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你過來。”
白溝河兩岸,燕軍與朝廷軍都聽到了太祖高皇帝命李景隆過去的聲音。
朱棣擡起頭,看向了對岸。
南北兩岸數十萬將士,也在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李景隆是朝廷軍元帥,一舉一動都關係到這場戰役未來的走向,他的決定,可以說是至關重要!
是承認楚史官召喚了太祖聖靈降世,還是否認,斥責對方在以妖法蠱惑人心?!
三息後。
太祖的聲音又傳入衆人耳中:“郭英,你也過來。”
軍陣中,被點到名的郭英渾身一震,嘴脣顫抖了兩下,很快越過人羣,走上了白溝橋,朝着太祖聖靈拜倒,喊出了往日最熟悉的話:“陛下,臣郭英叩首!!”
他的聲音同樣傳開。
武定侯郭英喊的是陛下,而非太祖高皇帝!
衆將看向了他。
作爲淮西二十四將的郭英,對太祖可謂比誰都熟悉,更何況郭英曾擔任了太祖身旁的衛士、宿衛將軍,更是對太祖的言行了如指掌。
他確認了此人就是太祖,那誰也無法反駁。
“還有你們。”
朱元璋繼續點名:“瞿通子瞿能,廷玉子通淵,吳復子吳傑……以及靖難燕軍,兩軍凡指揮僉事以上將領,都到朕面前來!”
話語帶着帝皇的威嚴,不容置疑,命令兩軍指揮僉事以上將領,都到白溝橋前聆聽聖訓!
並且,楚禎注意到了,老朱喊話的人中,都點出了他們的父親。
瞿通,吳復,俞廷玉等,都是跟隨朱元璋起兵反元的功臣。
不是隻有他們三人,而是千千萬萬個將士,他們的父親、叔叔、哥哥等,也都追隨過朱元璋打天下。
從攻佔集慶,改名應天府,到與陳友諒的鄱陽湖之戰,再到徐達、常遇春領兵北伐,攻佔元大都。
定天下之號曰“大明”,建元洪武之後,又有數次北伐,徵雲南等。
數十年中,這些人的祖輩父輩,兄弟叔侄,乃至子孫,大半都曾追隨過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
此刻太祖聖靈提到淮西二十四將的武定侯郭英,又說到三位將領的父親,一下子就勾起了衆人的回憶。
瞿能,俞通淵,吳傑等人更甚。
瞿能子承父業,世襲四川都指揮使;俞通淵的父親跟隨朱元璋起兵,他兄弟三人都在軍中當將領;吳傑之父更不必說,被朱元璋追封爲黔國公,他也世襲了安陸侯爵位。
幾乎只是一個眼神對視,瞿能等人就朝着白溝橋走去,來到武定侯郭英身旁,朝着太祖聖靈叩拜。
但也有一些人,如都指揮陳暉、莊得、楚智等,遲疑着沒有上前,都看向了大將軍李景隆。
楚禎看得出,此刻的李景隆內心肯定無比複雜,先前朱元璋的話語中,儘管責罵了燕王,卻也隱隱有偏袒之意,要燕王去往應天府再親自審問。
燕王去應天府,只能是領兵前往。
而如今,太祖卻是在北平府外的白溝河顯靈,沒有與應天府內的建文帝提前說過。
豈不就是偏袒燕王?
“有點難辦了啊。”
楚禎低聲和朱元璋說道:“偏偏是他不信。”
李景隆是平燕大將軍,儘管他一人無法決定全軍,但少他一人,卻是會少許多助力!
“不必管他。”
朱元璋回了一句楚禎,繼續讓聲音傳遍整個戰場,問眼前這些人道:“你們可都讀過朕頒佈的《皇明祖訓》?”
這話是問跪着的瞿能等人,可站在白溝橋的李景隆,卻是心中一震。
如果之前僅是確認了此人音容,與太祖高皇帝別無二致,那麼此刻,皇明祖訓搬出來,讓李景隆冷汗頓時冒出。
他不自覺的往橋中間走。
“臣,讀過。”
俞通淵羞愧道。
衆將都紛紛磕頭請罪,表示讀過了,也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皇明祖訓》上寫,朱元璋分封的藩王與皇帝之間,要“各守祖宗成法,勿失親親之義”。
如今哪裡還有親親之義?!
侄子逼死叔叔,叔叔起兵造反,天下動盪,百萬大軍陳兵白溝河,即將上演慘烈大戰,致使天上的太祖不得安寧,借楚史官之力顯靈於此。
開場第一罵,是罵造反的燕王。
第二罵,則是罵衆將,罵太孫建文帝!
這豈不就是太祖生前的言行?
李景隆走到了跪下的衆人身後,陳暉、莊得等人,見燕軍諸將也上了白溝橋,他們也跟着大將軍來到近旁,親眼近距離的看着太祖聖靈。
以及那位面前懸浮寶書的楚史官!
史官很年輕,靠坐在橋上欄杆處,彷彿毫不起眼,他們卻不敢輕視。
“曹國公,你來得正好,朕有件事問你。”
朱元璋對李景隆淡淡說道,稱呼從親近的九江,變成了直呼名字。
李景隆心底涼了三分。
朱元璋問他:“伱領大軍來打朕的兒子,有想過朕在天上怎麼看?”
“父皇!!!”
朱棣淚灑當場!
他爹還是愛他的!!
李景隆羞愧難當,只能辯解:“陛下,這是您冊封的太孫下的旨意,臣冤枉,臣只是領旨行事!!”
衆將無不點頭,沒錯,他們沒有罪,是遵照建文帝的旨意來討伐造反的燕王!
“好。”
朱元璋說道:“就算你是遵旨領軍,沒有有過錯,但建文削藩時,你有沒有上書反對?”
“你是曹國公,非是一般勳貴。”
朱元璋又說道。
意思是,身爲國公,國之重臣,應在皇帝胡亂削藩時上諫勸阻。
李景隆無言以對。
朱元璋又說道:“朕聽聞太孫連削幾位藩王爲庶民,其中,朕的五子周王與你交好,你去抓他時,他還命廚房做飯招待你。後來,朕的十二子湘王被逼自焚,這些事,難道你都沒上諫過?”
說話的語氣平淡,卻有着一股凌厲的殺機。
“陛下!!”
李景隆不再懷疑眼前人是否爲太祖,他顫抖着長跪在地,連連叩首:“臣李景隆,有愧陛下,有愧社稷,愧對周王昔日情分,臣自知死罪難逃,不敢求饒,請陛下降罪賜死!”
燕王是造反,固然是死罪,但應天府的太孫朱允炆,削藩之策,針對的都是太祖的兒子!
太祖豈能不怒?
怒子孫不孝,哀子孫不和,以致有了今日。
楚禎看向了還站着的兩人,主帥已跪拜,他們卻仍舊堅持站着,顯然是心中有顧慮。
“朕到了應天府再審問你等,如今不是時候,都起來吧。”
朱元璋命橋上衆人都起身,目光卻看着那站着的兩人。
對方主動拱手:“我乃都指揮莊得。”
“都指揮楚智。”
二人都報上了名字,莊得再問:“敢問太祖,燕王如何處置?又將置當今聖上於何地?”
這句話表明,他們是忠於建文帝。
衆人都看得出,太祖要問責朱允炆,而偏袒朱棣,甚至或許是有意讓他當皇帝。
但這天下,又是太祖高皇帝生前親手交給太孫,如今卻又反悔。
豈不成兒戲?
站起來的衆人中,有幾人也稍顯尷尬。
朱元璋對他們說道:“你們都是忠臣,朕很欣慰。”
衆人臉色好了不少。
朱元璋繼續說:“朕與楚史官一樣,不想看到追隨過朕的大明將士在內戰中流血,這場干戈止於此時此地,勿要再動刀兵!”
“朕知道你們有疑問,爲何不去找太孫。”
朱元璋臉色沉下來:“朕歸天不到一年,太孫就連削他的五位叔叔,他被權欲迷住了眼,聽不進別人的話。”
衆人聽出了太祖的言外之意。
但朱元璋卻以凌厲語氣,直接告訴他們:“朕要你們聯合率軍南下,圍住應天府,勿要攻城,朕再親臨!”
李景隆心中一震,這豈不是……太祖親自造反?!
別說他,衆將一時也不敢立刻答應下來,猶豫遲疑,思考此事是否可行。
“你們可以不領兵。”
朱元璋對莊得楚智二人,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但朕卻要回朕的兵馬!”
說罷,昭告四方道:“朕,朱元璋,本爲淮右布衣,元失其政,天下大亂。朕集衆渡江,撫定江左,改集慶爲應天府,建元洪武,立國大明,至如今,已有三十年矣。
兩軍將領聽令,凡追隨過朕一統天下,無論是你們父親、叔叔,還是爺爺,都來至橋前,朕爲你們化解今日干戈!!”
李景隆,瞿能,郭英,以及莊得楚智二人,都爲這番話深深震驚。
太祖要奪兵權……不,這些都是大明的將士,本就該聽太祖旨意!
即使大將軍李景隆,都指揮莊得、楚智等人不交出兵權,太祖高皇帝依舊能指揮得動這支跟隨他打過天下的兵馬!
甚至於,太祖可下令亂刀砍死他們這羣將領!
“放下武器!!”
朱棣立刻給張玉等人下令,讓他們去傳達。
楚禎朝他一笑,說:“你再喊一次。”
朱棣明白這話意思,醞釀片刻,朝自己的十五萬六千大軍喊道:
“我乃太祖四子,燕王朱棣,奉太祖高皇帝聖旨,命五軍將士放下武器,與朝廷軍化解干戈,休戰言和!”
他的聲音傳遍戰場,十五萬六千餘名燕軍將士沒有太多猶豫,凡手中有武器,身上披着鎧甲的人,皆解甲棄械。
朱棣其實已經被朱允炆削去爵位,但在朱元璋面前,他是無可爭議的燕王!
“……放下武器。”
李景隆朝身後站在橋頭的親衛下令,眼睛卻看向那位史官。
楚禎一笑,做了個手勢,請他也說話。
李景隆心中緊張,也醞釀半會,纔開口喊道:“我乃大將軍李景隆,今日我軍與燕軍即將交戰於此,致使將士血灑沙場,楚史官不忍見屍橫遍野,故請太祖聖靈降臨白溝河。
我奉太祖高皇帝聖旨,命我所統帥百萬大軍,棄械解甲,聽候太祖之令!”
至此,兵權易手。
實際上,見燕王果決下達卸甲命令,又親眼看到對岸的燕軍棄械後,朝廷軍中已有不少人紛紛丟下兵器,不願再戰。
但朱元璋仍然堅持接見了前來白溝橋的諸多中低層將領,他對楚禎說了一聲後,便邁步走向朝廷軍一側。
“父皇小心!”
朱棣連忙跟上,朱高煦見狀,也趕緊追過來,只是他如今空着雙手,鎧甲也丟了,難免會覺得寒毛倒豎,生怕有一支箭飛來。
“陛下!”
李景隆等人同樣跟隨在太祖身後。
既已作出決定,大將軍李景隆的話傳遍三軍,郭英、瞿能、俞通淵、藤聚等人,也就不再遲疑,跟着太祖一起造反,打回應天府去!
他們跟着太祖,面見了諸多中低層將領,見到太祖親自與他們交談,回憶與他們父輩的種種事蹟。
楚禎知道,這也是奪權的一步,權力是從下而上,只要這些中低將領肯聽從朱元璋的直接命令,那即便李景隆等人反叛,也奪不走兵權。
見完朝廷軍,朱元璋又去見了燕軍將領,似乎想把朱棣的權也給奪過來。
但楚禎看得出來,這僅是爲了安撫朝廷軍,以示一視同仁。
朱棣的兵權可不是簡單就能奪走的。
結束後,衆人再來到了白溝橋中央。
朱元璋對他們說道:“你們合軍一起南下,但各自領軍,一個月內圍應天府,朕到時候再下來。”
“切記。”朱元璋告誡衆人:“沿路勿要濫殺,勸降各地,或繞路前行,直奔應天府!”
朱棣,李景隆,瞿能,張玉等,雙方將領皆跪下領命。
朱元璋再以洪亮的聲音下令給兩軍:“諸將士聽令,拾起你們兵刃,穿上你們鎧甲,跟隨燕王返回應天府!”
“奉太祖聖旨,隨燕王迴應天府!”
數十萬將士高呼,拜下領命。
但仍不肯走,還留在白溝河附近看着。
朱元璋看向朱棣,冷聲道:“朕把百萬大軍交給你,若不能在一個月內回到應天府,你這燕王也不用當了!”
“是,父皇!”
朱棣再次跪下,當着李景隆衆人的面,接過父皇交給他的統兵權。
朱元璋又叮囑衆人一番,最後給楚禎一個示意的眼神。
楚禎一揮手,把幾十張絹本聖旨拿出,示意朱棣等人接過。
朱元璋對他們道:“這些聖旨都是朕親手所書,又在仙界蓋印,與昔日聖旨別無二致,你們且先看過。”
衆人恭敬的翻開一看,裡面果然是太祖筆跡,印章也一如當年,乃是洪武寶印。
朱元璋說道:“你等手持聖旨,儘量招降各地守軍,勿要多造殺孽,記住了!”
“是,陛下!”
衆人又一次跪倒。
朱元璋這才滿意的點頭,返回了海城。
“大明太祖聖靈已回了仙界。”
楚禎以時空史官的身份宣告道,衆人只看到那道光柱隨之升入天空,一時又再次拜倒,恭送太祖。
楚禎繼續說道:“我很欣慰的見到大明將士不再受這場災難,但靖難之役還未結束,等你們回到應天府,我再請太祖聖靈下界,徹底解決這場無謂紛爭!”
衆將士這才慢慢散了。
楚禎看向他們,見他們神色有些微妙。
朱元璋一走,燕軍與朝廷軍將領難免會有些尷尬。
他們本該在此時對戰在一起,決出勝負,如今卻是一個陣營。
楚禎笑問:“燕王和李將軍要如何南下?”
李景隆拱手:“一切聽燕王之令!”
這是徹底放權之意。
朱棣面色如常,也未有推辭,對瞿能、郭英等人說道:“兵貴神速,我與諸位各自領軍,趁他人還未知曉此事前,先南下佔據各地,諸位意下如何?”
衆人推辭,表示還是聽燕王命令。
朱棣正色道:“各位勿要再推辭,父皇顯靈化解這場干戈,我既答應與各位合軍,豈有再猜忌之理?諸位將軍儘管放手去做,就如史官所說,儘管消弭這場紛爭!”
朝廷軍衆將士感動的行禮,表示願爲燕王手下,聽從他的命令。
朱棣命人去拿來地圖,在白溝橋上與他們定下作戰計劃。
楚禎笑道:“我再送給你們一些東西,等着,我回去一趟。”
不一會,他回來後,交給了朱棣一張地圖,以及三十部電臺和充電器,讓他們各軍之間能隨時聯繫。
朱棣一眼看出來,這就是史官家裡的那幅地圖!
郭英拿到盒子後,忍不住驚歎的問楚禎:“楚史官,此物就是燕地傳聞中,能千里傳音的無線電臺?”
衆將同樣雙手恭敬的捧着電臺,臉上滿是受寵若驚的表情。
和李景隆一樣,他們早就聽說過燕王手中有電臺這種神奇器物,沒想到今日他們投降燕軍……不,是太祖下旨讓他們歸燕王統率後,就見到了實物!
史官還每人送了他們一部。
這就相當於給了他們一道護身符,靠着此電臺,未來燕王登基後,少不了他們的一份功勞!
“沒錯!這就是電臺。”楚禎笑道:“有這東西,再加上洪武大帝給你們的聖旨,相信你們能很快勸降各地,回到應天府!”
衆人紛紛贊同的點頭,他們都是常年帶兵打仗的人,知道電臺發揮出的作用。
尤其是他們如今共有七十五萬兵馬,有了電臺交流後,更是如虎添翼!
朱棣很快定下了南下作戰的大致策略,其餘細節在電臺中再交流。
他意氣風發的對衆人下令:“諸位,與我一起拔營,揮師南下!一個月內到應天府!”
“是!”
衆將領命,拿着聖旨與電臺,騎馬返回了各營地。
比起聖旨,電臺更讓他們信心十足,也徹底堅定的站在燕王,不,是站在太祖這一邊!
他們走後,朱棣給楚禎單獨行了個謝禮,做長揖。
“這是什麼意思?”楚禎笑道。
朱棣正色說:“史官大恩,對我,對大明,皆是如此,今日先簡單謝過,等到了應天府,我再隆重回報史官之恩!”
楚禎淡淡笑道:“你記得當初答應過我的事就成。”
朱棣略想了想,笑道:“眼下又與當時不同了,當時我是造反的燕王,如今我是父皇冊封的燕王,入應天府後,事情不歸我來管,歸我爹管!”
楚禎哈哈一笑,朝他道別後,離開了此地。
朱高煦,張玉等人目送他消失,才上前來聽候殿下命令。
“回去,拔營南下。”
朱棣簡短吩咐道。
“爹,您就信了那些人?”
“閉嘴,再說這些話信不信我抽你!什麼叫那些人?他們都是大明將領,與我們一樣!”
朱棣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從現在開始,他就不再是反賊了!
相反,反賊在應天府!
他是替他爹殺迴應天府!
……
七日後,濟南府。
瞿能來到濟南城下,見城門關緊,城牆上守軍皆嚴陣以待,虎視眈眈的看着他父子三人所率的五萬大軍。
“瞿能,汝何故跟着燕賊謀反?!”
山東參政鐵鉉,站在牆頭對着瞿能高聲大罵道。
數日前,有人來傳消息,說前線李景隆所率大軍盡數倒戈,六十萬大軍非但一仗不打,反而投靠燕逆,爲虎作倀!
鐵鉉當時聽了,只當做是謠言,全然不信,哪有六十萬大軍全部陣前倒戈的道理?
從古至今,都沒有這樣荒唐的事!
爲此,他還斥責了從真定府逃來報信的人,雖然那人信誓旦旦,但鐵鉉一個字也不信。
但又過了一天,再有河間府的人來報信,同樣說前線李景隆六十萬大軍盡數倒戈,正南下攻城略地中。
不,不叫攻城略地,而僅是行軍。
六十萬大軍,再加燕王十餘萬,總計七十多萬軍隊,浩浩蕩蕩的南下,根本無需攻城,所到之處,盡數投降。
即便不投降,在如此海量的軍隊面前,也根本截斷不了糧道,出不了城,七十萬大軍光是路過,就能把沿路城池守軍嚇個半死。
越來越多的人來報信,鐵鉉不得不信,李景隆所率的龐大北伐軍隊,全部倒向了逆賊!
“這…這…不可能如此!”
鐵鉉目眥欲裂,爲李景隆,也爲郭英,俞通淵等領軍大將的反叛而感到憤怒難當!
直到。
瞿能領五萬先鋒軍來到濟南府,並勸降他。
“我非謀反,乃是奉太祖聖旨,回師應天府!”
瞿能在城牆下,高舉明黃色聖旨。
鐵弦只覺他的話刺耳無比,奉太祖聖旨?!
太祖乃廟號,如何下旨?
但鐵鉉知道瞿能爲何如此說,白溝橋太祖顯靈一事,也隨着六十萬大軍的反叛而傳開,鐵鉉已緊急上奏報給朝廷,但面對百萬南下的大軍,誰能來抵擋?
更何況,這些人全都信誓旦旦,堅信不疑,就是太祖顯靈了。
鐵鉉在牆頭看到,這些到來的反叛大軍,士氣高昂無比,絲毫不像說謊的模樣。
三人成虎,如今卻是六十萬大軍都說見到了太祖!
“你讓你的人退後,我下去一看。”
鐵鉉面沉如水,讓瞿能大軍遠離城池,他再下了城牆,打開城門,領着十數個親衛,騎馬來到了瞿能面前。
“鐵鉉接旨!”
瞿能翻身下馬,準備宣讀聖旨。
鐵鉉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下馬,行禮,躬身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說與各地官員聽,朕在天上從楚史官那兒,知道燕王與太孫爭權,這些個不孝兒,不守《皇明祖訓》,朕下界來,收回李景隆兵權,命他們南下,等他們到應天府時,朕下來收拾這些個不孝子孫們。
各地官員接到朕的聖旨,肯聽從的,多給大軍糧草,不聽從的,勿要生事,欽此。”
瞿能唸完,合攏聖旨,朝鐵鉉微微笑道:“你可要親眼一睹此聖旨是否陛下筆跡?”
鐵鉉半晌才說:“此聖旨的確是太祖語氣,但我仍要見一見這筆跡!”
他是國子監生,後被選爲禮部給事中,多接觸過陛下御筆,知道陛下筆跡如何。
瞿能也沒藏着,將聖旨遞給他。
鐵鉉拜了一下,才雙手接過聖旨。
展開細看。
許久。
他無話可說,只看向了瞿能:“你們真的見到了太祖聖靈?”
這份聖旨,他找不到半點破綻,是太祖說話的語氣,是太祖的文筆,也是洪武寶印!
“我瞿家三代皆是忠臣!”
瞿能正色道,“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又豈會帶着我的兩個兒子一起南下?”
鐵鉉沉默着。
瞿能又說道:“我手中還有楚史官所贈電臺,能與燕王、曹國公、武定侯等人聯繫,你若還是不信,儘管與他們聊上半日。”
鐵鉉長嘆:“不必了,我信了你。”
瞿能笑道:“今晚我再與鐵參政細聊,我問心無愧,我身後五萬大軍可爲我作證!”
鐵鉉看了看他身後,轉過身,做了個手勢,“請瞿將軍入城!”
“請。”
瞿能順利進入城中,傍晚時分,拿出電臺來,給鐵鉉等人看,當着他們的面聯繫燕王等人。
鐵鉉默然許久,心中明白,此刻身處應天府中的聖上,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七十萬大軍南下,勢不可擋。
事實如鐵鉉所猜測那樣,李景隆六十萬大軍臨陣倒戈,一起歸降燕王的消息,傳回應天府時,朝中大臣無不譁然。
應天府內的百姓爭相議論此事,一些人見機不妙,慌忙逃離應天府,回了鄉下老家。
御座之上,天子震怒,先是命人嚴查謠言爲何人傳播,不久後,慌張下令各地勤王,調集大軍前來應天府。
第二日,祭告太廟,求太祖顯靈。
太祖不應。
天子再接二連三的祭祀太廟,朝堂內人心浮動,每一日都能聽到七十萬大軍南下到了何地的消息。
沿途幾乎無人抵擋,大軍浩浩蕩蕩,所過之處,無不信從,奉太祖聖旨,供給大軍糧草。
只半月後,燕王所率先鋒軍就進入了徐州,即將來到朱家祖地所在的鳳陽府。
“皇爺爺,爲什麼不來孫兒這裡!!”
太廟內,建文帝朱允炆崩潰大喊。
七十萬大軍,如何擋得住?
他身後,站着黃子澄齊泰二人。
“陛下,應天府有二十萬禁軍,還有一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