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楚禎回到李府。
李格非已經散朝回來,且從王氏那收到了媒婆送來的書信,但他和王氏一樣,並未聲張,瞞住了女兒。
晚飯後,楚禎拉着李清照去花園,也是半句不提媒婆的事。
“郎君~”
李清照坐不住了,轉頭問他:“今日你去了哪?”
“沒,沒去哪啊,就在汴京逛了逛。”
逛了逛怎不叫我去?!
心裡埋怨着,李清照狐疑的笑問:“難道是去給林妹妹買禮物去?”不好讓我知道。
“沒有,不是,就是去瞎轉了一天。”
“……”
李清照起初不敢信,但現在卻又不禁猜想,郎君是不是去瓦舍聽曲,不好帶她去。
好在只有一日。
夜晚時,二人又在書房內聊着,到很晚才各自回房休息。
但到了第二天,李清照起牀後要去找他,桃琴就先報告說:“姑爺又出門去了!”
“又出門…了?”
李清照剛邁出的腳步,半晌後才放下來,眼神閃過一抹落寞。
早膳沒胃口吃了。
書也看不下。
待在書房裡神思幽幽,腦海內胡思亂想,心知楚郎君不是那樣的人,男人總是要單獨出門做事情,怎能一直與她在內宅?
心裡知道,卻又止不住的亂想。
“唉。”
李清照暗暗嘆氣,出了書房,來到花園,入眼處落葉蕭蕭,前日與郎君賞秋的雀躍心情,今日卻變爲……
“……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李清照輕吟一首《憶秦娥》,詞雖佳,卻仍舊緩解不了內心的惆悵幽思。
“不管如何,今晚定要問個明白!”
心中決斷,李清照轉身回書房寫一封信,今晚親自交給楚郎君手裡,在信中盡述她此時衷情。
剛提筆寫了一半,桃琴就咋咋呼呼的推門進來:“姑娘,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這般驚慌?”
李清照拿着沾了墨的毛筆,不爲所動,滿心思都是要對楚郎君說的話。
“楚郎君見信如晤……”
在桃琴喘氣時,李清照重新看着紙上的字,又覺不好,把“君”給刪去,謂之:楚郎。
等寫好了再重抄一遍。
“姑娘,是,是求親!有人來求親了!!”
從前院一路跑回來的桃琴,終於說出來了。
李清照瞥了她一眼:“是跟你求的?”
“姑娘你還說笑!”
桃琴一跺腳,憤憤的說:“是跟姑娘求的!”
“跟我?”
李清照心生不悅,淡淡道:“讓人打發走,有禮物的退回去,讓媒婆不必來了。”
真不知哪家不開眼還來求她。
“老爺已經答應了!”桃琴又說道。
“什麼?!”
李清照猛地站起來,吃驚的看她。
“我問了,說是正門開着,門外還有媒婆放了鞭炮,這分明是老爺起了細貼!!”
桃琴信誓旦旦又說道。
起細貼,就是初步答應了婚事。
“我去問爹爹!”
李清照提裙出門,與桃琴一起風風火火的來到父親書房,卻不見父親,問了人後才知道在正廳。
她又急忙去正廳,見父母都在,另有幾位在京中不常聯繫的本家親戚,也坐在屋內。
這陣勢,分明就是要把她嫁出去的意思!
王氏含笑訓斥她:“都是快要出嫁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
李清照給幾個親戚行禮,相互見過面。
不等她問,李格非就笑問她:“待會你未婚夫要來下紅定,送八壇許口酒,你可要留在這見他,直接就答應下親事?”
“不,不了!”
李清照羞得滿面紅,轉身就逃,留下父母親戚都笑起來。
她哪裡還不知道要來下紅定的是誰?
未婚夫這詞就是他提出的!與未過門的妻子相似。
普天之下,能讓父親答應她婚事如此之快的,也就只有楚郎一人。
“我真傻!”
李清照忽而覺得身心一下子放鬆了,步履輕快的回到花園,忍不住對桃琴傾訴此刻心中的喜悅。
桃琴拍了拍頭:“別說姑娘,我也傻了,竟想不到是姑爺來求親,原來姑爺這兩日都是在忙着請媒婆。”
她笑道:“姑爺是急着要娶姑娘了!”
“貧嘴。”
李清照回到花園,心裡面滿是歡喜,早晨還覺得滿園盡是憂思寂寥的秋情,如今再看,哪裡還有哀思?
樹上結了青梅、柿子,水中魚兒歡快的暢遊,鳥兒嘰喳叫着。
“姑娘就要出嫁去仙界了?”桃琴又好奇問道。
李清照不回她,坐在鞦韆上蕩啊蕩。
桃琴看她,姑娘滿面春色,分明已是待嫁閨女模樣。
“也不知姑爺聘禮是什麼……啊,姑娘若是嫁去了,是不是要侍奉公婆?”
“公婆已過世!”
“這樣啊……那姑娘會管家了嗎?姑娘平日只會讀些經史……”
“有林妹妹呢。”
“啊?誰?”
“不跟你說,伱快去瞧瞧,看楚郎君來沒!”
李清照打發她走,一個人輕蕩着鞦韆,緊張又羞澀,不知待會紅定來時,媒婆會問她些什麼。
蕩了會鞦韆,她想在花園走走,又擔心待會桃琴找不到她,只能在湖邊亭子處繼續等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
“來了來了!”
桃琴飛奔着回來稟告:“姑娘,鞭炮響了!是姑爺來了!”
李清照猛地站起身。
又覺自己不夠矜持,復坐回去,命桃琴道:“你繼續去打聽消息,看來的人是誰……”
“還有能誰?肯定是姑爺!”
桃琴信誓旦旦,又回到前院,許久後纔回來,對徘徊在荷塘邊的李清照說:“姑娘,來的人好多,東坡先生,黃公,夫人那邊的親戚,老爺朝中的好友……大紅的許口酒擺在庭院,還有幾擔子的禮!”
“……他呢?”
李清照咬着朱脣,忍住羞澀笑意。
“姑爺跟老爺他們在聊着,聽說是聊仙界的事……對了,細貼內姑爺寫聘禮要送別墅一棟,還有什麼跑車!”
“他哪來的錢?”
李清照大約知道的,楚郎君家中並不富裕,而一棟別墅的價錢,足足是十萬貫。
桃琴回答不了,又跑去打探消息。
不久後,李清照聽到一陣熱鬧的聲音傳來,她知道是媒婆來了,連忙回了閨房,對鏡稍加打扮。
一會兒後,她的門外響起衆人的笑聲,桃琴來敲門,敲了三次,李清照方纔打開門,羞答答的低着頭,將衆多女眷迎入屋內。
有她母親,有當初的左鄰右舍,三姑六婆,都一起來了。
女使早已備好茶水,送上後,衆人喝過。
媒婆才大加誇讚道:“真不愧是李侍郎家養在深閨的閨女,長得真是俏麗,又知書達禮,我一進屋就聞到了滿屋書香!”
“婆婆過獎了。”
李清照羞着回,不敢看衆人,她知道包括她母親在內,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這個新娘子呢。
媒婆又笑說:“姑娘不必自謙,能讓仙官來求婚,姑娘的樣貌、品行、才情,都是咱們汴京城一等一的!我做了三十年媒人,第一次給仙人做媒,都是沾了姑娘的光啊!”
確認來找她去說媒的人是楚仙官後,她着實驚呆了。
李清照羞着低頭,擺弄着衣角。
媒婆看到後,知道就算即便是普通人家,這也是女孩家答應婚事的意思,當即讓人把許口酒端上,代替仙官倒了一杯,表明這酒來歷後,遞給了李清照。
在衆人注視下,滿面羞紅的李清照接過這杯許口酒,慢慢的飲盡。
衆人都笑起來,王氏既欣慰又有幾分不捨的看着女兒。
“好好好,喝了就好!”
媒婆笑得合不攏嘴,收了酒杯後,讓人端着出去給楚仙官看這空杯子,表示李家小娘子已答應婚事。
又坐了一會後,媒婆也就告辭出去了,並對李清照叮囑:“明日下午,還是在你家裡,仙官再來見你插金釵,時辰就定在午後,今晚你們先不見面,等插完金釵,婚事定下後再見!”
李清照答應下,送了媒人出去。
母親給了她一個眼神,並未與她說什麼話,也離開了。
屋內安靜下來,這兩日李清照的心情忽上忽下,此刻終於安穩了。
桃琴也走了,繼續去打聽消息。
呆坐一會,李清照想着明日的事。
到了夜晚,仍舊在想,也想他。
桃琴見狀,就拿了她白日寫的書信,提着盞燈籠來到姑爺院子內。
“怎麼了?”
楚禎見李清照的女使桃琴過來,就知道她那邊肯定有事。
“姑娘今晚怕是睡不着,姑爺請看。”
桃琴把一封未寫完的書信給他。
楚禎接過,見到李清照在信裡,用近乎白話寫着她這兩日來的心情,思念,煩惱,擔心,顧慮,以及……對他的情意。
少女情絲全在這半封書信裡。
雖未寫完,卻仍舊讓楚禎心裡深受觸動。
“你等等!”
楚禎去房裡拿出紙和圓珠筆,也給李清照寫了一封信。
桃琴拿到後,連忙回去把信給了姑娘。
姑娘看了信後,又是落淚又是羞笑着,不斷念着“楚郎”,將信捧在懷裡,又拿着反覆看,連她在一旁都忘了。
桃琴放下心來,至少今晚姑娘能睡個好覺,不然明日插金釵的時候,黑眼圈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