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康致覺得像是有人在用重錘,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頭,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禁不住的想要□□出聲。從未聽過的聲音擂鼓般的不斷傳入耳朵,似乎有男有女,可是他聽不懂也聽不進那些說的是什麼,頭都快炸開了。
寧康致艱難的想要睜開眼皮,想要讓說話的人閉嘴,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他不由恐懼,難道是他的病情又嚴重了,連視覺都離他而去了嗎,還是說他已經死了?
死了?寧康致如遭雷擊的僵住,臨死前騰良俊陰柔的嗓音、令人作嘔的癡情眼神一一在眼前閃現,那種想要痛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生命被最親近戀人親手毀去的絕望,讓一直以爲可以平靜面對死神的寧康致,心中燃起一股撕裂一切的瘋狂恨意。
明明才迎來新的希望,可以讓爲他早早愁白了頭的父母放心,可以爲大哥獻上新婚的祝福,可以親自送妹妹去國外深造……,
寧康致從來不知道,他可以這麼恨一個人。想也知道抽取精神力意味着什麼,帝摩斯星人只會以爲他因爲畏懼覺醒而放棄成爲契者,哪怕是他死了,家人也會因爲得罪那些強大而未知的帝摩斯星人而獲罪。
嗓子裡一陣腥甜,寧康致忍不住的想要作嘔,眼睛卻意外的睜開。
入眼是刺目的白光,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張全然陌生、容貌嫵媚的年輕女孩的臉出現在他的上方。
“七弟,你又是何苦呢,如果我知道你那麼喜歡蒙嘉誼,甚至不惜偷取進化劑想要成爲戰士陪在他身邊,那我就算再喜歡蒙大哥,也一定不會同意和蒙家的聯姻……”女子柔聲細語的說,藍色的眼眸微微轉向一邊,似乎不忍看他嘴角的血漬。
寧康致還在愣神中,一道低沉的男低音打斷了女子的自責。
“雅青,這和你沒關係。一個精神力值低下的普通人,就算服用了進化劑,也不過是個低等的後天戰士,做蒙嘉誼身邊的護衛都不夠格,更別說嫁給他,這根本就是妄想!”
雅青連忙一臉惶恐不安的轉身,看着門口站立的高大中年男子,吞吞吐吐的說:“爸爸,我也沒能覺醒成爲契者,其實和蒙家的聯姻……”
“那又如何!”男子打斷了女兒的猶豫,就像沒看到病牀上狼狽的寧康致一般,只顧着安撫雅青:“你是我段家的女兒,精神力值又高,就算沒能覺醒,也是最優秀的,別看蒙嘉誼的爺爺是我們伊維薩的大元帥,你太爺爺可是首都星元老會的議員,要不是段蒙兩家是世交,我還不會同意你和蒙嘉誼的聯姻。要知道,以你繼承了你媽媽藥劑上的天賦,就是首都星的先天戰士,也會將你奉若至寶。”
段雅青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細聲細氣的回答:“爸爸,蒙大哥很好。就是七弟他……”
段志修頓時臉色又沉了下來,陰鷙的瞪了眼寧康致,不悅的說:“他自尋死路,你以後不用來看他,還不如多點時間幫忙看着亞彥,他才覺醒成爲戰士,是我們這一房最大的希望,在找到匹配度足夠的契者之前,一定不能斷了他的凝神劑。”
段雅青一聽,甜甜的笑了起來,柔順的走近,摟住段志修的手臂搖晃了下撒嬌:“爸爸,弟弟有媽媽和我看着,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段志修一臉欣慰的看着女兒,滿意的點了點頭,長女和幼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又都繼承了他們夫妻的高精神力值,不說段雅青的製藥天賦,就只才十五歲的段亞彥,也已經覺醒成爲了戰士,在段家第四代中,也是擁有巨大潛力的佼佼者了。
至於長子,段志修厭惡的看了眼牀上的青年。精神力值低下也就罷了,哪怕沒能像他生母一樣成爲契者,最多有點失望,畢竟契者的數量也實在太少了,段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無能的人,卻沒想到,他竟然膽敢偷取進化劑。
以他d級的精神力值,成爲後天戰士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炮灰命,還試圖破壞女兒的幸福,簡直讓人忍無可忍。這讓段志修得知段楚差點沒命的一點愧疚和擔憂,也煙消雲散。
段雅青目睹段志修的神情變化,同情的看了看段楚,體貼的說:“爸爸,再有幾天就是正式的訂婚宴了,總要讓七弟想通的,我還是再勸勸。好在沒能拿到進化劑,只誤服了凝神劑,七弟也算幸運了。”
一旦成爲戰士,無論是先天覺醒者,還是服用進化劑成爲的後天戰士,都離不開契者的安撫疏導。基於契者的稀少,大多數戰士都是靠凝神劑安撫失控的精神力。可是一個低等級又沒有潛力的後天戰士,想要得到一瓶凝神劑何其難,就算是勳貴的段家,凝神劑也不是隨時可以供應的,段楚成爲戰士,也只有爆體而亡的結局。
段志修也想到了這一點,更覺得這個不爭氣的長子丟盡了他的臉,連話都懶得再和兒子說,一臉不耐煩的轉身離開。
被兩人的對話驚得回神的寧康致,隱約的聽到男子到了門口,冷聲的命令什麼人,要收走所有聯絡工具,訂婚宴之前更是絕不許離開房間。
寧康致心中一緊,這些人說的根本不是華夏通用語,也不是他了解的任何一種語言種類,偏偏他都聽懂了,就像是一種身體本能一般。還有什麼覺醒、契者、戰士,他之前都從救了他的那些帝摩斯星人口中聽到過,可是進化劑、精神力值又是什麼,而且這女孩說的七弟,難道指的是他?
寧康致強忍着大腦陣陣的暈眩,和內心莫名的恐慌,極盡可能的維持冷靜,注視着在男子離開後,笑容不變、眼神卻變得詭異的女孩。
“看,現在連爸爸都放棄你了。還有蒙大哥,你以爲他真喜歡你?”女孩一改之前的柔順,明媚的臉龐滿是得意,低下頭看着已經不由自主顫抖的青年,嘲諷着說:“你怎麼不想想,爲什麼你一過十八歲生日,他就同意和我訂婚。不過是得知你有個精神力值低下的契者母親,他以爲你也有希望的。可惜,十八歲之前沒能覺醒成爲契者,你這輩子,也不過是個精神力低下的廢物,嘖嘖……”
“轟”的一下,寧康致只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般,熟悉而又陌生的能量再次在體內衝撞。他痛苦的蜷縮着身子,抓着身下被褥的手青筋直冒。
段雅青認爲他是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滿是惡意的彎起脣,直起身,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柔嫺靜,施施然的緩步離開。
擡起頭,迷糊的視線中,寧康致看到女子的身形消失在門口,忍受不了的張開嘴,可是喉嚨裡咕嚕了一聲,那股腥甜的鮮血終於噴了出來,本就虛弱的身體經不起這樣過激的情緒變化,“咚”的一下,寧康致失去控制的向前撲去,重重的摔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護衛聽着聲音不對,連忙推門而入,就看到了地上蜷縮着的青年。慘白難看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嘴角的斑斑血跡,還有時不時痙攣的身體,無一不正說明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兩人不由面面相覷,認命的將人托起送到了牀上。
其中矮個的護衛看着青年狼狽的樣子,心下一軟,扭頭問同伴:“昆尼爾,要不要請醫師?”
被稱爲昆尼爾的同伴檢查了下,搖了搖頭輕斥了一聲:“普雷斯,大小姐剛走,我們就請醫師,你不想幹了。”
普雷斯撇了撇嘴,主家的事情他們的確不能插手,誰都知道勳貴是非多,他們這些經歷過戰場拼殺的人,當然不會因爲大小姐看着溫柔和善,就小瞧了她。那位可是做了多年私生女的,真那麼無害,怎麼那麼巧家主後腳就跟來,還在七少爺重傷半昏迷之際,被徹底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七少爺真的沒事?”普雷斯問。說起來他也不是有多同情這位少爺,精神力低下的普通人在豪門勳貴的確處境不妙。可是比起外面的平民可強多了,至少在城堡內,生命不會受威脅,也不會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他只是不想眼睜睜看着才十八歲的青年就這麼死去,在星際艱難的生存中,同類的生命總是珍貴的。
“醫師之前都看過了,不過是服用凝神劑筋骨和神經受損嚴重。他畢竟是七少爺,真要出人命,你覺得三爺還會把他關起來嗎?”昆尼爾冷哼一聲,他纔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
在昆尼爾看來,七少爺這樣精神力低下的普通人,本來就不該將希望寄託在成爲契者上。契者的覺醒雖然不受精神力值的限制,可是契者本身就太稀少了,如果遺傳真的有效,就不會出現近千名先天戰士,纔能有一個契者了。
普雷斯也知道同伴的性子,笑了笑,手腳利落的用淨化器,去除掉段楚身上和牀上的血漬,喂他喝下營養劑,然後收走了房內所有的聯絡方式和可能弄傷自己的尖銳物品。兩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誰也沒有看見青年忽然急劇的抽搐了兩下,嘴角再次溢出的鮮血染紅了枕套,一滴淚珠從蒼白的臉頰滾落,似乎有什麼悄然消逝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越來越暗,房間內自動亮起了柔和的壁燈。“咳咳咳”,一陣嗆咳過後,牀上的青年睜開了雙眼,烏黑的眼眸不見半分痛楚,變得平靜而又倦怠,似乎剛纔的激動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忽然想到了什麼,青年猛地翻起身,卻因爲用力過猛、身體又太過虛弱,撲通一下滑坐在了地上。
“唔!”他下意識的悶哼出聲,緊接着一臉驚訝的睜大眼,他能發出聲音了?寧康致臉上剛露出喜色,就想到了之前隱約看到的某人的記憶。他就這麼坐在地上,手摸索着按動了什麼東西,原本一面藍色的牆變得透明,擡起頭,可以清晰的看到懸掛在半空中一大一小的橙色圓球,和夢中曾見到的一模一樣。可這人的記憶裡,沒有地球,也沒有帝摩斯星球。
恍惚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於非命的寧康致,還是因絕望而靈魂崩潰的段楚。都是因爲情人算計而沒了性命。一個被動,一個主動。