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雖然都是蒙了面,可是自己人當然認得誰是自己人、自己人是誰:
那又矮又胖使鬼頭刀毒人而不是斬人的,正是“毒菩薩”溫寶。
那高瘦個子,不動手便能把暗器射殺敵手的人,當然就是“獨沽一味”唐七昧。
唐七昧和溫寶也馬上辨認得出來:
那從牌坊上“墜”下來的正是朱大塊兒,而從地裡暗襲的人,正是“發黨”裡唯一“下三濫”高手何擇鍾。
他們都是經嚴格配合好才行動。
但“有橋集團”也一樣有安排:
水來土掩。
兵來將擋。
唐七昧和溫寶正待向死囚逼近,就遇上了八個人。
這八人本來一直都守在方應看身邊的。
這八人正是:
“八大刀王”!
“五虎斷門刀”彭尖;
“藏龍刀”苗八方;
“伶仃刀”蔡小頭;
“驚魂刀”習煉天;
“大開天”、“小闢地”信陽蕭煞;
“七十一家親”襄陽蕭白;
“相見寶刀”孟空空;
“陣雨廿八”兆蘭容。
這八人連成刀陣,困戰唐七昧與溫寶。
這八刀聯成一氣,雖曾爲王小石制敵先機所破(白愁飛也曾破此刀陣,但只屬蔡京刻意下令爲白愁飛製造聲勢,而以方應看部屬作墊石,俗稱作“犧牲打”,不能作算),但連當年方巨俠也譽爲:“若此八人協力同心,聯手應敵,我亦恐未可取勝。”雖有鼓勵、過譽之意,但這八把刀的聲勢與實力,就算唐七昧和溫寶對付得了,應付得下,只怕對救囚再也無能爲力了。
卻在這時候,有十人“及時”出現。
他們都是“發夢二黨”中“夢黨溫宅”溫夢成旗下的高手。
他們用的都是長形的兵器,包括:槍、矛、戟、棍、鉞、鏟、叉、钂、鈀、錘。
他們的名字都有一個“石”字:
夏尋石、商生石、周磊石、秦送石、唐懷石、宋棄石、元炸石、明求石、清謀石、華井石等共十人。
這十人一齊出手,對抗“八大刀王”。
刀王的刀,雖然厲害,但這“十石”用的都是長兵器,且結成陣勢,先把八人分開、拒開,讓他們無法結成刀陣,刀勢亦一時無法全面展開。
若論單打獨鬥,“溫門十石”只伯仍非“八大刀王”中任何一人之敵,但這十人聯手一條心,且一早有對策,撐開了八刀,打散了八刀,一時還能算是佔了上風。
唐七昧與溫寶把握這時機,驟然衝近唐寶牛、方恨少處,一以刀一以手,爲他們解開劈碎枷鎖。
這時機無疑非常重要。
人要成功,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把握時機。
要把事情做好,也得要把握時機。
但很多人都只在等待時機,卻沒把握時機。
那就好比人坐在家裡苦等,但時機卻在門外,他就是不懂得開門去迎接。
時機不會久等。
時機會走。
時機溜去不再來——再來的,也不會是同一時機。
得失之間,往往便是這樣。
唐七昧和溫寶現在把握了時機,救方、唐!
但在另一方面、另一角度(譬如蔡京派系、“有橋集團”的人)而言,時機也同時等着了、出現了!
時機跟刀和劍一樣,往往也是雙鋒兩刃的:對甲來說可能是良機,但對乙而言卻是舛機;同時對你是一個先機,但對他卻成了失機。
因此,說自己“掌握了時機”是一件很曖昧或荒謬的事,因爲你可能同時也給時機“掌握”了:那是時機選擇了你,也可能是你得到了這時機之後,反而要面臨更大的厄運。
沒有人知道“時機”到底真正是向着哪一面,而結果到底會是怎樣——如果知道,那麼,很多人就不一定會去求那官職、賺那筆大錢、管那一件事、愛上那一個溜溜的女子……
因爲沒有人知道“結局”是如何。
——也許,還包括了這一場“劫法場”。
溫寶和唐七昧把握住千載難逢的時機,劈開枷鎖,釋放方恨少和唐寶牛!
米蒼穹和方應看又互望了一眼,米有橋身後四名青靚白淨的少年太監,一齊捧了一支不知用什麼打造的黑糊糊的長棒,遞了過來,但米有橋只揮了揮手,就叫他們退了下去,到了這地步,他們(至少米有橋)似仍沒意思要動手。
因爲在他們眼中:唐七昧和溫寶,已經都是死人。
爲什麼他們會這樣想?
原因很簡單:
他們認爲自己已掌握了先機。
枷鎖已開,
銬鏈已斷。
方恨少、唐寶牛得以自由——自由後第一件事是:
猝襲唐七昧和溫寶!
一個用刺。
——小小的一根魚骨那麼大的刺!
一個以鉈。
——無頭無尾神出鬼沒的飛鉈!
他們當然不是唐寶牛和方恨少!
他們是等着殺害來救唐寶牛和方恨少的人之伏襲者。
他們當然就是:當日“金風細雨樓”中四大護法:“吉祥如意”中的——
“無尾飛鉈”歐陽意意;
“小蚊子”祥哥兒。
他們給蔡京安排來伏擊救方恨少和唐寶牛的人!
他們狙擊的對象(假想)是:
王小石!
他們也可以說是自願狙襲王小石的。
因爲他們要忙着“表態”:
當日,他們在蔡京門下得意一時的義子白愁飛“效忠”,但白愁飛昨夜已在相爺“授意”下“清除”掉了,他們雖然能“及時轉舵”,追隨蔡相的“意旨”行事,但爲了表示他們一直以來只爲相爺“效命”,他們不得不急於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而且得馬上立下一個大功!
什麼“大功”?
當然沒有比殺掉王小石(就算是任何來救方、唐二人的人)更能立功、表態、討蔡京的歡心了。
所以他們就變成了“待斬的囚犯”。
——菜市口的當街斬首,根本就是一個局。
一個蔡京要一網打盡京師武林人物的局。
——而且還處心積慮把“有橋集團”也擺進了局裡!
唐七昧、溫寶驟然突襲。
出其不意!
他們可以說是死定了!
然則不然!
世事常意外。
錯。
其實世事並不常意外。
——意外的只是人通常都料錯了、估計失誤而已!
祥哥兒和歐陽意意才一動手,唐七昧突然向歐陽意意迎面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及時閃身,但歐陽意意的“無尾飛鉈”居然一折,仍然擊着了他的左肩胛一記。
唐七昧負痛大吼了一聲,撲地。
撲倒之前,雙肩聳動,都沒見他手指有什麼動作,已發出了一十六枚(完全不同的)暗器。
但歐陽意意也是暗器高手。
他的暗器當然就是他的“無尾飛鉈”。
他一招得手,轉攻爲守,以飛鉈砸飛格掉了七件來襲的暗器。
看他的聲勢,剩下的那九件暗器,也絕難不倒他。
不錯。
暗器是難不倒他。
可是他卻倒了。
七孔流血,而且是黑色的血。
他不僅倒地。
而且是倒地而歿。
米蒼穹何等眼尖,他一眼已發現,唐七昧真正的“暗器”,是那一記“噴嚏”,已全然噴射在歐陽意意的臉上。
只要歐陽意意有所動作,便告發作。
歐陽意意一死,唐七昧立即低叱一聲,那剩下的九枚暗器,全回到他的鏢囊之內,一枚也不浪費。
米蒼穹眯起了眼睛:
狹、窄而長——
——“蜀中唐門”,果然是不可小覷的可怕世族!
祥哥兒冒充的是方恨少——他較瘦小,像方恨少;歐陽意意雖不算魁梧,但夠高大,加上枷鎖、銬鏈和披頭散髮,一時也可充作唐寶牛。
歐陽意意出手的時候他也出手。
襲擊人?祥哥兒一向不甘落人後。
何況,他外號“小蚊子”,本就因他擅於偷襲人而起的;他就像蚊子叮人一般難以御防。
可是,那只是對普通人,並且是在正常的情形下。
溫寶雖然像個活寶寶,但肯定不是普通人,而這時機也相當“不正常”。
溫寶的鬼頭刀先一刀替他砍破了枷鎖,再一刀爲他斬斷了鐵鏈,第三刀——
沒有第三刀。
因爲來不及第三刀。
祥哥兒已然反撲。
不。
反刺。
他的魚刺急刺溫寶。
溫寶呆住了。
目瞪口呆的那種“呆”。
他似完全沒有想到“方恨少”會這樣對他。
他張口結舌的“樣子”,就算隔着青布,也十分像是個蒙面的“活寶寶”。
——只是,這個“活寶”,卻是個“毒寶寶”。
而且還是“極毒”的活寶!
溫寶做人的原則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毒人。
——毒死人。
——不死不休。
祥哥兒的刺可是有毒的。
淬有厲毒的刺,卻刺不着。
因爲祥哥兒已失準頭。
他忽然覺得手軟。
然後發現身上的衣衫(白衣)忽然全染成墨色了。
他還沒定過神來,只覺腳軟。
然後,連身都軟了。
他那一刺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只聽溫寶蠻活寶地問他:
“哎,你沒事吧?”
聽到了這一句,祥哥兒已整個人都軟了。
方應看眼利,他一眼已看出:溫寶先下了毒。
那斫在枷鎖上的一刀,是毒的。
斬斷鐵鏈的那一刀,更毒。
那毒力竟從銬鏈和枷鎖上迅速傳染了開去,祥哥兒已是中了毒,竟猶不自知。
——“老字號”溫家,當真是歹毒派系,不可輕忽。
一下子,暗算劫囚者的兩大高手,祥哥兒與歐陽意意,同時喪生。
米蒼穹和方應看再對視了一眼。
看法已全然不同。
米有橋捫髯咳聲道:“你們早知道這兩人不是方恨少、唐寶牛?”
溫寶一見米蒼穹發話,連退了五六步,保持距離,這纔回答:
“是,你們早知有人劫法場,又怎會把真正的人犯押來菜市口?再說,憑這兩人,還扮不了方恨少、唐寶牛。蔡京以爲他一雙血手就能掩盡天下人耳目嗎?難矣!”
米蒼穹倒大感興趣,“你們明知我們布了局,卻還來送死?”
“不。”方應看突然道,“他們是來拖延的。”
“拖延?”
“他們故作襲擊,拖住戰局,”方應看目如冰火,“他們要讓人以爲他們真的中計,實則,他們已另派人去劫囚。”
米蒼穹呵呵嘆道:“好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卻見方應看一按腰畔血劍,就要掠向場中,他連忙以密語傳音儆示:
“你要親自出手?”
“是,他們太得意了,我要他們損兵折將!我要殺盡這些鼠輩!”
“……但他們殺的卻不是我們的手下!相爺派歐陽和小蚊子來做真正的伏襲者,爲的是要他們自己人領個全功,也分明對我們不信任。”
“我只要殺掉他們幾個首領,沒意思爲這兩個該死的傢伙報仇。”
“……可是,你只要一下場,就會跟他們結下深仇……在這時候,多交一友總比多樹一敵的好,你今天殺性怎麼這般強?”
“我?殺性?”方應看一呆,好像這才發覺省惕似的,眼尾怔怔地望着那四名小太監合力才捧得起的丈餘長棍,不禁喃喃自語,“……也許是因爲……”
他轉而低頭審視自己一雙秀氣、玉琢般的手,“血手,真的不能掩人耳目嗎?”
這時街口各路金鳴馬嘶,喊殺連天,禁軍與“有橋集團”後援,已自四面掩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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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於一九九三年四月廿三日:快報留淑瑞訪問、拍攝“黃金屋”;丁先生寄贈木箱茶葉;與SPM“海味”;“欲窮千里目”嚴重化;“寶馬”再延後返馬;鄒爲文評《箭》;水晶陣大挪移:“大揮霍”時期;購得“ET仔”、“綠海棠”、“潑墨大山水”、“空山靈雨”;收到江蘇文藝出版的《溫柔的刀》《一怒拔劍》《驚豔一槍》;首次公開播放朗誦詩;十一人聚於富豪酒店爲Beelai餞行;諸子大食論溫派武俠。
校於同年四月二十五日:FW一五二。二十六日:收到“中國友誼”推出的《刀叢裡的詩》上下集;得“心水”,與孫姜、念禮、仲麒、炒何、阿忠衆於麗東酒店午膳,並大談水晶、寫作、打鬥,同赴“福臨門”;收到大陸鄭風明信片及稿;E告急;十二弟購得“紫霞”;晚上娛樂圈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