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裡，燕王在北平靖難起兵，四年後直取應天府，是爲明太宗，也叫明成祖。”
楚禎直接說出，並戳破了朱棣想當太宗而非成祖的心思！
“太宗？成祖？”
衆人咀嚼着兩個廟號的不同，齊刷刷看着殿下。
朱棣立刻道：“還是太宗好聽！”
衆人紛紛點頭贊同，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彷彿他們造反已經成功。
楚禎特意觀察了在場三個年輕人，也就是朱棣三兒子的表情。
朱高熾也很高興，最爲孔武有力的朱高煦也咧着嘴笑，父子、兄弟四人感情沒有間隙，讓楚禎想到了晉陽起兵時的李淵父子四人。
“亂臣賊子，也敢妄想做太宗！”
葛誠厲聲怒斥，打破了在場的氣氛。
楚禎說道：“你這句話倒是沒錯。”
衆人忍住怒火，皆看向他。
“史書僅是史書，總不能我在這裡說燕王造反成功，成爲明太宗，道衍，朱能、丘福、張玉等封爲公侯，你們亂打仗也能在四年後攻破應天府！”
衆人剛纔興奮鼓舞的神情收斂了不少，楚禎再說道：“也不能我說張玉戰死，他就必死，仗還是靠你們自己打。”
今年也近六十歲，任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的張玉，默然想了片刻，沉聲道道：“打仗沒有不死人的，我們追隨殿下在北平靖難除奸，每一步都是險棋，末將惟願殿下能早日爲國靖難，除奸，翦除奸雄，以安社稷，不負太祖高皇帝在天之靈！”
朱棣爲這番話而感動，起身緊握張玉雙手，衆將無不盈淚。
楚禎反應過來了，燕王府衆人雖然是造反，但明面上只說是爲國靖難，剪除朝中奸臣，不會說建文帝半句不是。
“還沒自我介紹。”
楚禎朝衆人笑了笑，報出自己名字。
朱棣反應過來，也爲他做了介紹。
朱高熾，未來的明仁宗，靖難時與母親徐皇后、姚廣孝等人以萬人守城，擋住了李景隆五十萬大軍。
朱高煦，次子，封漢王，在重要的白溝河一戰中斬殺瞿能父子，隋唐演義裡的李元霸再世。
楚禎特意不說給朱棣上廟號是誰，也是有讓他在靖難奮勇殺敵之意。
姚廣孝，不必多說，妖僧也。
張玉，老將，史書裡，兩年後爲救朱棣而死，追封榮國公。
朱能，猛將，成國公。
丘福，老將，太子太師，淇國公。
此外，張玉的兒子張輔後來也封了國公，父子皆封國公，與寧榮府類似。
楚禎看向被押着的葛誠、盧振二人，想了想後，並沒有開口，而是問朱棣：“我想去城牆看下外面情勢。”
“史官，請！”
朱棣站起身。
楚禎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去就行，燕王做好自己的事。”
意思是，他仍舊不會出手幫助。
朱高煦心裡不滿，“你這史官來了也當沒來一樣，就只爲了看看！”
朱棣叱喝他：“你閉上嘴！”
楚禎笑了笑，“我如果出手，那就是我來靖難，而非你們。我能幫伱們一時，卻幫不了四年。”
“史官別管他！”
朱棣招呼他走出去，“如今我在府內也只是等着，沒別的事，正好陪史官去城牆一趟。”
“好。”
楚禎與他出了門，朱能幾人也跟在身後。
燕王府佔地寬廣，且城牆高大，佈局猶如皇宮，前面是燕王府各官吏辦公的地方，後面是燕王和王妃住的寢殿，左右有各個宮殿。
出了承運殿，再出承運門，左手邊是六局、承奉司等，右邊是收糧廳，糧倉，宰牲房，社稷壇，馬房等。
再往前不遠，就是端禮門，先前朱棣說將要在這裡舉事，類似李世民的玄武門。
但目前這裡一切正常。
楚禎與他們登上城牆，一眼看到了端禮門外的街道上，放了三排帶有鐵尖刺的木柵欄，將整個王府大門圍住，防止戰馬從內往外衝陣。
“混賬該死！”
再見到這一幕，張玉朱能等人仍止不住的惱怒，眼神恨恨的看着外面。
別說他們，楚禎看了都覺得憋屈。
誰家大門被人堵了都不會有好脾氣，何況駐守邊疆二十年的燕王朱棣？
他是朱元璋的兒子，不是朱允炆任意拿捏的泥球！
楚禎看了一眼他，見朱棣站在城牆上，冷眼看着下方，一言不發。
他心中怒火已蓄積到極限。
“已經派人去請張昺謝貴了？”
楚禎拿出一支小的望遠鏡，眺望遠處的北平府，順口問道。
比起後世京城一環、二環的逆天房價，現在的北平府可謂是殘破不堪，內城住的人不超過三萬，軍民加一起也就十萬人。
“請了三次。”朱棣開口道，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放眼睛前的東西。
衆人也奇怪的看着，見楚史官拿着它左右瞄，才大致猜測出這是一個用來看東西的寶物。
“嗯，燕王你的處境的確比李世民還慘。”
楚禎點頭，說出自己看法。
玄武門前夕的李世民，弘義宮在城外，隨時能逃走去往洛陽，軍中聲望又高，一呼百應。
朱棣現在卻憋屈的被人圍住，能依靠是隻有當初朱元璋下令建造的燕王府城牆，以及偷偷運進來的八百護衛。
城內的兵不是他的，燕山三衛已經被朱允炆調走。
說是天羅地網，一點不爲過。
“……”
朱棣神情無奈，只能說道：“我現下處境，的確比秦王還糟糕。”
秦王？！
朱能等人不知殿下口中的秦王是何人，難道是李世民？
“那邊是元朝宮城？”
楚禎拿望遠鏡往東看去，隔着太液池，能看到成片的宮殿羣，雖然牆皮已經多有脫落，但依稀能看出當年的宏偉。
“不錯。”朱棣點頭，又說道：“我這燕王府是在故元的隆福宮舊址上興建，與故元皇宮隔着太液池，西邊是太子府。”
朱棣指了下西方，那邊也有一片宮殿。
“隆福宮？”
楚禎對元朝瞭解得真不多，只記得忽必烈。
成吉思汗不是元朝的，另外算。
剛纔一直未開口的道衍說道：“隆福宮乃元世祖爲太子真金修建的太子府，真金四十三歲病逝，其三子鐵穆耳繼位，改太子府爲隆福宮，供他母親居住。”
他看着朱棣，說道：“真金十九歲時，被元世祖封爲燕王，如今殿下就是居住在太子府上！”
周圍人紛紛跟着附和，稱殿下繼承了故元太子的天命云云。
朱棣微微一笑，並未推辭衆人的這番言論。
“有人來了！”
楚禎拿望遠鏡看到了有隊伍緩緩行來，衆人神情一緊，不再談笑，眺望遠處。
朱棣也看過去，卻只能看到一支隊伍走來，分辨不清到底什麼人過來。
“給你。”
楚禎把望遠鏡遞給他。
朱棣沒有客氣，接過來後，學着楚史官剛纔的用法，將一端湊到眼睛前，對着遠處看去。
他眼睛頓時睜大！
不由得挪開望遠鏡，看一眼遠處後，再試着用望遠鏡再看過去。
“竟能如此神奇？！”
朱棣驚歎出聲。
衆人越發好奇，此物到底是什麼，能讓殿下如此驚喜！
片刻後。
“是布政司和都司的人馬。”
朱棣認出了幾人。
道衍立刻判斷出，這竹筒一樣的東西果然是能使人看清楚遠處的事物！
若能用在戰場上，堪稱神兵利器！
“你們各去準備！”
知曉來人是誰後，朱棣立刻安排下去，並把望遠鏡還給楚禎：“多謝史官，待會怕是有戰事起，史官與我先下去，回殿內等候！”
“送給你了。”
楚禎笑道：“這個叫望遠鏡，作用你剛纔已經知道，裡面是一些鏡片，用力摔會壞掉，小心點用。”
“這……送我了？”
朱棣猛然間驚喜，先前楚史官一直說不會幫他，想不到剛來就送了他如此寶物！
這叫不幫？
“趕緊下去吧，不然人到了！”
楚禎下城牆，朱棣拿着望遠鏡也緊接着下去，一陣急匆匆佈置後，端禮門很快恢復安靜。
楚禎來到承運殿坐着，朱高熾、道衍二人坐鎮此處，朱棣、朱高煦、張玉朱能等人，各領着上百全副武裝的護衛，埋伏在了承天門、六局、收糧廳等地方，只等一聲令下衝出，合圍端禮門！
從楚禎到來，朱棣等人就一直身披鎧甲等候，就等着張昺謝貴進來！
楚禎坐在椅子，召出史書，開啓了史官之眼。
先看自身周圍，朱高熾與道衍臉色驚訝看向他手中史書，不遠處，一位年近四十，穿着樸素的婦人帶着宮女、奴僕等人趕來承運殿。
“你娘來了。”
楚禎對朱高熾說了一句，又把目光分別看向朱棣、朱能、張玉等人，見他們都坐在地上，列成陣，默默等候着——凡大戰之前，必須休息以保存體力。
“我娘？”
朱高熾一愣，道衍提醒他出門迎接，朱高熾才走出去，很快，就有宮女急匆匆來稟告：“王妃來了！”
朱棣的妻子是徐達的女兒，朱棣九個子女，七個都是她所生，由此可見朱棣與她的感情。
她進來後，朱高熾忙不迭端茶倒水，又給母親解釋楚史官來歷。
楚禎暫時不看徐氏，目光又落到端禮門上，看了一會兒後，說道：“張昺謝貴等人來到了府門前，挪開了柵欄，往大門進發。”
“史官能看到？！”
朱高熾回過神來，又是吃驚的看向他。
王妃徐氏的目光一直在他，以及他面前那本微微發光的寶書上來回看，她很是驚訝，從未聽說丈夫遇到過如此奇人。
如今形勢危急，丈夫已帶人埋伏在承天門後，剛纔她進門時還遠遠的看到了。
但這位史官，卻悠然自得的看清楚了王府周遭的一切。
“張昺謝貴等，至少二百餘人來到王府門前，命守衛開門，讓他們進來！”
楚禎再次現場直播給朱高熾等三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