪。”
“小事而已。”
楚禎輕描淡寫，又問他：“上皇可還有別的事？”
一旁的戴權瞧了陛下一眼，上前一步彎着腰賠笑說：“楚神仙，陛下誠心求道多年，略有些心得，卻始終見不着仙道仙法在何處，楚神仙您神通了得，陛下如今又誠懇求問，您就透露一兩招，或給一個丹方，讓陛下煉製，陛下定然會奉楚神仙爲國師，大順朝內珍奇寶物都任由楚神仙予取予求，也不枉楚神仙下凡一趟！”
太上皇眼神又恢復了熱切，說道：“朕正是此意！”
楚禎問他：“伱爲何要修仙？”
這話問得對面二人都愣住了。
戴權笑道：“楚神仙您這話是何意？世人豈有不想成仙的？”
“越簡單的問題，越是追本溯源，直指核心。”
楚禎看向在場的人，問他們道：“你們都說一說，若是太上皇修仙成功了，會發生什麼事？”
這話實在大不敬！
天底下也就只有楚神仙敢說。
靜室內，幾位太監後背冒冷汗，胡亂說一些恭維的話。
最終還是太上皇開口說道：“朕若是在凡間與天同存，大順朝將不復再有皇位爭奪之事，朕一直當皇帝，不會再有太子爲奪皇位而鬧出亂事來！大順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朕若是飛昇上界，繼續當帝君……”
“上界之事暫且不提。”
楚禎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在位時，順朝可有國富民安，百姓可否豐衣足食，有災情時官員可否有盡心盡力去救，順朝之外可有強敵環伺，被番夷佔據的國土可有收回？”
幾個太監把腦袋垂得更低。
就連大明宮內相戴權，此刻也不敢吭聲了。
太上皇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緩緩說：“朕治理國家，雖未能讓每個百姓都豐衣足食，卻也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楚禎笑了起來，“我沒有走過太多地方，但光從寧榮國府來看，就不知有多少人是被父母賣爲奴婢。”
“那又如何？”
太上皇沉聲道：“即便是文帝景帝那樣的聖賢明君，也管不到每個人！”
“我只是想說一件事。”
楚禎淡淡說道：”沒有誰該是一萬年皇帝，也沒有誰該祖祖輩輩都被欺壓，子女被人奴役，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句話，也該對以前的朱元璋說。
靜室內很安靜。
太上皇對楚禎說道：“朕若能成仙，願意捨棄一切榮華富貴，與那釋迦牟尼一樣！”
“呵。”
楚禎爲之一笑，“這句話你該十年前說，而不是和我說。”
十年前，正是他退位之時。
楚禎站起身，走出靜室。
永安帝問他道：“我父皇呢？楚神仙且慢，我也欲要與楚神仙一敘。”
這時，太上皇也與幾個太監走出來。
衆人都能看出來，上皇的臉色很陰沉，似乎並未求到什麼仙丹妙法。
楚禎正想重新走入靜室，就聽永安帝說道：“蔡宣，你去爲楚神仙倒杯茶。”
周圍人頓時都愣住了。
楚禎看到太上皇的臉上露出驚容，那蔡宣，正是之前在屋內的太監！
忠順親王，北靜郡王，南安郡王，以及軍機閣趙閣老等人，一時皆看向了太監蔡宣。
“好你個姓蔡的！！”戴權咬着牙低聲罵，可眼下哪裡是他能說話的時候？只能閉嘴，恨恨盯着他。
“……是，陛下。”
蔡宣應下了，低着腦袋不敢看人。
“楚神仙，請。”
永安帝笑着說道，這笑容彷彿是在諷刺着誰，令對方臉色更加陰沉。
“陛下請。”
楚禎走進了靜室，那位太上皇的眼神簡直是要殺人了。
當然，他想殺的頭一位肯定不是楚禎。
蔡宣以及幾位永安帝的身邊太監也走進來，但永安帝只讓他們倒茶，就將他們盡數斥退。
楚禎搖着頭感慨道：“堪比玄武門提前上演！”
“提前？”
永安帝被這話弄得一愣，想了下，才笑了起來：“我纔想起楚神仙如今也能去唐朝見到秦王李世民。”
頓了下，他又歉意的說道：“方纔略施小計，牽連到楚神仙，還請勿怪。”
“無妨。”
楚禎沒在意。
永安帝特意讓他在大明宮的眼線蔡宣在這時候站出來，就是在對他父皇示威，也是在亮出他有的牌。
他明確告訴羣臣，他要奪權並親政，讓朝廷大臣選擇站隊，重新選一次。
鬥爭逐漸激烈化，且擺在了檯面上。
與玄武門又不同，永安帝佔據了大義，雖然違背父令有損孝名，但他已經當了十年皇帝，且早就大婚，該是親政的時候。
“不知我父皇與楚神仙說了些什麼？”
永安帝問道。
“你父親想求些什麼，你還猜不出？”
楚禎繼續說道：“我的回答依舊和當初一樣。”
永安帝微微點頭，嘆道：“他這十年時而修道時而唸佛，請了不知多少道士法師，修了不知多少道觀佛寺，如今得知楚神仙，難免會激動太過。”
楚禎聽了，就把剛纔他說的話講出來。
永安帝沉默一會，說道：“朕知道如今大順百姓民生多艱，接連災情致使收成不好，邊境也不太平，北邊金國與西域，以及沙俄在快速壯大，迫使蒙古南下，海上又有紅毛番佔據琉球。奈何如今朝廷形勢，朕也只能空出手，讓林如海試着以楚神仙贈予的新式大炮海船，嘗試收復琉球。”
這個時空沒有鄭成功，琉球還被佔着。
楚禎問道：“陛下可有把握？”
“先前在軍機閣討論時，朕不敢說林如海就能收復琉球。”永安帝笑道，“可如今有楚神仙送的對講機和無人機，想來明年春的作戰，如海能順利些。”
楚禎想了想，又問：“對講機還沒送去給他？”
“未曾。朕從皇后那聽聞林夫人想要去與如海團聚，故而等她出發時，再由她親自帶着對講機送去。”
永安帝眼中閃過一道決然之色：“等如海得勝歸來，朕就讓他入軍機閣，參贊朝政！”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他與他爹的鬥爭還要持續到林如海歸來。
也許他是在等，等他爹病逝，也可能是想溫水煮青蛙，不想讓朝廷動亂太大。
楚禎笑道：“等開戰時，我再去看一眼，若是能幫上忙，我定會幫一下林老爺。”
永安帝大笑，“怎麼楚神仙還叫他林老爺？不是岳父？起碼也該叫林伯父！”
楚禎腦海裡浮現出黛玉的模樣，想象她身穿鳳冠霞帔，在洞房中羞澀等着他……
“嗯，這，快了吧。”
楚禎厚着臉皮說，他的確想娶林妹妹！
永安帝遺憾道：“可惜我那侄女……不過楚神仙乃真仙，居住在上界，娶多幾個也無所謂吧？”
“……”
楚禎倒是也想！
但清照和林妹妹都沒能和她們說清楚，其他的更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