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念回到國公府的時候心情極好,她估料得沒錯,讓姚重夜把姚安的別院一圍,這人就急眼了,認定是武親王不給他顏面,反手就拂了武親王的好意。
武親王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尊敬,他想讓這天下人都承認他纔是最適合繼承皇位之人,旁人有敢對他不恭敬的,下場都極慘。姚安能在當下的夾縫裡暫時存活,武親王卻不會忍他太久。
他們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了!
心情好,步子踩得也雀躍,長念一蹦一跳地走進主院,正想嚎一嗓子表達自己的喜悅呢,結果冷不防從旁邊橫過來一隻手,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哇!”長念嚇得尖叫,抓着人定睛一看,卻是滿臉冷漠的葉將白。
“你做什麼?”她掙扎。
葉將白冷聲道:“殿下越發沒規矩了,儀容盡失,當是該好生調教。”
說完,粗暴地就將她往主屋裡扯。
趙長念這叫一個氣啊,她覺得這人陰晴不定的,昨兒還好端端的,今天怎麼就又這麼兇?想想她也不是軟糰子,哪兒能給人這麼揉扁搓圓的?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大吼:“你放手!”
“不放!”葉將白一個扭頭,吼得比她還大聲,長念一個耳鳴,慫了。
於是她就被很粗暴地甩進了主屋,門關上,再被人緩和着力道接住。
這是弄什麼玄虛呢?長念一臉茫然,看着面前似是在側耳聽着什麼的葉將白,眼裡滿是不解。
“過來。”輕聲招她去了桌邊,葉將白拿了紙筆,捻袖而書。
長念疑惑地看着他寫的東西,很想問爲什麼不能用說的,偏生要寫?
但,等看完他寫的字,長念神色凝重了起來。
屋子裡半點聲音也沒有,門外有人聽了半晌,皺皺眉,轉身走了。
“主子。”葉良從暗處出來,沉聲道,“是林茂。”
緊繃的身子鬆懈下來,葉將白嘆了口氣坐下,揉着眉心輕笑:“葉良,你怎麼就不像他們一樣試探我呢?”
葉良拱手半跪:“主子於屬下有救命之恩,無論主子作何決定,屬下都追隨不棄。”
長念實在覺得很意外,林茂是葉將白一手提拔的人,應該深知葉將白的性子,怎麼會來“試探”他呢?更奇怪的是,葉將白這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竟沒發怒,反而是要她配合掩飾一番。
發生什麼事了?
葉將白看起來頗爲疲憊,側頭看她一眼,道:“明日宴會,我會給你一杯有毒的茶。”
“嗯?”長念嚇得後退小半步,“國公想做什麼?”
“你記得喝。”葉將白沒答,只自顧自地道,“喝完不會有事,信我。”
長念眯眼,有毒的茶喝了怎麼可能沒事呢?葉將白這是想害她?可沒道理啊,真想害她,又爲什麼要提前告訴她?
她很想再問兩句,但面前這人看起來太疲憊了,長念嘴巴張了張,到底是沒能忍心,想了一會兒,伸手拽他一把。
“做什麼?”葉將白一動不動。
“去那邊。”長念指了指內室的軟榻。
葉將白的眼神頓時深邃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那軟榻,又看了看她。
“想什麼呢?”長念咬牙,反手用肩將他撐起來,往軟榻的方向一推。
葉良嚇得伸手去扶,葉將白卻笑:“不用管。”
明白他的意思,葉良也沒別的反應,微微一躬身就退去了門外。
長念撩起袖子就坐去葉將白身後,雙手以雷霆萬鈞之勢舉起,然後溫柔地落在了他的額角,輕輕按了按。
葉將白低笑:“這倒是許久也不曾享受過了。”
趙長念按頭的手法極好,總能讓他腦子裡緊繃着的弦慢慢鬆下來,眼皮發酸,渾身都放鬆。但自從兩人鬧翻,她就再沒給他按過了。他也試過別的丫鬟的手法,沒一個能像她這樣令他安心。
“林茂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人,他難道也要叛你?”察覺到這人完全鬆懈,長念才問了一句。
葉將白躺在她的腿上,閉着眼答:“不是背叛,林茂不會背叛我,許智也不會,只是他們都對我有很高的期望,怕期望落空,所以會對我加以試探。”
他們的行爲和姚重夜有本質區別,葉將白是不會怪罪的,只是心裡怎麼都不會舒坦。
“一開始我覺得,這條路是爲自己而走的,可後來,就變成了別人在推我走。”葉將白自嘲地道,“所以現在我分不清楚,這條路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想走的。”
長念聽着,小聲唏噓:“這麼一看,我倒是比你輕鬆。反正我不起眼,能成事是好的,不能成也不會太意外,盡力而爲就好。”
葉將白睜眼,疑惑地看着她問:“你是爲什麼想當皇帝?”
這個話題,旁人是萬不能討論,也不敢討論的。但眼下軟榻上這兩人說起來卻是自然得很,就像是問“你午膳爲什麼要喝雞湯”一樣。
長念老老實實地回答:“一開始是因爲我不想讓大皇子繼位,但後來我發現,我挺適合坐皇位的。”
葉將白哼笑:“殿下倒是不謙虛。”
“這種事,謙虛又沒什麼好處。”長念嘀咕,低頭看着他道,“要不國公考慮考慮,你做你的奸臣,我做我的明君?”
“想得美。”葉將白斜她一眼,“皇權爭鬥,只進不退,誰的背後都是萬丈深淵,哪兒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讓我考慮的?”
長念撇嘴:“就隨便說說罷了。”
葉將白闔眼,眼裡暗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什麼,長念只覺得手指下這人的肌膚又緊繃了起來,忍不住就斥他:“別想了,好生歇息。”
“我睡不着。”葉將白有點委屈。
長念微微一笑,一巴掌就將他腦袋拍在了枕頭上,然後摸着他的睡穴一壓。
一陣酸澀涌上眼皮,葉將白咕嚕了兩聲,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只是,哪怕是睡着了,他好像都被困在夢魘裡,俊眉緊縮,渾身緊繃,眼尾隱隱透出一股子凌厲來。
長念託着下巴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覺得,輔國公也委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